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诗五章

张少恩

暴风雨，我豪迈的披肩

我要在这深夜里迎接一场大雨的来访。

气象台已发出红色的警报，沉重的云团已瞄准了这座城市。

这座城市不慌不忙。

孩子们依然在广场上玩耍，灯火依然辉煌不已。

暴风雨已是夏季的家常便饭，没有谁把它放在心上。

空气沉闷，公园的草木和花丛里虫声缠绵悱恻，爱情的影子散发芬芳。

射灯幽蓝、碧绿、橘黄，迷离柔媚。大雨到来之前，这个城市深邃幽昧，步子款款。

所有的星星都深藏不露，如屈原笔下神秘的山魈鬼魅。高大的梧树和白杨攥紧拳头，咬紧牙关，他们有信心把这一场暴风雨扛在肩上。

政府门前的国旗猎猎作响，不锈钢旗杆让风声发出金属的质感，光滑而明亮。

商业街上人影绰绰，景观灯像坚密而整齐的牙齿。

黑夜让这座城市愈加迷人，明眸善睐。

暴风雨即将来临，湿重潮热的风萦怀不散。

街上的车流、行人渐渐稀少，好像为暴风雨让出空间，让它尽情地挥洒……大雨泼来。

哈哈，我已脱光了上身，下身只留紧绷绷的短裤，遮住隐密的地方。

我和暴风骤雨一样赤身裸体。率真、磊落，呈现饱满的体魄，散发幽幽的微芒。

蓄谋已久的风雨尽情地泼洒，黑夜在我的身上舒泰地流淌。

谁能享受到这样的幸福，淋漓尽致的待遇？

那些懒惰的人，怯弱的人，羞涩的人，规矩而本分的人，都藏身于风雨之外，盲人摸象，隔靴挠痒，浑然不知雨中之趣味，赤裸之爽快，无畏之风流，幽寂之包容，放纵之倜傥。

雨夜就是柔柔的沙滩；就是溢漾的浴场；就是躯体的宽解；就是心灵的释放；就是奔跑、飞翔、一往情深；就是抖动着的绚丽翅膀。

就是把自由的生命交给风雨拂弄和滋养。

大地上的村庄

我站在辽河的大堤上，端详着九月的大地。

风，款款地吹。一种巨大的爱抚着我的肩。

辽阔的田野上，树，坚柔如玉，温润可爱。

平展展的稻田，金砖铺砌到天边。

整个大地富贵而辉煌。

辽河在接近大海的地方，打了一个弯，仿佛摆动的鱼尾。

水缓缓的，从容、安静，充满依恋和流连。

希望有一叶舟，悠然的划来，让我从此岸到彼岸，到芦苇的身边，看风的弧度，听阳光沙沙作响。

许多鸟欢叫着，飞翔，翅膀蘸着夕辉，它们的动作悠美，天空变得深邃。

几朵云从天边飘来，轻盈而鲜艳，像杜鹃花又像玫瑰。

一阵阵的芬芳，使每株小草，每块石头都陶醉。

远远的，我还看见了村庄。风吹草低，让我发现了乡村的脊背，袅袅的炊烟。

哦，那就是民间，贴着地面，挨着草木和庄稼，谦卑、温和、朴实。

让你总能嗅着土地的腥湿味和草木的清香味；

能听到蛙声和虫鸣；

能感受到春天和秋天以及它在夜晚幽昧的气息。

所谓民间就是弯下腰就能摸到土地的冷暖，蹲下身子就能读到大地的细节，听到那些小精灵的歌唱，看见蚂蚁们的执着、勤奋和勇敢。

村庄贴着地面，生命和生活贴着地面，一切的梦想变得牢靠。

大地才是我们可以依靠的肩。

暮色中，我看见那些鸟有的回到树上，有的回到水面，还有的在盘旋，寻找落脚的地方。

人民

一只雨燕俯身，带给大湖层层的涟漪；

一只蝴蝶翩翩的翅膀，扇动了八百里风烟；

一滴晶莹的露珠把明媚的阳光集于一身；

一朵轻盈的蒲公英，带动大地的美梦袅袅上升。

这个世界没有渺小的事物，只有渺小的意识，粗糙的心灵。

伟大成于细微：

一个针眼有碗大的风；

一粒沙尘模糊了路程；

一只蚊子吊销了一个人的生命；

一个松动的蹄铁输掉了一场伟大的战争；

一个蚁穴放纵了一条奔腾的大河；

一粒火星摧毁了千里草场，万亩森林。

我们不能只盯着伟大和无垠；只仰望太阳、明月、爆炸的黑洞，河外星云。

请俯下身子，关注大地的细节，微小的事物，人民的事情；

关注种子的成瘪，秧苗的体姿，群众的温暖，老人和孩子们的神情；

