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 欣
序为心声:徐宝璜新闻思想一瞥* 1
——兼论《新闻学刊全集·序言》的历史价值及其现实观照
施欣
摘要徐宝璜在其《新闻学刊全集·序言》一文中详细论述和深刻阐释了:“新闻纸”具有巨大的社会力量与广泛的公众影响力;“新闻纸”拥有较强的思想作用与持续的文化功能;如何运用“新闻纸”及其正确方法;新闻记者肩负的重大责任;新闻学研究的主要任务;《新闻学刊全集》出版的重要意义。通过对该序言的全面评价与深入剖析,以利于新闻媒介在现实观照中获得有益的启示与可资的镜鉴。
关键词黄天鹏徐宝璜《新闻学刊全集》序言评析现实观照
《新闻学刊全集》是民国时期著名新闻学者黄天鹏①出版的新闻学学术专业论文集②,是黄天鹏将其发起并主持的我国第一本新闻学学术专业性刊物——《新闻学刊》③中所发表的全部文章进行精挑细选后辑合而成,可视为《新闻学刊》的精华版和典型代表。《新闻学刊全集》分为2卷:第1卷包括通论、演讲、纪事三部分;第2卷包括序言、杂文、短简、小说、附录五部分。全集共收录了《世界报章博览会概观》《日本新闻界一瞥》《报纸评论之分析》《外人在中国经营之通讯事业》《联盟会中之新闻记者》《新闻电费率与新闻检查法》《威廉博士之一生》等关涉其时新闻学研究方方面面的文章,其中不少既是热点与焦点、又是名家与名篇;既针对现实问题、又借助理论发散,观点犀利,识见广博,眼界辽远,阐扬深透,均系当时的一时之选。毫不夸张地说,该全集基本上代表了20世纪30年代初期中国新闻学研究的最高水平和最新成果;设若再从学术规范、业务开展与观念传承的角度来考量,其思想价值和学术影响一直延续至今。
为此,新闻学家徐宝璜④高度赞扬并积极评价了该全集的出版,并欣然为之作序。序中简要记述说:“黄子天鹏,嗜新闻学。主办新闻学刊,计出八期,内容精美,斐然有声。近更就所刊文字,选若干篇,分订八卷(前三卷、后五卷),合为新闻学刊全集。”⑤从徐氏概括性、褒扬性、鼓励性的叙述中可以得出三点判断:一是黄天鹏本人酷爱新闻学术、钟情新闻学研究和热爱新闻理论工作,属于以报刊为终身职志、以报章为终生志趣之人,是新闻学科的积极探路人、求索者和新闻思想的热切研究者、追问者,并拥有丰富的新闻实践和大量的新闻教学和新闻课程经验。就新闻(报刊)史而言,黄天鹏对我国新闻史学学术的草创与发轫作出了较大的贡献。二是黄天鹏发起并主持的新闻学学术专业期刊《新闻学刊》,因之质量优良、印刷精美、文笔隽俊、文章上乘而销数较巨、销路甚广、闻名遐迩、大受好评。事实上,其主旨明晰、内容丰富、涉及广泛⑥、行文流畅,获得了新闻学术界较高的评价和新闻界同仁的普遍认同,难能可贵的是,还带有报刊一线及实践的生动、真实的“气息”,受到新闻院系广大师生的欢迎与推崇。惟一遗憾的是,该刊受种种因素制约,加起来总共才发行八期,既有遗珠之憾,又有惋惜之感。设想,若能坚持出版、持续发行,必将对新闻学科建设、新闻理论体系构建和新闻学术发扬不无裨益,并可提供更多有益的尝试。三是《新闻学刊全集》一书是从《新闻学刊》经修改、润色等编辑、加工程序,正式发表的约60篇既包含思辨性的理论、又覆盖实践性实务的各类文章中甄选出的具有代表性或典型性的论著,将本来就为数不多的八期学刊中的“精品”一应囊括、编辑成册,可谓优中选优、精中选精,其文章质量之优、理论水平之高、思想价值之大、业界钻研之深、学理性之强、实用性之确,在当时既为精粹,又为翘楚,与其他同时期著作相较概莫出其右,其可读性和悦读性、思想性和艺术性可以想见和值得期许,亦务期一睹为快、钻研探賾。
一、新闻纸⑦具有巨大的社会力量与民众影响力
(一)新闻纸与社会文明程度成正相关
