行进中的过程
——马王堆一号墓T形帛画分析

2016-07-12 06:51浙江师范大学321000
大众文艺 2016年10期
关键词:过程

王 新 (浙江师范大学 321000)



行进中的过程
——马王堆一号墓T形帛画分析

王新(浙江师范大学321000)

摘要:马王堆一号墓T形帛画,出土地有着丰厚的楚文化遗留,在汉代人们仍保持有崇尚鬼神,相信巫术这些特征,所以道家的思想在楚文化的遗留地有着更深刻的影响。人们相信灵魂存在,认为肉体死亡后,灵魂是不灭的。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引魂升天作为墓葬的主题就成了必然的选择,这幅帛画中描绘的神秘世界,正充分表达了墓主人希望灵魂升天的美好愿望。

关键词:帛画;引魂升天;过程

湖南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的帛画,因其悠久的年代、丰富的帛画内容以及保存的完整性自出土之日起就备受关注。这幅帛画覆盖在墓主人轪侯夫人的内棺之上,成T字型,全长205厘米。一直以来,对于这幅帛画意义的研究,引魂升天1、招魂复魄2是两个主要争议的命题,其他说法还有家园生活3等。而对于帛画层次的分割也有三层、四层不同的说法。

一、对帛画意义的分析

帛画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正是由于绘制的人加入了自己的思想,才使得它具有象征意义,有了研究价值。一般来说马王堆一号墓帛画招魂复魄意义的认定,主要是以楚地“招魂”的风俗为依据。在《楚辞·招魂》中有“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4这样的句子表示招魂归来。

关于这幅帛画引魂升天意义的认定,主要是依据楚文化中的魂魄二元观念以及当时人们对长生的追求。本文认为这一观点更加合理,马王堆一号墓帛画传承了楚文化中的魂魄二元观念,如同在《礼记·郊特牲》中提到的“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认为灵魂最终要自由升天的。汉初人们希望可以达到灵魂和肉体都永恒不灭的境界,但又摆脱不了肉体死亡的局面,所以他们寄希望于死后的世界,希望灵魂可以脱离肉体永恒不灭。

本文认为游散在人间的灵魂已经“招”过了,在墓主人的尸体进入棺椁之前,在送葬的过程中,同时因为“复衣不以衣尸,不以敛”5,所以覆在内棺之上的帛画,不是招魂复魄用的。帛画代表的应是墓主人把墓室作为一个新的起点,引魂升天的一个过程。

二、对帛画内容的分析

帛画“-”部,这一部分作为“天上”的景象争论相对较少,但是关于“天上”的每个具体形象的身份,由于历史久远文字记载较少,所以一直有许多不同的说法。在帛画最上方中央位置的是一个人身蛇尾形象,关于这个形象身份有多种说法,此形象居于天上世界的中心,是作为天界至尊而存在的,所以确定形象的身份对于研究帛画意义十分重要。

人身蛇尾像,相貌清秀,长发披下,头上没有戴冠,蛇尾从衣服下摆伸出环绕在身体周围。这一作为天界主神身份而存在的形象,“相貌清秀”也在一个侧面反映了帛画的主题不是招魂复魄。因为在《楚辞·招魂》中用“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豺狼从目,往来侁侁些。悬人以娭,投之深渊些。致命于帝,然后得瞑些。归来归来!往恐危身些。”6来说明上天恐怖,作为招魂的理由。这和帛画“天上”主神形象的刻画是不相符的。同时在门阙位置作为接引者的两个人物形象,也都不是面目狰狞的形象特征。这些都表示这幅帛画的主题应是引魂升天进入美好的世界,而不是告诫人们不要去恐怖的天上世界招魂归来留在建造的家园当中。

汉初男子是束冠的形象,披发是女子的形象,所以同样人身蛇尾的伏羲戴冠,女娲头梳发髻,以此来看帛画中这一形象为女性,这些从出土的这一时期的墓室壁画中也能看出。另外“在人间与天神对应的位置上是墓主的形象,系女性,且是软侯家之母,按顺势巫术看,也是如此”7。人身蛇尾的女性神灵,符合这一特征的就只有女娲了。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有“女娲,故神女而帝者也”,《说文》中有“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太平御览》卷七十八中也有“俗说天地开辟,未有人民,女娲抟黄土作人。剧务,力不暇供,乃引绳于絙泥中,举以为人”这些记载,都说明作为传说中以石补天和捏土造人的人类之母,女娲拥有巨大的能力。她的形象出现在这里,象征着墓主人即将升入的世界是受人类之母庇护的。

女娲神像旁有仰头鸣叫的神鸟相伴,神鸟的头与下方双龙的头一样呈现出上升张扬之势。在《人物龙凤图》、《人物御龙图》中动物的形象也同样是这样的,头部上扬,给人一种轻灵升腾之感,似乎可以让人们感受到天上世界的吸引力。

神鸟两侧有日月图案,太阳之内有金乌,月上有蟾蜍和兔子,月下一女子做托月状。屈原在《天问》中提出“夜光何德,死则又育?厥利维何,而顾菟在腹”,《淮南子·精神训》中也有“日中有蹲乌,而月中有蟾蜍”的记载。这一时期的画像石画像砖中,也有很多太阳与鸟、月亮与蟾蜍和兔子的形象联系在一起的图案,可见当时,这些作为天上的景象已经被人们广泛的接受。

