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
Eight Eccentrics of Yangzhou is the name for a group of eight Chinese painters known in the Qing dynasty(1644—1912 AD). However, it is not clear who exactly were the eight eccentrics. According to the most authoritative record, the eight ones included Luo Pin, Li Fangying, Li Shan, Jin Nong, Huang Shen, Zhen Xie, Gao Xiang and Wang Shishen.
“扬州八怪”究竟是指哪八个人,历来说法不一,目前公认最早也是最权威的说法来源于清代李玉棻的《瓯钵罗室书画过目考》,其中记载的“扬州八怪”为罗聘、李方膺、李鱓、金农、黄慎、郑燮、高翔和汪士慎。除了这八位“官方盖章”的,也有人将高凤翰、华嵒、闵贞、边寿民等列入“八怪”席位。或言“八”为虚指,泛指当时扬州书画圈中风格相近的一批画家。
郑燮
无论“八怪”中究竟是些何许人,郑燮无疑都是最具知名度的一个。他的另一个更加广为人知的名字叫做郑板桥。
板桥先生自幼家贫,虽然曾经考取秀才、做得塾师,但因为实在生活拮据,后来干脆辞职“下海”,跑到扬州卖画为生,反倒让生活水平渐渐提高起来。在扬州的10年,他与达官显贵、画家名士多有交流,尤其是与“八怪系”的画家如金农、黄慎等人过从甚密,对他的创作思想乃至性格都有极大的影响。
大概是不甘于卖画一生,郑板桥在40岁时赴南京参加乡试,中举人;43岁时赴北京参加会试、殿试,赐进士出身。然而,一心仕进的郑板桥官运不济,直到49岁才补上一个县令的缺。
郑知县官职虽小,但官名很盛。据载其任上为官清廉、吏治清明。无奈适逢连年灾荒,一心赈济百姓的官员却得不到好下场。乾隆十八年(1753年),郑板桥61岁,以为民请赈忤大吏而去官,又过回了卖画为生的日子。
郑板桥的一生,经历了坎坷,饱尝了酸甜苦辣,看透了世态炎凉,他敢于把这一切都揉进他的作品中。他常以松竹等品性高洁的植物入画,并配以题画诗,以抒胸臆。他的题画诗已摆脱传统单纯的以诗就画或以画就诗的窠臼,而是达到“诗发难画之意”,诗画映照,尤其关注现实生活,针砭时弊,无限拓展画面的广度,有着深刻的思想内容。而他用以题字的独创的“六分半”书,看似也是无怪不欢、无怪不雅。
金农
虽然郑板桥名声在外,但在美术史上,依然公认金农为“扬州八怪”之首。
金农在诗、书、画、印以及琴曲、鉴赏、收藏等方面都堪称大家。然而,天资聪颖、一生博学的金农,却与科举无缘,在仕途上始终郁郁不得志,周游四方亦无所遇,最终不得不回到扬州,售卖书画维持生计。
生性嗜奇好古,让金农的书画作品别具古拙之趣。他独创的漆书,用墨浓厚似漆,行笔只折不转,像刷子刷漆一样,写出的字凸出于纸面。这种风格看似粗陋,实则充满天真、质朴、奇古的独特色彩,令人过目不忘、拍案称奇。
50岁时,金农“突发奇想”般地开始学画,却一学就成了一代大家。与其人其书一脉相承,其画也颇具古意,所画人物造型奇古夸张,笔法古拙简练,形象鲜明突出;山水构图别致,随意挥写点染,简朴疏秀;梅、竹用笔奇拙,凝练厚重,独具韵味。
在书画风格上的鲜明特色甚至“离经叛道”,让金农成为“扬州八怪”中的核心人物,对其他“七怪”甚至当时的画坛、社会都有一定影响。
黄慎