徐宝璜认为:“余惟新闻纸者,近代文明中势力最雄厚之物也。”⑧他深切指出,“新闻纸”是近代文明的表征和舆论力量的化身,是不可忽视、亦不可或缺的强大社会势力及政治力量,其对于全社会的影响和改造、民族风俗的形成和改变、人心民意的取向和趋势,都具有极强的影响力、作用力和鼓动力、促进力,以及潜移默化的长效作用与润物无声的显著效力。反之,近代以来,若某个国家或民族仍然没有充分利用好“新闻纸”和发展好新闻事业,则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出该国家或民族文明层次的低下和文化水准的落后,甚至是处于“蒙昧”阶段与“蛮荒”态势。尽管中国古代新闻事业历史漫长、报刊活动长期存在,并成为“大一统”封建国家维护牢固统治秩序的得力助手与有力工具,但是,“我国近现代报纸之产生,均出于外人之手”⑨、“各报其初均由外人创办,发达之原因已全出外人之赐”⑩,不仅远落后于西方各国列强,还深受外国人来华办报活动的带动与创刊模式的模塑,同时也深受本国封建势力及顽固派的重重阻挠与极力压制,可谓发展晚、起步低、进步慢、阻力大。不管怎样,报纸代表民意、反映舆论、标榜民主、昌言鼎革,是社会的舆论公器和大众的公共空间,还是正义的讲坛、思想的宝库、教育的大学校和文明的指示灯,正如时人所称:“报纸代表舆论,监督社会,厥功甚巨”,此言可谓不虚、亦切中肯綮——报纸在向导国民、监督政府、觉悟民族、唤起大众方面,确实有着不可替代、无法割舍的政治功能与思想功效。就这一点,维新派思想家、改革家们与徐宝璜不谋而合,他们同样高度重视并在报章中一直反复强调、而且初步系统论证了“新闻纸”与社会文明成正相关或言正比例关系,并且形成了一致的共识或普遍的看法:“国民文野之程度,以新闻纸之多寡为比例”,也即是说,报业越发达、报馆越多、报纸销路愈广与销数越大、公众购阅量与传阅率越大,社会越文明、国家越进步、风气越开放、政治越开明、民智越打开;反之,则亦然。
实际上,当时的社会主流与知识精英们基本上“奉(报纸)为文明之灯”“人群之镜也,文坛之主也,将来之灯也,现在之粮也”;同时“新闻纸”也被众多由传统文人学士向近代化转变的先进知识分子赞誉为“乐阅新报之美风,喝破旧时陋习,以渐进于文明之城,庶几偿此素愿焉”。“文坛巨匠”“执舆论牛耳”的梁启超先生则进一步提出,报纸具有“监督政府和向导国民”的“两大职能”(梁氏首创,并认为此两项是报刊与生俱来的“天职”);老报人、报业家成舍我也深以为然,这位终身致力于构建“三个世界”,即由他创办和主持的《世界日报》《世界晚报》《世界画报》构成的“世界日报系列”和实现报业“托拉斯”目标的一代报人认为:“夫报纸发达,为近代文明国家最大推进器之一”。作为近现代真正意义上的、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掌握的大众传播媒介——报纸,以其独有特性迅速地成为当时最主要和最重要的新闻信息载体或思想传播工具,因其时效性强、传播范围大、受众面广,且在刊登讯息、传播消息、报道新闻和进行评论的过程中,反映和引导舆论、沟通和交流思想,切实致力于促进时代进步与文明的发展。
(二)新闻纸是社会力量的表征
徐宝璜从正反两个方面来分析论证“新闻纸”之强盛。徐宝璜剀陈,“新闻纸”强有力的影响力与作用力具体表现在:“其力足以维持政府,亦足以颠覆政府;足以促进外交,亦足以破坏外交;足以造成一人之名誉事业,亦足以毁坏一人之名誉事业;足以激起一时之怒潮,亦足以惊醒世人之迷梦。”该论调与《论语·子路》中所说的“一言可以兴邦,一语可以误国”有着异曲同工之妙,虽然言辞不免有所夸大,但仍从一个侧面反映和折射出“新闻纸”的强大社会功效与巨大公众能量,这一点在历史事实上却不容否认。
从实践上看,当时的新闻界和先进知识分子已经初步意识到“新闻纸”的属性、功用与价值、意义,并身体力行、自发自觉地不断加以运用与深入推广,在学习模仿、引用借鉴西方(尤其是英美日等报业发达国家)报刊的基础上,积极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报刊发展道路和文化传统优势,以便更好地为民族复兴、国家振兴、民众觉醒、国民觉悟和国家富强、人民富裕、物质富足、精神富有而服务;同时,也尽力符合“新闻纸”的内在传播规律、顺应纸质媒体的嬗变潮流,便于更好地综合运用、优化组合“新闻纸”,并激发或曰发挥其最大效力与贡献,以期通过“新闻纸”的灌输与浸润、渲染与熏陶,促使早日达到祖国振兴、国民自强之目的。随着第一次国人办报的高潮、特别是维新改良派大力宣扬报刊的效能与广泛使用报刊,新闻行业及其从业者不仅取得了较高的政治身份和相对独立的经济地位,而且其社会地位和公共功能也在逐渐提高和凸显,新闻事业及其言论分量越来越重、形式愈来愈精,亦随之不断进步与自我更新。