在“-”部两条龙的图案占据大量位置,同时龙作为飞升的引导,在墓中出多次出现。在中国人的观念当中龙是可以腾空翱翔、飞升上天的神兽象征,《说文》中有记载“龙,磷虫之长,能幽能明,能细能巨,能短能长。秋分而登天,春分而潜渊”。《楚辞》中也有“驾青龙以驰骛兮,班衍衍之冥冥”“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8”“驰六龙于三危兮,朝西灵于九滨”“为余驾飞龙兮,杂瑶象以为车”9等众多关于龙的描绘。在《山海经》中龙也常常作为神的骑乘出现,如“祝融乘两龙”“夏后启乘两龙”。这些都说明了龙这一形象所具有的超凡能力。

帛画“-”“︱”交接的部分描绘的是天门的景象。在这里两个接引者已经呈现出迎接的姿态,等待着墓主人。接引者上方乐器铎的挂饰向外张开,给人以震动之感,仿佛可以听到振铎响起的接引之音。与下方代表音乐的磬相互呼应,共同构成升天过程中欢乐的气氛。

帛画“︱”部最上方是圆形的华盖,华盖上立着两只鸟,下方一只鸟张开翅膀。处在华盖下的是墓主人和随侍人员的形象,人物站在平台上,位于双龙龙首的位置,身体都微微前倾,呈现出一个动态的前进的瞬间。表明墓中人正在升天的进行时,平台周围云气环绕给人一种升腾之感。圆璧下两个羽人位于垂饰上方,羽人的身体动势和垂饰的方向一致,都朝中心向上靠近,同样有一种运动的上升之感。羽人和有飞升功能的神兽龙处在同一画面中,表示墓主人可以通过引导引魂升天。

双龙在帛画“︱”部,作为主体一直从最下方贯穿到最上方,呈上扬之势,在中间部位交互穿过玉璧。在古人的观点中玉璧可以通天,《周礼·春官·大宗伯》有“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东方,以赤璋礼南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这样的描叙,玉璧被认为是天人沟通的象征,同样的图案在朱地彩绘棺也有出现。而双龙的龙尾部分,一人物形象举着平台踩在两只相交的巨兽之上,从其胯下穿过的蛇连接双龙的龙尾。这些形象相互联系,和双龙穿璧形成一个整体而存在。这表示帛画是作为一个引魂升天的全过程而存在的。

三、结语

这幅帛画描绘的是对墓主人死后升天过程的一个幻想,或者说是当时活着的人对死后生活的一个期许。汉初的人们不知道自己死后是什么样子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有自己的幻想。“道家是重视灵魂的,以为活时生命暂寓于形骸中,一旦形骸死去,灵魂便被解放出来而得到这种绝对自由的存在” 。汉初的人们希望通过这样的帛画描绘,让人们相信肉体死亡后,灵魂会有这样的升天过程,到达另外一个美好的地方。

注释:

1.《古代帛画》把帛画作为招魂入魄再引魂升天的过程分四个层次分析,陈锽著,文物出版社出版发行,2005;《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内容新探》把帛画作为引魂升天的主题也分为了四个部分,选自《美术研究》1993年02期,郭学仁著;孙作云《长沙马王堆一号汉墓出土画蟠考释》把帛画作为“引魂幡”分为三个层次分析的,《孙作云文集》,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2.

2.俞伟超《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内容考》,认为帛画作为“非衣”用途在于招魂复魄,“复者招魂时就是拿着它来呼号的”,之后又随之葬入墓中(选自俞伟超《先秦两汉考古学论集》,文物出版社出版,1985年).

3.《关于帛画》认为帛画是“描写墓主在家里的生活的三个片段”(选自《文物》,1972年,第9期,顾铁符著);而巫鸿对于马王堆一号墓的认识是:一号墓T型帛画描绘的是死者生活的一个微观宇宙,是一个“永恒家园”,而不是一个对死者未来世界有系统、连贯表现的刻画,更不是招魂的工具或引魂升天的描述(《礼仪中的美术:马王堆再思》,巫鸿著,选自《礼仪中的美术》,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4.汤炳正,李大明,李诚,熊良智注.《楚辞今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224.

《礼记·丧大记》

5.同4,225页.

6.李建毛《马王堆一号汉墓帛画新解》,文中还从黄老思想这一角度来论证此形象为女性神的形象。“老子认为万物之祖是母性,道为‘天下之母’,‘天下有始,以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复守其母’,‘玄化之门,是为天下根’。所以与当时父权家长宗法制背道而驰,老子特别推崇母性,“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他力倡守雌、贵柔,‘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者莫之能强’。按老子思想推测,此神当系女性,且是崇高的母性”。《南方文物》,1992年第三期,页81.

7.《淮南子·天文训》的记载是“虎啸而谷风至,龙举而景云属”,《淮南子》刘安等编著,高诱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页27.

8.东方朔《楚辞·七谏》“自悲”;东方朔《楚辞·七谏》“谬谏”;刘向《楚辞·九叹》“远游”;屈原《楚辞·离骚》.

9.闻一多《神话与诗》,《闻一多全集》(一),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2,页150.

参考文献:

[1]陈锽.古代帛画[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5.

[2]孙作云.孙作云文集(第四卷)美术考古与民俗研究[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2.

[3](美)巫鸿著,郑岩,王睿编.礼仪中的美术:巫鸿中国古代美术史文编[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5.

[4]汤炳正、李大明、李诚、熊良智注.楚辞今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5]刘安等编著,高诱注.淮南子[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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