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萎缩的胳膊》中人物悲剧命运探析

⊙李　岱［滇西科技师范学院，云南　临沧　677000］



《萎缩的胳膊》中人物悲剧命运探析

⊙李岱［滇西科技师范学院，云南临沧677000］

摘要：《萎缩的胳膊》是英国著名作家托马斯·哈代的一部经典短篇小说。本文从新历史主义的角度出发，以蒙特罗斯提出的“文本的历史性”为理论依据，结合这部小说所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哈代的人生经历，对《萎缩的胳膊》进行深入分析，试图找到小说中人物悲剧命运的根源。

关键词：哈代《萎缩的胳膊》悲剧历史阶级对立

托马斯·哈代（1840—1928）是英国文学史上一颗璀璨的明星，他一生创作颇丰，主要作品有小说和诗歌两种体裁。哈代的小说情节曲折，风格朴实，详细地对家乡威塞克斯进行描述，被称为威塞克斯小说。

《萎缩的胳膊》是收录在哈代的《威塞克斯故事集》之中的一部短篇小说，最初发表在1888年的《布莱克伍德》杂志上。这部短篇小说讲述的是两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之间发生的故事，其中还有对诸如巫术、驱魔师、因果报应等迷信事件和思想的描写，具有神秘和魔幻色彩，反映了19世纪英国的乡村风貌，并透过曲折的故事情节和丰满的人物形象含蓄地揭示了英国社会的危机。哈代独特的艺术风格使得他在文学史上享有独特的地位，他的小说作品也得到了广泛的关注。但是，国内学者对哈代作品的研究大多关注的是其长篇小说和诗歌上所取得的艺术成就，相比而言，他的短篇小说似乎备受冷落。事实上，哈代的短篇小说创作历时三十余年，是他文学创作的重要组成部分，具有很高的艺术成就。有学者称“哈代的短篇具备了他的长篇小说所有的感染力”。

一

新历史主义文学批评是一种阐释文学文本历史内涵的批评方法，源自于20世纪60年代有关文学与历史关系的讨论。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本身也是一种文本，是历史学家在对历史文件的研究基础之上对历史故事进行的描述或叙述。这种关于历史的叙述只能被称作是一种假设，因为历史事件虽然真正发生过，但是历史本身却已成为不能再被人直接感知的事件。“历史事件只能是经过语言凝聚、置换、象征以及与文本生成有关的亮度修改的历史描述的面目出现。”因此，在新历史主义批评者看来，历史具备了文学文本的虚构特质。通过建立文本与历史的整体联系，新历史主义采用跨学科的研究方法，从文化研究的视角对历史进行全面的审视，强调历史文化语境的重构和文学及文学语境之间的相互塑造。新历史主义认为历史不再是一种客观的存在，而是一种“历史叙述”，原本一个大写的、单数的历史（History）被小写的、复数的“历史”（histories）取代了。

新历史主义批评通常把文学赖以生存的历史语境作为关注的焦点，借助边缘性的话语解构正统的学术，对现存的社会意识形态进行批判性的反思。因此，新历史主义被称作一种对历史文本进行重新阐释和政治解读的“文化诗学”。蒙特罗斯认为“文化诗学”，就是“文本的历史性和历史的文本性”。

诺斯洛普·弗莱认为文学研究中一种最基本的方法是历史研究，因为文学本身并不能成为一个系统的知识结构，批评家必须从历史学家的观念框架中去找事件，从哲学家的观念框架中去找思想。他曾说：“文学位于人文学科当中，它的一侧是历史，另一侧则是哲学。”《萎缩的胳膊》虽然是一部小说，但是它再现了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复数的“历史”。它并不像正统历史教科书那样给读者灌输某种历史认知，而是用虚构的故事情节将一些历史的碎片拼接到一起，让读者感受到岁月另一头飘过来的历史气息。透过小说，读者能够把握更全面的历史，从而在自己心目中建构起属于自己的历史故事。