发展到民国时期,中国报业勃兴强劲、报刊发展迅猛,大的报刊及其通讯社,不仅覆盖全国、还走向世界,“新闻纸”越来越深入大众和“飞入寻常百姓家”,民众的文化水平提高、经济条件改善等原因致使报刊的购买率、传阅率、到达率、穿透率均有较大幅度提升,甚至成为了人们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和精神“食粮”。诚如时人所陈述的:“新闻纸如天空气,使人呼之吸之,得以生活,若稍少之,则闷闷然、蚩蚩然,如醉如梦,若全无以吸之,则将就棺椁、亲黄土矣。新闻纸不其重哉,是以谓为国民之关系也。”考察当时的新闻事业历史,上述说法确然。例如,抗战期间形成的新闻网络和报刊体系,不仅是对抗日伪“笔部队”和“宣传部队”的生力军和王牌军,也是宣扬国威军威、启迪民智民思、开拓论政言路、灌输抗战知识的重要途径与渠道。
就上述言论,徐宝璜进一步阐述与解释说:“君主遇之每多失其权,军阀遇之每多挫其势;名人一经其一致攻击,则倒如泰山压卵、沸汤沃雪之易;秘密一经其详细披露,则如春雷一声,瞬息轰传于万里以外,乾坤震荡,无足以当其锋者。”从徐宝璜例举的事例来看,“新闻纸”的功能更加凸显、地位愈发突出——“新闻纸”是人类最早发明和掌握的大众传播工具,既是先进文明的代表,又是思想文化的化身,还是公共舆论的平台,不管是口含天宪的封建帝王、还是手握生杀大权的军阀,面对这样社会影响力巨大的社会公器与言论利器,亦怀有深深的畏惧之心、忌恨之情,在“新闻纸”这一舆论监督、公共空间与民意代表的面前都不敢为所欲为、肆意妄行,总得掂量思忖、心生忌惮——不管是否真心实意、还是只顾表面做作,其行为举止与言论表现也不得不谨慎规矩、有所收敛。同样的道理,社会名流、士绅豪强、名望大家也害怕“新闻纸”的揭破、暴露与批判、指斥,一旦关于他们的负面信息、流言蜚语或不利传闻传播出去,也将会对其造成强大的心理负担和社会舆论压力。
(三)新闻纸须掌握在正确而高尚的人手中
因此,“新闻纸”的这种巨大的新闻权力不能滥用和脱离有效的监控,应该而且必须掌握在道德高尚、品性纯正的“优秀分子”和拿捏得体、懂得分寸的“新闻人”手里。否则,“误尽苍生”“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淆乱视听”不说,甚至会导致国家的分崩离析、民族的分化瓦解和民众的思想紊乱或价值观的崩塌,苏联的解体便是生动的例子。无怪乎近代的知识精英们反复倡言:“夫新闻纸之设,其意何自防哉?盖有褒贬之笔寓于其间焉,非且良史之才不能膺作新闻纸之任”。也不难理解,我国最早的报刊政论家王韬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剀切指陈道:“……(报刊主笔)必精其选,非绝伦超羣者,不得预其列”。
紧接着徐宝璜还强调,既然“新闻纸”掌握着社会舆论的方向和民众意愿的趋势,那么“新闻纸”就理所当然地必须为社会及民众供给正确及时的新闻及详细客观的报道,以维护和健全良好的社会舆论秩序,以及营造乐群上进的民主氛围,进而以高尚的道德情趣、真实的舆情环境和正确的言论气候来推动社会发展和人为演进。当然,徐宝璜所例举的事实有一定的偏激性或以偏概全之嫌,用现代眼光和新闻学理论观照,“新闻纸”的这种监督政府、向导国民的舆论权力也不是完全不受约束、天马行空、乃至于无限扩大的,而是要守规矩、务法纪和遵伦理的,易言之,“新闻纸”的各项权力必须在法律法规允许的范围内和符合新闻职业道德与伦理规范下正确运用或行使媒介的舆论监督权。
二、新闻纸拥有较强的思想教化与文化浸润的功能
一言以蔽之,“新闻纸”对于思想引领和文化教育方面的功用“其力诚莫与厚矣”,在当时还处于刚起步阶段的广播等其他的传播工具莫能与之匹敌。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
(一)思想改造作用方面
