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铁血刑警倾心照料死刑犯母亲15载

海戈

15年前，一个死刑犯临刑前，把母亲和两个孩子托付给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警察；15年后，这个警察饭桌上的一次酒后“失言”，让外界得以知晓了他与死刑犯母亲长达15年的感人故事……

临刑前托付后事，铁血刑警承诺照顾死刑犯家人

2001年6月的一天，广西壮族自治区巴马县公安局刑侦副大队长李建良，接到邻县田阳县看守所打来的电话，电话内容让他颇感意外：巴马籍犯人黄军（化名）因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临刑前希望与他见一面。挂了电话，李建良一时有些懵，不清楚黄军这个时候为什么想见自己。既然想见，那就满足他的愿望吧！

对于诱骗并杀死3名女子的重刑犯黄军，李建良并不陌生。8年前，李建良调到离县城60公里远的原局桑乡派出所当所长。上任后，他对所辖行政村的治安情况进行摸底。在局桑村进行调查时，所里一位老民警告诉李建良，村里有个叫何秀荣的妇女家里情况较为特殊：她有3个女儿和1个儿子，丈夫早年离家出走，她一个人将4个孩子抚养成人。女儿们相继远嫁，何秀荣本想靠已经长大的儿子黄军撑起门户，孰料黄军整天东游西荡，很少归家。何秀荣无法管束儿子，只好向派出所民警求助。民警曾多次对黄军进行说服教育，可他是个“软皮蛇”，当面答应得很好，转过身依然我行我素，民警也拿他没办法。

了解到这个情况后，李建良立刻上门走访，何秀荣满面愁容地对他说：“黄军已经3天没回家了，整天和一帮不干正事的青年厮混，我管不了他，民警同志你替我多操点心吧！我怕他在外边干犯法的事。”说到这里，何秀荣长叹一口气，说：“都怪我，想着家里就这一个男孩，从小啥事都顺着他，没想到长大后这么不争气！”说着说着，何秀荣抹起了眼泪。

何秀荣的诉说让李建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他安慰何秀荣：“什么时候黄军回家，你悄悄告诉我一声，我给他做做工作。”何秀荣握着李建良的手，感激地说：“好，听你的！”

3天后的一个傍晚，何秀荣匆匆来找李建良，说黄军下午回来了，现在在家里。李建良二话没说，跟着何秀荣去了她家。看到母亲领着警察上门，黄军一愣，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李建良温和地对黄军说：“别紧张，没别的事，就是想和你聊聊。”听了这话，黄军才放松下来。

接下来的两个多小时，李建良和黄军聊了很多，劝他体谅母亲抚养他长大的不易，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人，就得负起男人的责任，以报答母亲的养育之恩。对于李建良的劝说，黄军诺诺称是。李建良以为他听到心里了，就让他有事到所里找他，然后就回去了。

过后，李建良依然关心着黄军的情况。从何秀荣那里反馈过来的信息却让李建良很失望：黄军把他的劝导当成了耳旁风，依然和一些不三不四的小青年混到一起，几天不回家是常有的事。李建良多次找黄军谈心，可他每次都是当面承诺得很好，过后就忘了，弄得李建良大伤脑筋。

两年后，李建良调回县公安局任刑侦大队副大队长，繁忙的工作中，他依然牵挂着何秀荣家的情况。碰到局桑村来县城办事的乡亲，他也不忘打听何秀荣家里的情况。此后几年，李建良从局桑村来县城的乡亲们那里陆续得知：黄军和一个邻村的姑娘结了婚，婚后生了两个孩子，后来到外面闯荡，还寄钱给家里盖房。这样的消息让李建良很欣慰，也让他替何秀荣感到高兴。

然而事与愿违。1999年的一天，与巴马县交界的田阳县火车站附近发生一起抢劫杀人案，李建良被邀请协助参与破案。很快，犯罪嫌疑人落网，就是巴马县人黄军。案件侦破，李建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他为黄军的堕落感到惋惜，也为何秀荣今后的处境感到担忧。

让李建良更没想到的是，正当他竭力想忘掉这件事带来的负面情绪时，却接到了黄军临刑前想见他一面的电话。第二天，李建良驱车来到田阳县看守所，见到了黄军。见到李建良，黄军沉默良久，然后开了口：“李警官，没想到您真的能来，我杀了人，给人家偿命没什么说的，可我放心不下我母亲和两个孩子，他们是无辜的。我这些年在外面瞎混，也没什么信得过的朋友。我走后，您能不能帮我照顾一下他们？”黄军的话里有一种殷殷的期盼，眼睛里闪着泪光。李建良对他的嘱托并没感到意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黄军临刑前的托付饱含着信任，让李建良无法拒绝。虽然不知道未来将面临怎样的困难，但李建良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吧！你妈和孩子的事交给我了。”

