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敏
一味从精英的视角去解读并试图说服民众,以赌博的心态贸然发动公投,卡梅伦的政治敏感度显然不够
英国公投宣布脱离欧盟,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在外部,全球金融市场震荡,英镑大跌,多个国际大型金融机构传出了可能迁出英国的消息;欧盟内部的荷兰和法国都表示要举行类似的公投,欧洲一体化进程可能出现严重倒退。在英国内部,苏格兰政府首席大臣斯特金已经表态“极有可能”举行第二次独立公投;而两大主要政党保守党和工党内部都爆发了大地震,由于卡梅伦宣布10月辞职,保守党内爆发了党魁继承之争,据报道已经有7个人在摩拳擦掌;在野工党内部的剧情更为狗血,影子外相本恩带头密谋逼宫,企图赶走党魁科尔宾。科尔宾手起刀落宣布革除本恩,引发影子内阁7人辞职抗议。
几天之内发生的这一系列令人忧虑的事情,其根源就在于2016年2月19日卡梅伦做出的公投决定。自1973年加入欧盟以来,因为“光辉孤立”、“离岸平衡手”传统角色的惯性,英国拒不参加欧元区,也不加入开放边境的《申根协定》,和欧盟一直若即若离,从未全情投入。近年来,随着欧盟不断扩大,越来越多中东欧国家的居民跑到英国打工,给英国的福利体系造成了巨大的负担,一些英国民众从自身利益出发对欧盟产生了越来越多的不满,要求举行脱欧公投的声音开始不绝于耳。英国也经常利用民意的压力对欧盟予取予夺,为自己争取特殊利益。2016年2月19日当天,经过30小时通宵达旦的马拉松式谈判,欧盟再次对英国做了让步,双方达成了一份对英国相当有利的协议。挟这份协议释放的积极信号,卡梅伦自信大部分民众会同意留在欧盟,因此宣布于6月23日举行脱欧公投。
卡梅伦实行公投承诺,并不意味着他希望英国脱离欧盟,恰恰相反,他是留欧派。为支持留欧,卡梅伦拉来霍金等一班名流和大佬来站台,霍金的说辞是如果脱欧,英国科技界从欧盟获得的资助和交流机会会大大减少,不利于英国的科技发展。而脱欧派的代表人物、伦敦前市长鲍里斯·约翰逊等人采取了更为实际和接地气的宣传策略,他们把英国每年交给欧盟的上百亿英镑会费,折算到每个英国人头上,告诉大家脱欧等于为每个人省了多少钱;这些钱如果投入英国的免费医疗系统,每个人又有多少的获益。在留欧脱欧都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天平渐渐向脱欧方向倾斜。
可以说,宣传手法的不当是促使英国脱欧的最后几根稻草。但问题的根本在于,英国各阶层对欧盟的观感出现了严重分化。英国的金融业很发达,加入欧盟使其市场更为广阔,赚得盆满钵满;而农业、渔业等竞争力不高的行业,要面对整个欧盟的竞争,很多人处境艰难。因此就如《卫报》所总结的,富人支持留欧,穷人要求退欧。而对这种深层次的变化,卡梅伦缺乏洞察,一味从精英的视角去解读并试图说服民众,以赌博的心态贸然发动公投,其政治敏感度显然不够;另外,是否留欧这样复杂的国政,是否适合用公投的方式来解决也是一个疑问。英国二战后有过三次公投,两次都发生在卡梅伦任内,抛弃非常成熟的代议体制,回避做出艰难决定,频繁诉诸直接民主,卡梅伦的政治担当能力也嫌不足。
卡梅伦的判断失误,和他本人的出身有一定关系:他出身巨富家庭,祖上有皇族血统,其妻也是名门闺秀,不食人间烟火。卡梅伦毕业于传统名校伊顿公学和牛津大学,一毕业就被安插进保守党研究部,坐的是政坛直通车,其享有的政治资源是普通人难以企及的。因此,他没有真正在社会上谋生过,是温室里的花朵,难以拥有杂货店出身的撒切尔夫人那样的决断力和对民意的把握能力。事实上,这不仅是英国的问题,也是西方社会面临的大问题:社交媒体捧出了一堆仪表堂堂、辩才无碍、却无法解决现实问题的空心领导人。最终,他们自己也成了问题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