徐宝璜深切指出,在“新闻纸”的影响与作用下,“国民之政治思想,赖以养成;社会之道德智识,赖以涵育。”无论是文化传播、文明传承,还是思想交流、认识沟通,都离不开报纸这一在当时最高效、最便捷、最广泛、最深刻的大众传播媒介。在民初“有民国之名,无民国之实”的社会背景下,担负起“国民导师”角色与“补乡校之不足”任务的主要“承担者”便是“新闻纸”(当然,也包括书籍等印刷品)。因为“新闻纸”可以养成民众的政治思想、共同信念和民主诉求,在加强民众的理想信念和公德教育的同时,造就国民和培育新民以坚定的理想、执著的信念与在各种困难厄运面前不动摇、在大是大非面前保持头脑清醒的素养和禀性,以及培育社会公共道德和涵养公民共同理想,最终形成统一认识和一致思想。而且,“新闻纸”还可以用先进知识和良好德行对社会作出理性的批判和正确的指引,树立一种价值标杆和主流思潮。也即是说,通过思想启蒙、智识启发来改变社会风俗、社会风气、社会思想及社会状态,营造积极进取的进步氛围和求实创新的民族风尚,构建和培养民族的精神与国民的气质。为此,被誉为“舆论之骄子,天纵之文豪”的梁启超也深表赞同,他大力阐扬:“以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民。中国之所以不振,由于国民公德缺乏,智慧不开,故本报专对此病而药治之”,唯有办报创刊方为一剂“良药”。因而“务采合中西道德以为德育之方针,广罗政学理论以为智育之本原。以教育为主脑,惟所论务在养吾人国家思想。”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举国畅谈“中国梦”的今天,更要充分发挥“新闻纸”,尤其是党报党刊等主流媒体的社会作用和宣教功能,大力弘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积极倡导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总之,通过“新闻纸”(包括报纸、杂志、期刊等在内)这一舆论公共空间和民意大众平台,使用切实可行和行之有效的宣传教育、鼓动引导的方法或措施,必将久久为功、无远弗届。既可以使个体得以提升自我、改善个人道德和培育高尚情操;亦可以使国民整体素质上升、更适应社会制度和完善社会运行。
(二)文化教育功能方面
文化,是一个民族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精神基础,是社会的粘合剂和文明进步的阶梯。而且,文化是民族心理的积淀物,是经过千百年的筛选和淘汰并受到历史的反复检验而形成的。到了近现代,在中国的历史演进和文化思想嬗递过程中,“新闻纸”的勃兴与繁盛在其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既是传统文明承传的纽带,又是向近现代化迈进的桥梁。就此,徐宝璜总结为“思想之自由,赖以发扬;文明之基础,赖以奠定。”也就是说,“新闻纸”可以促成思想自由之风的形成、发扬自由主义精神,以及奠定现代社会文明基础、以补社会教育的不足。“夫新闻纸者,发明当世之公论,记载现时之历史,或评论,或批驳,其持说则独立不羁,其宗旨则改良进化。”从这个层面上说,“新闻纸”在文化传承与思想启蒙方面亦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甚至处于不仅仅是“新闻纸”、更是“思想纸”的功能定位与媒介角色,以便统一思想、凝聚人心;换言之,与其说其传播的是科学技术与现代知识、毋宁说宣扬的是思想价值与文化信仰,以便汇合民智、积聚民力。从历史上看,报纸在整个民国时期对社会进行改造改良(如“新生活”运动)、对国家进行建设发展(如“十年黄金”时期)、以及对巩固国家统一(如打倒军阀、统一全国的“北伐”)等均起到了极为关键的作用。就这个意义而言,无怪乎时人评论说:“新闻纸是永远敞开大门的大众的学校、社会的学校、思想的学校、教育的学校。”一如西人有言在先:“盖新闻纸之文,上自朝廷百官,下及商贾庶民,其讲理则表扬忠孝节义,有关于世道人心;其言数则天文地舆,以至器物草木昆虫,莫不载理而论,皆有卓识,方敢笔之于书。其雅者则学士文人彰其才德,其俗者即街谈巷议莫不搜罗。”因此,“新闻纸”必须注重其社会角色思想与文化作用。揆诸该点,报刊政论家陈布雷亦中肯地指出:“就新闻纸而言,不能只追求经济效益而忘其对于社会公众的责任;社会公众也不能苛责新闻纸尽瘁公益而使新闻机关无法生存。”浓缩到一点:“新闻纸”既要注重经济效益,又要不忘社会效益,最终实现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双丰收。