困境中“警察儿子”登门认亲，帮无助老人撑起一片天

2001年9月初，黄军被执行死刑。黄军伏法后的一个双休日，李建良带着礼物首次上门看望何秀荣。县城离局桑村60多公里，道路崎岖难行。然而，这条路李建良一走就是15年。

李建良清楚，何秀荣年轻时丈夫离家出走，年老又遭遇唯一的儿子犯罪伏法，再加上外界的闲言碎语和异样目光，她肯定受不了这样的打击，这个时候更需要他的安慰。果不其然，李建良来到何秀荣家时，看到她家院门紧闭，院内悄无声息。李建良敲了好长时间门，何秀荣才过来开门。李建良发现，何秀荣满脸憔悴，身体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李建良这个从警多年的铁血汉子，心里掠过一丝酸楚。

自打儿子被执行死刑后，何秀荣与外界几乎隔绝，看到眼前站着个穿警服的男人，她当场一愣，仔细一看，才认出是几年前打过交道的李建良。她迟疑着说：“李所长，你，你，你……”李建良上前搀住何秀荣，心疼地说：“何婶，我看您来了！”这个时候竟然有人来看望自己，而且还是以前帮助过自己的警察，这让何秀荣很感动，她紧紧攥住李建良的手，流着泪说：“李所长，我是罪犯的家属，不值得你关心呀！”李建良掏出纸巾给何秀荣拭泪，安慰她说：“何婶，别这么说，法是法，情是情，黄军没走正路，我也有责任，现在他受到了法律的惩处，咱们还得好好地生活。黄军不在了，我替他来照顾您！”李建良的话掷地有声，感动得何秀荣频频拭泪，她感慨地说：“现在连亲戚都不愿登我的门了，你还来看我，真是好人啊！”

与何秀荣谈话中李建良得知，在黄军案发审判期间，黄军的妻子离家出走，留下了年仅8岁的儿子阿坤和6岁的女儿阿娟。家里老的老，小的小，所有的收入仅靠几亩水田，生活十分窘迫。李建良告辞前，留下了500元钱，当作祖孙3人的生活费。何秀荣死活不要，李建良动情地说：“如果您老把我当成儿子看待，这钱就收下！”何秀荣拗不过，这才收下了钱。

此后，李建良身在县城，心里却时时牵挂着何秀荣一家，碰到局桑村来县城办事的乡亲，他总会让人家给何秀荣捎些日用品，给孩子带些学习用品。另外，他还不忘写些鼓励的话带给两个孩子，叮嘱他们听奶奶的话，好好学习，有困难就给他说。

金秋十月，是河池地区水稻收割的季节。何秀荣家里有七八亩水田，儿子服法后，亲友们和她几乎不来往，孙子孙女又小，找收割机收费太高，光靠何秀荣一个人去收割，劳动强度太大了。乡亲们跟在收割机后面欢快地忙碌着，何秀荣却只能和孙子孙女一点点地收割。几天下来，何秀荣累得腰酸背疼不说，风湿性关节炎也犯了。如果不是为了孙子孙女，何秀荣要死的心都有。

让何秀荣惊喜的是，10月5日一大早，李建良出现在她面前。李建良从车里拎下来食用油、鱼、肉等物品，带着歉意说：“妈，这两天局里事情比较多，我来迟了，水稻收割的事情我来帮您解决！”这是李建良第一次开口叫“妈”，这声“妈”喊得何秀荣老泪纵横……

随后，李建良找到村干部协调来一台收割机，自掏腰包，一天时间就把何秀荣家的水稻全部收割完了。

一个警察竟然帮死刑犯的母亲收割水稻，这件事让局桑村的村民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李建良及时给大家普法：“现在是法治社会，以前那种一人犯法株连九族的做法早就不存在了。儿子犯法受了惩罚，家人不应受到歧视和冷眼，这样，我们的社会才能越来越进步！”经过李建良的引导，村里人对何秀荣的看法转变了，乡亲们向祖孙3人伸出了援手。

与何秀荣接触多了，李建良感觉老人自尊心强，不愿求人。有段时间，因为忙于破案，他一个多月没有回家，更抽不出时间去看望何秀荣。一天，他在县城偶遇局桑村的一名村干部，就向他打听何秀荣的近况。那名村干部说，前几天下了场大雨，何秀荣家的两间房子倒塌了，因无钱盖房，倒塌后的垃圾只能在那里堆着。李建良一听，有些自责，又有些着急。他让那名村干部捎去几百元钱给何秀荣做生活费，并转告何秀荣，等他手头的案子破了，他就去给她修建房屋。