有些人天赋异禀,有些人用自己的努力显得天赋异禀,黄慎大概就属于后者。有关黄慎如何夜以继日读书作画、虚怀若谷四上扬州的故事很多,甚至衍生出种种励志的逆袭版本。从这些故事中,可以看到一个刻苦、上进的少年形象,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余自十四五岁时便学画,而时时有鹘突于胸者,仰然思,恍然悟,慨然曰:‘余画之不工,以余不读书之故。于是折节发愤,取毛诗、三礼、史汉、晋宋间文,杜韩五言诗及中晚唐诗,熟读精思膏以继晷,而又于昆虫草木四时推谢荣枯,历代制度衣冠礼器,细而致于夔蛇凤,调调刁刁,罔不穷厥形状,按其性情,豁然有得于心,应之于手,而后乃今始可心言画矣。”
然而,当其学成之后,呈现出的书画风格却是别一般风流潇洒。其绘画尚意,人物画题材多为神仙佛道和历史人物,也有一些现实生活中的形象,多从民间生活取材;花鸟画宗法徐渭,纵逸泼辣挥洒自如;虽“不以山水名”,但其山水画也有一定的造诣,大幅和小景都各尽其妙,潇洒有致。
黄慎的书法以草书成就最高,是有清一代草书家中的佼佼者。他以“破毫秃颖”,化此前如怀素草书的连绵不断为时断时续,笔意更加跳荡粗狂,风格更加豪宕奇肆。他还以这样的狂草笔法入画,行笔“挥洒迅疾如风”,气象雄伟,点画如风卷落叶。
李鱓
李鱓自幼喜爱绘画,少年有成,16岁时就已经颇有名气,后被召为宫廷画师,前半生可谓顺风顺水,怎样也与落魄民间的“怪”扯不上关系。他早年曾从同乡魏凌苍学画山水,继承黄公望一路,供奉内廷时曾随蒋廷锡学画,画风工致,属正统一路。
然而,骨子里的叛逆是环境无法改变的,供奉内廷、衣食无忧的李鱓因不愿受“正统派”画风束缚而遭忌,最终“以忤大吏罢归”。后来他出任山东滕县知县,颇得民心,却还是因为得罪上司而被罢官。“两革科名一贬官”,这样的坎坷仕途让李鱓失望甚至绝望,这一次,李鱓终于放弃仕途,来到扬州,过上了卖画为生却逍遥自在的生活。
李鱓曾宗法指画大师高其佩,崇尚写意;又研习石涛笔法,以破笔泼墨作画,画风为之大变,形成“水墨融成奇趣”的独特风格。其写意花鸟画以破笔泼墨,酣畅淋漓,笔墨奔放,富有动感,同时吸取没骨花卉的表现方法,工细严谨,色墨淡雅,变化丰富,富有立体感。晚清画论家秦祖永《桐荫论画》论曰:“李鱓复堂,纵横驰骋,不拘绳墨,自得天趣,颇擅胜场。”李鱓对后世花鸟画影响很大。
在扬州,李鱓虽然失去了官位俸禄,却如鱼得水,与扬州画家们过从甚密,尤其与郑板桥交好。板桥先生亦有“卖画扬州,与李同老”之说,透着无奈,也透着洒脱。
高翔
高翔是“扬州八怪”中的一大“脑残粉”,其偶像是大名鼎鼎的石涛。比一般“粉丝”幸运的是,高翔不仅能亲见自己的偶像,还能与偶像成为挚友,长相往来,情谊深厚,令人艳羡。作为石涛忠实的追随者,高翔深得偶像画风精髓,尤其是山水画,即与石涛一脉相承又具有自己的特点,多由写生而来,以自然、清冽的格调取胜,真正地取法天然造化而遵从内心取舍。
清人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中有过这样的记载:“石涛死,西唐每岁春扫其墓,至死弗辍。”西唐是高翔的号。即,石涛死后,高翔每年春天都去扫墓,直到死都没有断过。足见二人之间感情之深。
高翔绘山石常用“披麻皴”,苔点恰到好处,很少渲染,笔法简练,墨色淡雅,有空灵之感;画树干常用双钩技法,树叶或圈或点,墨色清润;同时擅绘花鸟,画梅“皆疏枝瘦朵,全以韵胜”;亦善于写真,金农、汪士慎诗集开首印的小像,皆系高翔手笔,线描简练,神态逼真;并精刻印,学程邃;亦善诗,有《西唐诗钞》,可谓全才。
汪士慎
“扬州八怪”中,画竹最好的当属郑燮,而画梅最佳的则为汪士慎。他一生爱梅,所绘梅花以密蕊繁枝见长,也常画疏枝,不论繁简,都有空裹疏香、风雪山林之趣,清淡秀雅,疏影横斜,清妙多姿。