三、正确运用新闻纸的方法
关于如何正确使用“新闻纸”,徐宝璜强调:“至此力之为福为祸,则全视人之运用如何,如能善用之,则新闻纸者”。一般而言,“新闻纸”的运用正确与否,关键在人、落实在人——即主持“新闻纸”的新闻人如何准确把握和科学定位。
(一)新闻纸到底是为福为祸,关键看什么人使用和怎么样运作
因为“新闻纸”掌握着社会舆论及其演进方向,那么其供给大众的新闻消息与报道评论正确及详细与否,与社会舆论(环境)是否健全完善息息相关。如果能够善用“新闻纸”,则兴利除弊,使之成为“社会之耳目也,国民之喉舌也,人群之镜也,文坛之王也,将来之灯也,现在之粮也”(梁启超语)。作为一种大众传播媒介或一种传播工具,其本身无所谓好恶、是非、高下、良窳,关键在于掌握在什么人的手里、代表什么人的立场(利益)、发出什么样的声音。假若运用得体、发挥得宜,对社会有益、国家有利、人民有福,对国家民族均有好处和帮助;反之,若误用滥用,则造成负面效果,延缓阻碍社会进步、历史发展和国家繁荣,成为社会之害、国民之弊、人民之祸。就此问题,徐宝璜在《新闻纸与社会之需要》一文中也论及到:“报纸评论时政、时事之目的,除为民众喉舌代表舆论外,尚应立于社会之前,为社会之导师,指导舆论,以纳人事于轨焉。”由此可见,“新闻纸”虽然具有一定的经济属性和商业性质,但究其本质还是社会公器和舆论公共平台,报纸背后的掌控者及其代表的利益诉求极为关键和重大,无怪乎,党和国家领导人如江泽民同志将其精辟概述为“舆论导向正确是党和民族之福,舆论导向错误是党和国家之祸”。而《大公报》早期创始人英敛之在论说报纸的功能时也谈到:“报馆开通风气者也,学堂培育人才者也,皆擅通德之称,负先觉之任,作人群楷模,为社会向导,厥职顾不重哉!倘滥厕匪人,岂惟贻士林之羞。”有鉴于此,“新闻纸”的主导权必须由先进的党派和民主的国家所控制或驾驭,以符合民族的根本利益、维护国家长治久安、顺应历史发展潮流、促进社会和谐进步;“新闻纸”的话语权、主导权及主动权,必须掌握在“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手中,反映人民意愿、发出百姓呼声以便代表民众的权利、谋求公众的福利、立足大众的立场。
(二)新闻纸的滥用误用将导致危害社会、耽误国家、贻误民众的严重后果
如果不能善用“新闻纸”,反而“滥用之以颠倒是非,捏造黑白,无中生有,小事化大”,则必将误导苍生、贻误报业、贻害群众。从小的方面来说,“小之足以败坏个人名誉,使其见弃于家庭,见疏于朋友,失其地位,身负恶名”;从大的方面来说,“大之足以使银行破产,公司倒闭,国会失其尊严,政府因而改组,甚至引起国内之政事,扰乱国际之和平”,甚至造成国际间的纠纷与争执——一则阻碍了国家的发展和延缓了社会的进步;二则造成了不良的社会氛围和不利的国际环境。就这个问题,被誉为我国“新闻学开山祖”的徐宝璜早已有充分而深刻的认识,他严肃地叙述到:“新闻事业,为神圣的事业;新闻记者,对于社会负有重大之责任。彼以颠倒是非,博官猎贿,或专以致富为目的而办新闻纸者,乃新闻事业之罪人也。”他在另一篇新闻学论文《新闻纸之性质与价值》中,对此问题亦有所探讨,文中深入探析说:“新闻纸不仅代表舆论已也,对于不正当之舆论,应指导而入正途;群众误解之事理,予以明白之解释,使得正确之评判,造成真正之舆论。”可谓一语中的、相当中肯。
四、新闻记者责任重大
