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津访谈

2016-07-07 08:38访谈人美术文献杂志李津时间2016年5月
美术文献 2016年4期
关键词:水墨画纸本水墨

访谈人:《美术文献》杂志、李津 时间:2016年5月




——李津访谈

访谈人:《美术文献》杂志、李津 时间:2016年5月

图3 李津《自在》 纸本水墨 180cm×98cm 2015年

图4 李津《大萝卜》 纸本水墨 180cm×98cm 2015年 

图5 李津《素1号》 纸本水墨 180cm×98cm 2015年

您怎么看待这种影响?

李:这次展览,很多人都认为我画的里面大部分好像跟宗教有关,跟佛教有关。其实,我一直觉得我的绘画,包括我画得特别世俗和市井的这些题材,它们的内在都是我对禅宗的理解、对禅的理解。我认为禅宗不是说简单用荤素来区分的,不是说必须要在山林打坐。我喜欢它的那种随意性,对生活的那种积极的态度(我认为禅宗不是消极的,是一个积极的态度)。

我认为虽然东西方都在谈论人和自然的关系的话题,探讨禅宗的话题,但我觉得实际上从某种角度上说它们不是同一个东西,不是在讨论同一个事情。中国人以及东方人对禅的理解,对物质和精神的这种转换,跟西方人的方式不太一样。我只希望我的水墨画,无论走到什么地方,它的辨识性还是比较强的,一看就是一个东方人画的画,是个中国人画的画。我所要体现的一种东西,一种精神内涵,是在中国生长了这么多年、几十年的一个人的贴切的感受。如果这个做到了,就是不可代替的。这是一个常年在美国生活的中国人,或者常年在日本生活的中国人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美:听闻您今年年初去日本小住并创作。日本受禅宗影响,他们的文化与艺术中对感官和精神世界、对灵肉的态度都很有意思。不知此期间,您对日本文化有何感受?

图6 李津《红肉1号》局部 纸本水墨 180cm×98cm 2015年

李:我觉得日本是一个特别能加工的民族。他们的很多文化的来源,应该都是进口的,但是他们的能力在于组装和加工,也就是说有一种把任何文化、语言、艺术,通过理解变成自己的,也就是日本化的过程。实际上他们对自己这种升华的品质是绝对自信的。我喜欢日本的东西是喜欢他们的一些做事方式,但是我不可能是他们。我觉得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最大区别是:中国哲人的理论是有人间烟火的,是有血有肉的,是活着的,这是中国人的东西。这种生长出来、带有温度的感觉是我特别喜欢的,我觉得日本不具备这个。比如日本和中国绘画的区别:日本典型的浮世绘,能把一个东西整合得这么有形式感,然后又夸大到这种程度,还让你感觉舒服,他们做的事情就是这种非常形式、非常唯美的一种加工,而且我感觉他们提炼了之后,已经把这种血肉的东西放一边了,最后剩下的就是形式和艺术, 但是中国人不是,中国人一定是要告诉你这个艺术品是人做出来的,不是神,也不是一个机器做出来的。它是有血有肉的。

但我认为值得我们借鉴的有一点是,当我们面对强大的西方文化和艺术的时候,我们怎么把它拿过来、怎么去消化、怎么去加工、怎么在这里头去寻找跟自己更通的这种语言,我觉得这个整合能力真的应该向日本人学。日本人拥有这种能力,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因为他们并没有把自己的尊严放下。

美:您觉得古代文人画传统对您是否有影响?如果可能,您希望和古代哪位艺术家进行对话和交流?为什么?

李:好多人认为我的画里有文人画的东西,但是我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让我自己给自己定位的话,我只能说我对传统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喜欢,或者说我只是在不自觉当中有这种,说得好听点的是气质。我觉得我们对传统,包括文人的理解可能层面还得宽点,就是说,这不是说通过学历和读书多少来简单划分的。我认为我们所谓传统的精神层面和品质的东西,在当代好像被每次的运动,挤压也好,打压也好,没剩下什么东西了。我觉得中国人真的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本来拥有那种高级的品质,但已经熟视无睹,被很多东西遮挡了以后,我们已不再去关注内心最深处的这一块了。其实中国人要想恢复这个我认为不难。我们没有意识到每个人的血液里都有这些东西,只是古人跟我们今天这种大环境区别太大了。人们生活越来越务实,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把以前的东西又翻出来重看。我觉得不管这是因为教育也好,还是因为什么其他各种原因,都是一种悲哀。中国人是真中庸,不是一个“极致”的民族。中国人要求收放都得适度,你没有好好地收过,你也不可能很纵情地放。我们看古代的画家,比如说徐渭(他是我喜欢的),比如梁楷,这些大写意画家,你看他们的工笔都画得极好,他们的穿针引线的那种能力都太强了。他们那种所谓的乱抡啊,胡抡啊,是很纵情的,但是他该控制的地方、该收的地方都是精准到不能再精准。这就是我认为的功夫,我认为这也是一个高智商或者高才能的人应该具备的东西。我们一味地执著地强调“拙”,或者强调“巧”都是不对的。至少我认为中国人不是这种品种。走极端、走绝对,不是中国产的东西。

美:“画者,文之极也”。对事物感知的能力和洞见对艺术家而言十分难得。您是如何保持创作的这种鲜活状态的?