二

《萎缩的胳膊》一直被认为是哈代最佳的短篇小说之一。这部作品主要围绕洛奇、罗达以及格特鲁德这三人的关系展开。洛奇是一个富有的农场主，他曾和挤奶工罗达相恋，两人还有一个私生子。虽然罗达和她的儿子一直住在洛奇的农场，但从未与洛奇相认。后来洛奇娶了一个名叫格特鲁德的年轻貌美的女子。罗达因此非常嫉恨格特鲁德，以至于一天夜里她梦到格特鲁德向她炫耀结婚戒指，她便抓住格特鲁德的左臂用力摔向地板。让人觉得诡异的是，罗达这个梦居然在现实中应验了：格特鲁德的手臂上从那晚开始就出现了四个手指印，而且逐渐萎缩。不知情的格特鲁德把罗达当成朋友，向罗达讲述自己的遭遇。罗达出于内疚和同情，带格特鲁德去见了一位叫作特伦德尔的巫师，巫师却让格特鲁德在镜中看到了掐自己手臂的人。随着病情的加重，格特鲁德遭到洛奇的百般冷落，她不得不再次瞒着洛奇去向巫师寻求治愈手臂的良方。巫师告诉格特鲁德，唯有在绞刑现场用那只萎缩的手臂去触碰一个刚被绞死的人的脖子，才能实现“血液转换”，让手臂恢复。格特鲁德历经艰辛到达刑场医治好了自己的手臂，未料她触摸的那个死囚恰恰是洛奇和罗达的私生子。格特鲁德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在惊吓中死去。洛奇两年后也郁郁而终，而罗达也因为丧失了独子而凄凉终老。

三

本文从新历史主义的角度出发，以蒙特罗斯提出的“文本的历史性”为理论依据，结合这部小说所产生的时代背景和哈代的人生经历，对《萎缩的胳膊》进行深入分析，试图找到小说中人物悲剧命运的根源。

蒙特罗斯所提出的“文本的历史性”强调文学作品和历史本身的相互依托，要求对文学文本进行历史、社会和政治权利的综合解读。由此可知，只有对文学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进行深入了解才能够真正地感悟作者的创作意图。

在这部短篇小说中，洛奇、罗达和格特鲁德最终都以悲剧收场。一些学者认为，这样的安排体现了哈代所持的一种因果报应观：洛奇因为抛弃罗达遭到惩罚；罗达因为嫉恨格特鲁德，最终遭到了丧子的报应；格特鲁德为了解除自己的痛苦给罗达造成不幸，从而加速了自己的死亡。这三个人互为造成对方悲剧的条件，都遭到了惩罚。这样的分析虽然合情合理，但是却不能解释罗达和洛奇私生子的死亡原因。因为在这个故事当中，罗达的儿子并不是小说中人物悲剧的真正根源。于是他的死被解释为“神秘而不可知的根源”。哈代在文中提到，罗达的儿子只是因为“恰巧在干草垛烧着的时候出现”就被判纵火罪，最终被处以绞刑。一些读者会认为哈代完全是为了后文的“巧合”而安排的这个情节，而这样的处理未免也太过矫揉造作。按照新历史主义的研究方法，文本的解读应当基于文本创作的特定社会历史语境。根据哈代的说法，这部小说的故事背景始于1825年。因此，这部小说反映的是19世纪二三十年代英国的社会状况，而小说中人物的命运折射出的正是那个时代的历史影响。