“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这是社会及人们对于新闻记者职业性质和社会责任的真实写照,同时也反映出了新闻记者这一群体与整个社会的紧密联系、与公众的密切关联。新闻记者,这个年轻又古老、传统又时兴、荣誉又崇高的职业自诞生之日起,就无一例外地担负起社会公器的角色与作用,他们所从事的新闻报道与信息传播活动以及言论指摘、社会评论、价值引导等行为,在媒介愈来愈发达的当代社会,其功能与效用越来越大、愈发凸显了,可以说职责相当重大、角色相当重要。特别是在我国近代新闻事业刚刚勃兴的初期,新闻记者(当时称之为主笔、撰述、访事、访员等)的职责更是重如泰山,业界同仁往往称其为报界“天职”或报人“职务”。被誉为“舆论界之骄子”“一代大文豪”的梁启超一直认为,养成“健全之舆论”对于一个国家和社会的意义非凡,若能达成则善莫大焉,他这般强调说:“盖以瞽相瞽,无补于颠仆;以狂监狂,只益其号呶。俗论妄论之误,中外古今,数见不鲜矣。……健全之舆论,无论何种政体,皆所不可缺。”尤其是当前我国正处于现代化建设的关键时期和改革深水期、社会转型期与矛盾突发期,面临着诸多的社会问题和各类发展矛盾,媒体的监督作用和舆论对社会发展的推动作用愈来愈明显和强烈——其间,新闻记者在正面引导、民主监督中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就这个层面上看,新闻记者对国家的作用和对民众的影响较大,“无冕之国王,开庭之大法官”和“其力甚伟、巨大无朋”的“论定”或阐扬,虽不完全正确、甚或有失偏颇,但是,依然充分地映照出和很好地折射出新闻职业的特点与记者角色的特质——既崇高又伟大、既重大又特殊。新闻记者是信息的传播者、思想的发动机、文化的播种者和社会的活动家,这是对新闻记者的社会角色所作的最简洁、最本质、最生动的高度概括。尤其是在我们这样的社会主义“大家庭”,新闻记者社会责任的实质性含义则是“为社会主义服务”“为人民服务”,根本的任务是“以科学的理论武装人、以正确的舆论引导人、以高尚的精神塑造人、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具体的做法是“不断培养和造就一代又一代有思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社会主义新人,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中,发挥有力的思想保证和舆论支持作用”。新闻事业是党整个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新闻记者既是新闻信息的发布者与传播员,也是党的路线、方针、政策的宣传员、讲解员与服务人民、面向群众的服务员。因而,为党的事业、为人民的事业、为社会主义的事业满怀激情地鼓与呼,这是我国新闻记者最重要且责无旁贷的社会责任。总而言之,新闻记者在社会生活、国家建设与现代传媒因素中扮演了极为重要的角色。回过头来看徐宝璜的论断,归结到一点上——新闻纸与新闻记者成正比例关系,即“新闻纸之势力愈大,则新闻记者之责任愈重”,这一点徐宝璜认为“至为显然”。
五、新闻学的主要任务
从徐宝璜所处阶段和时期的角度观察并结合其思量,他认为我国新闻学研究与实践的主要任务集中在两个方面:
(一)培养优秀的新闻记者,养成一流新闻职业者
就当时新闻界的实际而言,徐宝璜剀切指出:“新闻学者,以养成良好新闻记者,并导新闻事业于正轨为职志者也。”新闻学学术构建与学科建设的角色定位与基本功能,即通过倡导和弘扬新闻学术、推广和普及新闻教育,为新闻事业培养专门的新闻人才和以新闻事业为终身职志的专业新闻记者,从而为“新闻纸”造育和培植高质量的从业队伍与储备人才。而一支高素质的新闻人才队伍的创建与培育,是新闻学术繁荣与新闻学科进步的前提与基础、保障与根本,也是新闻界(当时主要为报刊、杂志界)获得自身发展的源源不断的动力和赢得社会声望的泉源。从这个意义上说,新闻学应该而且必须以培养优秀的新闻记者(包括编辑)为己任、为天职,引导新闻记者在实践中展示高尚的职业道德感、事业使命感、社会责任感和高度的敬业精神、专业品质和职业精神,增强责任意识和服务意识以及自觉运用新闻报道为国家谋利、为民族谋益的能力,在坚守新闻的专业主义、自由主义精神的同时,增强职业认同感和集体荣誉感,真正担负国家振兴、民族强盛、进步的社会职务与历史职责——这是徐宝璜时代新闻业界亟需解决的问题。此外,新闻从业人员还要立志做一名新闻职业者,树立文章报国、新闻救国的远大志向,不仅仅是一份谋生的“饭碗”,更是高尚的社会“事业”,树立以新闻事业及其发展繁荣为崇高信念与追求目标,以便通过新闻职业者的努力推动中国新闻事业日见发达。所以,在报刊活动和日常工作中,必须在选拔、培养、锻炼和使用优秀的新闻记者(包括编辑)上下工夫,设置奖励政策或扶植计划来奖掖青年后进、培植专业新人,以推动新闻人才的“冒尖”“拔高”,促使更多的优秀新闻人才脱颖而出,使得新闻事业后继有人。