李:我认为像我这样的画家是靠直觉和体验来提供艺术的养料和激情的,所以,我自己也很在乎“场”,我一直说我是一个良导体,是个知冷知热的人。我对行走、对变换自己的位置还是很在意。在家里头,即使说空间不大,我的书桌,我的朝向,总在变。我觉得换一个位置,桌子换一个角度,我画的画都不一样。而且我认为观察,凭直觉、凭眼睛直接去观察,仔细地去欣赏一个东西的这个能力,无论是艺术家还是普通人都是应该具备的。因为什么呢,肉体给了我们这么多感知,你自己不好好用它太可惜。我们有很多时候是熟视无睹的,我们不再在意风吹草动等细微的变化。在今天节奏这么快的社会里,这方面的能力我们是下降了。

我觉得一个人从开始努力到自己走完一生的旅程,我们想证实什么,每个人不一样,但最后可能都还是希望自己对待生活、对待人生更加从容一些,更加真一些,也就是返璞归真。一个画家通过作品,通过图画的方式去表现自己对世界的感受、感知,我认为纸上的这个世界怎么去描绘,客观的世界怎么去观察、体验,怎么去认识,这两个之间的关系怎么能越来越通畅,这可能是一个艺术家一生都想解决的问题。也就是说,你的艺术编造得精彩不精彩,是直接取决于你自己的生活,你对世界的感受精彩不精彩,这是成正比的。我们不希望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衰老,感受越来越木讷,然后自己的艺术也跟着这样滑下去,我觉得没有一个艺术家愿意这样,所以我们所有的提升可能真的是不得已的选择,因为完全靠精力和肉体来提升,二三十来岁可以,到了我现在这个年龄,我希望自己能够更知道一些取舍,知道哪些东西更重要,然后集中精力去把这些事情做好,把这个升华做好。

图7-9 李津《罗汉图》纸本水墨 27cm×18cm×12 2015年

图10 李津《盏下悟禅》纸本水墨 27cm×18cm 2015年

美:古代文人画中书法题跋是和绘画相得益彰的一个部分。在您的作品中,书法一直占有非常重要的部分,有时候甚至成为主角,请您谈谈您绘画和书法的关系。

李:我们到今天画的水墨画或者中国画最基本的要素就是毛笔吧,就笔墨的这种用笔、用墨的体现而言,我认为最纯粹、最升华的形式应该是书法,因为书法到一定程度上已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写字,早就超过这个层面了,它已经借题发挥了,完全独立出来成为一种艺术形式。绘画有时候还有一种描绘、有一种讲故事的感觉,但是书法,尤其是古人的一些书法,真是可以从文字里独立出来的一个东西。我觉得最后我们衡量一个水墨画家的标准,还是包括了书法,用笔用墨啊,这个肯定是不能丢掉的尺子。对笔的那种掌控性,应该说是我们中国人很大的一个遗产,这个东西必须要拿到手里的。所以我认为书法对一个画水墨画的画家来说就是本钱,这个本钱不能没有。我们说看一个人写字,能够推论出这个人的性格、学识,这确实是能够直接体现你个人的东西。绘画就是我们所说的“见性”吧,绘画实际上到最后的境界也是这样,就是通过你的作品、你的绘画看到你这个人真正的性情、性格、学识、修养。

美:这次您的新作还包括一些大尺幅作品,这对您而言是全新的尝试,这种笔墨和画幅之间的调整所产生的新的感受是什么样的?

李:水墨呢,我认为即兴的、随意的以及那种带有未知的因势利导的东西,是中国水墨画里头挺重要的一部分,我认为也是很高级的一部分。简单讲就是即兴实际上是有一部分不能预知的。以前我很少画大画,所以我的工具材料一变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真是在做一个深一脚浅一脚的事情。大画和小画的区别挺大,因为小画呢,当你的作品是小于你身体的时候,从视觉到各方面,你感觉能控制它,你罩着它就是。大画呢,当尺寸大于你的身体以后,你自己的很多感受、很多外溢的东西、往外走的东西是未知的,你自己整个调动的气力也不一样。反正我画大画掉了十来斤肉。好像自己更多的是靠一种意念,好多东西不是说是完全能设计和掌控好的,说白了就是大画里头,尤其写意画,如果你想给别人的感觉很流畅很贯气,那么首先你心里要有这种气韵,你自己要积累足够的愿望、能力和热情才能那么弄,才能那么去抡。

图11 贯休(五代)《罗汉》宋代摹本绢本设色 92.2cm×45.5cm

图12 (传)牧溪法常(南宋)《布袋和尚》纸本水墨 96.7cm×41.5cm

图13 (款)梁楷(南宋)《泼墨仙人》纸本水墨 48.7cm×27.7cm

PLAIN COLOR - AN INTERVIEW WITH LI 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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