汪士慎一生坎坷,有关他37岁去扬州之前的经历,几乎无人知晓,他自己也从不向人提起,后人只能从他的诗作中寻找蛛丝马迹,如“忆昔同少壮,怀抱多慷慨。接纳重义气,谈笑生悲凉”;“身依故土家何有,鬓欲成翁事已非。寄语故人应怜我,我怜无处对春晖”。虽然只能揣测,但可以想见的是,他在37岁之前的经历一定是不够愉悦的,才会让他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神秘莫测的“怪人”。
到扬州后,汪士慎寄居在盐商马师兄弟家中,靠卖画为生,又羞于与人论价,生活并不好过,直到48岁时才存够积蓄在扬州买了一处自己的房子。新居周边,植有各种花卉,种植最多的是梅花,其次是山茶,还有茉莉、栀子、牵牛、牡丹及梨花等,以及一棵高大的杉树。这些花卉,在汪士慎的画作中,大多显得冷艳、惨淡,并带有憔悴之状。后人认为这是汪士慎实际生活的写照。
然而,乔迁新居本该是一大乐事,但恰恰是在这一年,汪士慎患上了眼疾。对于一个靠画画为生的人,眼睛不好,意味着赚钱的本事堪忧。54岁时,汪士慎的左眼终于失明。对这一天,他大概早有预料,并没有消沉,而是一如既往地画画,并称自己的创作是“独目著寒花”,还自刻一印,云“尚留一目看梅花”。
66岁,汪士慎双目失明,只能靠心回忆曾经眼前的山雪梅兰。他称自己为“心观道人”,以心指手,继续着他的画路。
李方膺
在布衣八怪中,李方膺简直就是贵族。他出身于官宦世家,34岁时随父进京,觐见雍正皇帝,从此开始了他的县令生涯。与郑燮郑县令几乎同出一辙,李方膺为官清廉、为人耿介,完全不融于官场。
雍正十三年,李方膺因反对新任总督王文俊的垦荒令,上书直陈弊端,触怒上司,被罢官入狱,成为当时震惊朝野的“兰山冤案”。民哗然曰:“公为民故获罪,请环流视狱”,兰山、莒州一带农民成群结队,自带鸡黍米酒前往青州监狱探视。狱吏不许见,老百姓就把带来的钱物、食品往监狱的高墙里扔,留下的酒坛子把监狱的大门和甬道都堵住了。坐了三年冤狱,小小的知县李兰山竟成了名震朝野的人物。
前后做县令20年,竟三次为太守所陷,这官是铁定做不成了。去官后,李方膺也和其他八怪一样走上了卖画为生的路途。
李方膺善画松、竹、兰、菊、梅、杂花及虫、鱼,也能画人物、山水,尤精画梅。作品纵横豪放,墨气淋漓,粗头乱服,不拘绳墨,意在青藤、白阳、竹憨之间。画梅以瘦硬见称,老干新枝,欹侧蟠曲,所谓“不逢摧折不离奇”既是对画上之梅的描绘,也仿佛是其坎坷宦途的写照。
59岁时,李方膺患“噎疾”,医者曰:“此怀奇负气,郁而不舒之故,非药所能平也。”临终前,他在自己的棺木上写下一生的遗憾:“吾死不足惜,吾惜吾手!”
罗聘
罗聘为金农的入室弟子,也是“扬州八怪”中最年轻的一个。他也曾考过科举,却不是为了做官升迁的宏图大业,而是因为家境贫寒,想求得一个“铁饭碗”,后仕途不顺,索性一心创作,卖画为生。
罗聘师从金农,书画也有一股古怪之气。金农患病期间,罗聘服侍左右;老师去世后,罗聘尽其所能,料理丧事,并搜罗金农遗稿,出资刻版,使金农著作得以传于后世。此被传为佳话。
罗聘一生穷困,好在他娶了一位好夫人——方婉仪。方家祖上也做官,但官职都不高,家境也不大好。好在方婉仪知书达理、能诗善画,与罗聘情趣相投、琴瑟和谐。二人育有三个子女,都会书画,尤以画梅见长,后人称其为“罗家梅派”。
其实,罗聘本有机会改善家里的经济条件。他曾因创作《鬼趣图》而名声鹊起,但这名声却未能转化为财富。后来,罗聘不再画鬼,而改画佛像,再度走红,在花甲之年已是画界响当当的人物。然而,罗聘将卖画所得重金大肆挥霍,不久便又落得身无分文的境地。
除了画鬼,罗聘也擅长画人物、佛像、山水、花果、梅、兰、竹等,无所不工,笔调奇创,超逸不群,别具一格。《清史稿》称其“画无不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