(二)发扬学术研究,促进学术繁荣
徐宝璜认为:“斯学(指新闻学)昌明,则人类受新闻事业之福,愈增其量,是斯学之重要可知矣。”毋庸置疑,新闻学术的昌明与新闻事业的繁盛是成正比例的,尤其在当今时代,社会越发达、媒体越发达,经济愈繁荣、新闻传媒事业愈进步,而新闻事业的发达又是社会事业进步的标志和民众福利、精神需求不断得到满足的重要方面。其中,新闻学术研究可以极大地促进新闻学科的发展和高效地助推新闻事业的繁茂,可以帮助国家和人民适应世界潮流、顺应发展规律、迎合历史大势、传承固有文化、保护本国文明、启发民众智识、启蒙社会思想以及发扬科学精神、弘扬民主风气等。可见,新闻学术并不是束之高阁的纯理论,新闻研究更不是百无一用的“瞎折腾”,不仅不是“少数人(文化知识精英)的文字游戏”,反而是在民众生活和国家事务当中不可或缺的关键角色。所以,应该正确运用新闻科学理论、探索新闻传播规律,掌握好新时期新情势新常态和融媒体趋势下的新闻学理论及其思维,来指导新闻事业的健康快速发展、分析改革和发展的现状及未来走向、帮助广大读者正确认识形势、开阔新闻工作者的视野,以便让新闻学术贡献社会及发挥“学术救国”“新闻报国”的功用。
实际上,在20世纪三、四十年代,“自民国七年北京大学创设新闻学研究会以来,国人对于斯学,渐加注意,近年以来,新闻界之各项改革,如采访之注重,编辑之改良,印刷进步等等,与当日该会所倡导者,均不无若干关系。”可见,该时新闻学研究已经得到长足的进展。所谓“学不论不精、理不辨不明”,思想的繁荣、学术的昌盛、知识的创新正是由于思想碰撞、观念交流、学习借鉴、取长补短以及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结果,而《新闻学集刊》的出版发行,无疑为新闻学术的争鸣与交融提供了一个契机及与新闻学界之间相互辩驳和探讨的互通平台,对新闻学术的创新、新闻学平台的拓展、新闻研究队伍的壮大、新闻事业的繁荣与进步均有积极的意义和较大的作用。反过来,则能进一步推动新闻学术的发展,形成良好的学术氛围和学科繁荣的良性循环。
六、《新闻学刊全集》出版的重要意义
综上所述,徐宝璜深以为然的是《新闻学刊全集》的出版发行其意义可以说既厚重深邃、又烛照当下。
(一)奠定学科基础,促进学术发扬
徐宝璜回顾《新闻学刊》的创办过程和发行经过说:“该会本有《新闻学刊》之发行,惜仅出数期,即因‘五四’运动爆发而停刊。”因为政治运动等缘故,致使《新闻学刊》仅仅发行数期之后便告结束,着实可惜。虽然发行时间短暂、办刊历史短促,但并不能掩盖《新闻学刊》的学术光辉和时代意义,该刊仍然对我国新闻学术的发展和新闻学科的建设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事实上,该刊出版后,一“刊”风行,好评如潮,迅速得到新闻界及专业人士的首肯与推崇;该刊波及面大,影响巨广,尤其对新闻专业师生的促动更是无远弗届。由于《新闻学刊全集》是建立在屈指可数的几期公开刊行的《新闻学刊》基础上编著出版的,因而含有徐宝璜一定的弥补《新闻学刊》创刊时间不长造成的遗憾与遗漏的思量与心意。该著作的出版意味着“北京大学新闻学会”第一本正式新闻学术专著的“闪亮登场”,对该学会乃至民国时期新闻学术的独立理论体系与新闻学科框架的建构则善莫大焉,也标志着新闻学作为一门独立学科在北京大学“新闻学会”乃至整个中国新闻界的奠基与成长。
(二)学术品味较高,文章颇多精品
徐宝璜热切地赞扬到:“今《新闻学刊》之内容,更见精彩,则此全集之发行,必更有裨益于国人对于学刊之研究。”当时横空出世的《新闻学刊》,内容丰腴、印刷精美、质量上乘、文章充实、思想深邃并且与时代发展的现实问题、热点问题紧密联系在一起,和新闻学术前沿与传媒思潮动态息息相关,既有理论性、思辨性与前瞻性,又有实践性、现实性与操作性,这对于刚刚起步的中国新闻学术研究和甫建的新闻学科繁荣大有裨益。而《新闻学刊全集》的出版又将其提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与境界。就这个意义而言,它不仅代表和反映了民国时期中国新闻学术的基本面貌和较高水平,还是我国新闻学逐渐丰富完善、发展成熟的一个基准与标尺。