众所周知，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基本已经完成了工业化，现代工业得到蓬勃发展，乡村的面貌也在不断地改变。伴随着资本主义经济迅猛发展而来的，是英国贫富分化的日益加重和社会矛盾的逐渐加深：一方面，“新贵族”（乡绅、农场主和租地农场主）迅速致富，成为社会上层阶级；另一方面，农业工人报酬低、赋税高的状况使得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苦不堪言，成为社会最底层。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之下，英国的农村在19世纪30年代发生了一系列土地暴动和暴力骚乱。1830年到1831年间那次著名的施荣暴动（Swing riots）就是由农业工人带领的。当时，圈地运动和打谷机在农村的推广使得大量农业工人失业，虽然这些人享有贫困救济，但是救济资金远远不足，很多人忍饥挨饿。于是一些农业工人组成了暴动团体通过砸毁打谷机和威胁农场主的方式表达对社会的不满，并要求增加工资和贫困救济金。这场暴动以农业工人的失败告终。在这个剥削与反剥削的斗争之中，纵火案时有发生。一位评论家曾对当时的纵火事件作出如下评论：“纵火给了劳动群体一个机会，把个人秘密的抗议行为转变成他们共同对农场主的仇恨情绪的一种公开展示”。事实上，纵火案在1830年暴动失败之后越演越烈。而政府对纵火犯的处置是非常严厉的。哈代曾回忆说：“我的父亲曾亲眼看见四个人被绞死，原因是这四个人在另一些人放火烧干草堆的时候恰好在场。在被绞死的四个人中，有一个十八岁的小伙子……出于年轻人的兴奋，这位小伙冲到现场去看大火……父亲给我讲的这件事让我深深地记住了这种人生悲剧。”据史料记载，施荣暴动之后，英格兰南部有十九人被处死刑，其中大部分人被判刑的原因是他们在农村地区放火。

我国批评界通常把哈代视为现实主义或批判现实主义小说家。哈代本人也在《英国小说中的真实坦率》一文中提倡小说创作应当进行“精准确切的描写”，而不是“幼稚琐碎的编造”，他认为“在再现世界时，各种情感都应像它们在现实世界的实际情形一样恰如其分”，要像“雅典人那些不朽的悲剧”那样，“反映人生，暴露人生，批判人生……要对它作坦率真实的塑造描绘。”因此，我们有理由认为，哈代并没有因为情节需要而夸大小说中这个私生子所受的惩罚。

四

施荣暴动这段历史反映出了当时英国农村尖锐的阶级矛盾，以及农业工人悲惨的生活状况。在有产阶级的眼中，农业工人的生命一文不值。对于他们来说，土地和财产才是最珍贵的，任何破坏了土地和财产的人都将受到严厉的惩罚。小说中，哈代精心安排了罗达私生子因纵火付出惨痛代价，这个故事情节就反映了这样的社会现实。罗达和洛奇的关系展现出的则是维多利亚时期森严的社会等级制度:作为社会最底层的农业女工罗达，虽然和洛奇相爱并育有一子，但是却永远没有机会和位于社会上层的农场主洛奇结婚；洛奇虽然思念罗达和儿子，但却不能和他们相认。儿子死后，洛奇放弃了自己的土地和财产，独自隐居乡间，最后忧郁地死去。可以想象，洛奇是带着“有产阶级”的内疚死去的，因为罗达和他的儿子都是这种阶级对立的受害者。这部小说中，哈代通过人物关系和罗达私生子之死的描述展现了维多利亚时期英国农村阶级

对立的社会现实，揭示了森严的等级制度下人们命运的多舛。

参考文献：

[1]托马斯·哈代等.秘密的婚姻[M].沉樱译.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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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Northrop Frye. Anatomy of Criticism [M].Prince-ton: The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57.

[5]段炼.俄狄浦斯的困惑——哈代《威塞克斯故事集》的悲剧意识[J].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7（1）.

[6] W. Rothenstein. Men and Memories[M].New York: Tudor Publishing，1950.

[7] E. J. Hobsbawm and George Rudé, Captain Swing[M]. Harmondsworth: Penguin Books，1973.

[8]张玲.晶体美之所在——哈代小说数面观[J].外国文学评论，1995（2）.

作者：李岱，硕士，滇西科技师范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英美文学。

编辑：曹晓花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