半个月后，李建良负责的案件侦结。第二天，他顾不上休息就驱车直奔局桑村。在村民的帮助下，李建良掏钱帮何秀荣重新建起了两间房子。

把死刑犯的孩子培养成才，柔情铁警获赞“平民英雄”

李建良不但从经济、生活等方面帮助何秀荣祖孙3人，同时也在为这个家庭的未来做着长远打算。他清楚，随着何秀荣年事渐高，只有把她的孙子和孙女培养成材，这个家才能看到希望。

黄军案发时，儿子阿坤8岁，女儿阿娟6岁。家庭变故让两个孩子过早体味到了人情冷暖，他们不但饱受成年人的冷眼，班里的同学也欺负他们。一天，阿坤放学后哭着回到家，对何秀荣说，他再也不想去上学了。何秀荣搂着阿坤细问原因，阿坤哽咽着说：“班里的同学都不和我玩，骂我是杀人犯的孩子，几个男孩还合伙欺负我，说不跟坏人的孩子在一起。”孙子的诉说让何秀荣既生气又无奈，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阿坤。

恰好，第二天上午，李建良去看望何秀荣，从老人口中，他得知阿坤闹情绪不愿上学的原因后，决定亲自送阿坤去上学。看到阿坤被一个身材高大、英武的警察手牵着手送到学校上课，同学们都向阿坤投来羡慕的目光。李建良把阿坤送到班里，还嘱咐班里的同学要团结友爱，互相帮助。临走前，李建良和学校的领导以及阿坤的任课老师都见了面，恳请他们多关注一下阿坤，让他快乐活泼起来。

由于失去了父母的关爱，阿坤和阿娟的性格比较内向，平时沉默寡言，脸上没有这个年龄孩子该有的笑容。李建良清楚，因为家庭变故，两个孩子骨子里的自卑感很难消除。为了让阿坤和阿娟得到更多的温暖和关爱，双休、节假日，李建良把他们接到县城，让他们和自己的儿子一起吃饭、玩耍，还陪他们一起看电影。李建良发现，阿娟对母爱的渴望特别强烈。一天早上，李建良的妻子罗霞给阿娟梳头，阿娟偎伏在罗霞怀里，一脸很享受的神情，显得特别安静。于是，李建良嘱咐妻子，平时多与阿娟沟通，让她感受到更多的母爱，这样对她的成长有利。

让李建良欣慰的是，阿娟在他和妻子的关爱下，渐渐变得开朗起来。更难得的是，阿娟聪慧过人，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李建良提议3个孩子进行学习竞赛，谁成绩提高得快，谁将得到物质奖励，这大大激发了3个孩子的学习积极性。

一晃10多年过去了，阿坤从一所中专毕业后，在县城找到了工作。阿娟一直品学兼优，目前在南宁一所大学学习财务管理专业。

对于何秀荣，李建良更是把她当成自己的母亲来照顾。李建良的母亲1996年因病去世，年近七旬的父亲一直由他和妻子罗霞照顾。罗霞善良贤惠，李建良工作忙，她几乎承担了全部家务，还帮着丈夫照顾何秀荣一家。何秀荣患有风湿性关节炎，阴天下雨腿疼得几乎无法行走，这类病是疑难杂症，很难治愈，只能靠吃药缓解。每次何秀荣到县城，都是罗霞陪着她去看病。看完病，罗霞还带着她逛商场，给她添件新衣服。15年来，何秀荣和罗霞不是母女胜似母女，彼此都把对方当成了亲人。

在何秀荣心里，李建良已经是自己的亲人，有什么事，她都会找李建良商量，让他帮忙出主意。李建良每次去看望何秀荣，老人都不让他空手而归。平时，何秀荣有了新鲜芋头、黄豆以及刚收获的青菜，都会想到李建良一家。虽然何秀荣给的东西在县城都可以买到，但李建良明白，老人其实是将她认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他。而对李建良的儿子，何秀荣更是当成了自己的孙子，亲得不行。老人的这份爱让李建良分外感动。

如果不是李建良酒后“失言”，他和何秀荣祖孙3人长达15年的真情互动也许会成为永远的秘密。2016年春节期间，李建良和同事吃饭时，无意中说出了他在乡下还有一个母亲。同事来了好奇心，诱导他说出了他和乡下母亲的故事。

后来，这件事被媒体报道后，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巴马县公安局局长蓝善柏感慨地说：“没想到我们单位还有这么可亲可敬的民警，李建良默默照顾死刑犯家属10多年，从未主动跟我们提起，这是难能可贵的，他是我们身边的平民英雄！”

如今，在李建良的带动下，巴马县公安局许多民警都加入到照顾何秀荣一家的行动中来。谈及未来，李建良淡淡地说，他不想做什么英雄，只想一直坚持下去，继续扮演老人心里那个儿子的角色，把该做的事情做好。

〔编辑：刘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