(三)引领学术发展,寄予美好愿景
最后,徐宝璜展望未来、满怀豪情地寄语:“吾知中国新闻事业,亦必因此而益见进步矣。”可以看出徐宝璜对该著作面世的喜悦与欣慰之情,并希冀该书的行销虽然只是新闻(报刊)史上的“一小步”,但却能对今后中国新闻学术和新闻事业具有积极的推动作用、引领意义和示范价值。恰如哲人雅斯贝尔斯所言,“历史之光照亮当下,它不但告诉我们一去不返的往事,更指出过去发生过而今依然存在的事情。”就这个层面来说,《新闻学刊全集》站在时代潮流之上鸟瞰、揭示当时新闻学普遍关心的问题,反映特定时代人们的思想境界与精神风貌,还以其丰富的内涵、睿智的思想和深刻的启示,给新闻学界提供了诸多参考,而且影响了新闻思想的进程。
注释:
①黄天鹏(1905~1982年),著名新闻学者和新闻教育家,广东普宁人,原名鹏,字天鹏,别号天庐,以字、号行世,与戈公振、徐宝璜等人一起被视为我国现代新闻学的奠基者与拓荒人。其一生著作颇丰,出版了新闻学论文集《新闻学名论集》、《新闻学刊全集》、《报学丛刊》等,撰写了新闻学著作《中国新闻事业》、《怎样做一个新闻记者》等。这里,还不包括大量散佚或遗失的各类笔记、教案等相关著述。
②该书于1930年问世,由上海光华书局发行、分销,发行量较大、发行范围亦较广。
③该刊时为我国第一个新闻学研究团体——北京大学成立的“北京新闻学会”会刊。
④徐宝璜(1894-1930),字伯轩,江西九江人,我国现代著名报人、新闻教育家,是我国最早开设新闻学专业课程的大学教授,被誉为“新闻教育界第一位大师”和“新闻学界最初开山祖”。他的新闻观点和学术主张主要为:报纸应有独立的社会地位并代表国民提出建议和要求;报纸在提倡道德、开启民智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社会职责和功用;报纸舆论根据新闻而来、新闻又以真实准确的事实为基础。
⑤徐宝璜:《新闻学》[M],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133页。
⑥例如,包括新闻学概论、新闻法令、新闻精编主义、记者条例、通讯社指导法规、报纸标题写作、评论家之七个条件、广告术、告白制作、简讯、小说、演讲等方面。
⑦“新闻纸”是从日语中翻译和引介到中国的词语,意思是以刊载新闻为主的纸张(报纸)。在中国新闻(报刊)史上即指报刊及其文章。现多指用于报刊及书籍印刷的主要用纸(材料),即白报纸。
⑨戈公振:《中国报学史》[M],中国新闻出版社,1985年,第55页。
⑩姚公鹤:《上海闲话》[M],第12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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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贺朝霞〕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3年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华民国新闻史”(13&ZD154)子课题“新闻伦理思想史”、“新闻学术思想史”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施欣,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传播(历史文化)学院2014级博士研究生。
中国图书分类号G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741(2016)03-007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