关注小路是否平坦舒畅，炊烟是否悠然抒情，空气是否清新透彻，黄昏是否怡然宁静；

关注那些民居是否坚实牢固，那些窗门是否有阳光的亲近；

关注萝卜青菜，大地之水的澄澈与清纯。

去看看，有多少花树迎接春天，有多少思想和决策参与人民的心声。

请常想着芦荡里的火种，山涧里的驼铃，红嫂的乳汁，小嘎子的伤痕，荷花淀里的英雄，消息树下的机警；

常想着南瓜和小米养育的信仰，粗糙的大手，推动着滚滚的车轮；

常想着一只只小船是怎样欸乃着把胜利送到对岸；

深密的青纱帐如何掩护了革命的火种。

人民，只有人民，才是伟大的梦想，未来的希望之本！

慢摇吧

无数光蛇将年轻的生命缠绕。

蹿动、摇摆、扭舞、尖叫……精神的快意随着劲曲上升，如风中之烟火，悠悠袅袅。

心灵深处如潮之鼓涌。幻变的光影，澎湃的激情，嘹亮的金属热烈地碰撞。

此时，我想到了三月里从枯败的蒿草根部钻出的密密麻麻的嫩芽；

想到田野上犁铧从潮湿的土壤里翻露出的蠢蠢欲动的幼虫；

想到了温煦的风中正在羽化的蝶；

想到了新枝绿叶上摇头晃脑的蚕宝宝；

想到了小时候翻开的石板下那蹿动的蚂蚁；

想到了显微镜下那无数活跃的精虫……

这就是生命，就是生机和活力，就是希望的预兆，美好的未来最结实的根据。

我们必须从大地的细部，从平常的生活和惯常的事物里找到一个动感的时代。

我自豪，以青春的名义参与了这场激越的旋律，她们充足的底气也给我巨大的吹拂和激励，我一点都不羞涩和惊异，更不古板和呆滞。我热烈地投入。恰如一件迟钝的铁器又回熔炉，重拾锋利；一只小鸟且歌且唱，悠然飞入蔚蓝的林翳；一块突兀的岩礁突然灵机一动，与流波飞浪一起欢舞，浑然一体。

喷溅的啤酒味，迷离闪烁的花絮，疯狂的迪斯高曲帮助我毕剥燃烧。

哦，重返青春之路就这么从容而轻松地实现了，光曲携手，打造梦想之夜，缤纷异彩的旋律，畅快了肉体和灵魂。

柔软的腰身，摇曳的手臂，尽显青春的妩媚与妖娆。生命真好；梦幻的时光真好；激情的时刻真好！

午夜的天使，尖叫的手指，冰块与火焰拥抱。陈酿之酒，纯生之啤，西瓜、蜜枣、坚果、可乐、甜汁、苦咖啡，都纷至沓来，手舞足蹈，投身幸福与快乐的春潮。

男人和女人光滑碧玉的肩臂万般迷人，充满旺盛的气息和生命的荣耀。让我不由得想起罗丹和米开朗基罗的雕塑；想起缥缈的天使；俊逸清朗的众神；想起美妙的欧罗巴，多情的意大利。

智与思，健与美，梦想与期翼，现实与未来，文明与艺术，都推到了我的眼前，让我分享。

在这放纵而又抒情的春夜里，我重执青春的权力，重温生命的深邃与美丽！

风

那鹰盘旋了一会儿，然后消失于巨大的蓝，成为隐者。

风，又回到我的身上。

不，它压根就没离开我，它是我的同谋，它协助了我的仰望和幻想。

它继续鼓舞我。我为最初的那种感觉羞惭。

它对我的吹拂是一种召唤，是翻新，是拓展。

现在我开始寻找这风的方向，它究竟来自哪儿，是山谷还是水泊；

是草原还是森林；是运动的大地，还是旋转的星辰……

我回转躯体，瞪大眼睛，散射目光，不仅寻觅搜索，而且思量。

现在我是纵横状的，在风中交织的思绪。深邃的历史，深远的未来在我的躯体上流荡。

我感到无数伟大的灵魂附体，梦想着身。

风绵绵不绝，鼓涌如潮浪。它是神秘的，融汇了人类所有伟大的思想，甚至让我感受到了孔子、老子以及伊壁鸠鲁、苏格拉底等无数先贤、圣哲的智慧思想。

啊，一切的文明都在风中了，我用整个躯体去阅读。

我张开双臂呐呼、叫喊，最大限度留下我的影响。

我要配合风的行动，体现它的意识。我要像风一样抚触万物。比哲学还哲学，比宗教还宗教，那是真的天籁与地籁的和谐，那是真正的创造的手。

整个上午，在中国，在北方的山岗，在初秋的斑斓里我显于风又隐于风。带着爱和梦，带着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