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拼的是“经济力”
徐志频作家、评论家,湘商文化发起人之一
仗打久了,打来打去,就是几个“老熟人”。熟人认品牌,半年多来,楚军与太平军各将都陆续交了手。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太平军已经闻楚军风而丧胆,预示太平军覆灭已可预期。毕竟,楚军是他们绕不过的一座山。
两军对垒,连将领、士兵都混成了“老熟人”。这边打赢了,那边俘虏过来,整体投降,反之亦然。
太平军动乱中播下的起义火种,看来早已影响到湖南。左宗棠在《与孝威·1861年(咸丰十一年)三月廿日》这封信里透露,太平天国京卫军大佐将李尚扬是衡州清泉人,1852年就已加盟,如今成为面对面的敌人。两个湖南同乡指挥军队在江西战场生死拼杀,读后不禁让人哑然。如果有哪个士兵打烦了,在战场上大喊一声:“湖南人不打湖南人!”这叫他们情何以堪?
将这段战事放进湘军与太平军较量的整个历史过程中看,可以看出,1861年三四月间,两军进入一个胶着期。双方势均力敌,各自使出浑身解数,争取把握主动权,赢得转机。处在这个时间关节点,楚军第一次出现将领阵亡,营官罗近秋、哨官史聿舟,在白热化的比拼中战死。
“初十日胜仗,前营官罗近秋阵亡,十四日胜仗,史哨官聿舟阵亡,最为伤心之事,此两人者,血性、胆识均能造成第一等将官,不料感我知遇,竟以死报也。”罗近秋、史聿舟战阵上以死相报,既见出左宗棠“尚严、尚气”的人格魅力散发出巨大的感召力,也印证“法家治军,以气贯军”的效力。
如果说,刚领楚军进江西时,左宗棠心里还没底,不敢向曾国藩打包票,只是凭着热血与势不可当的锐气收复失地,半年后,他心里基本有谱了。他在这里跟儿子说:“若更有数军如楚军者,必不致任贼横行也。”
左宗棠一生有个特点,做事一旦心里有底,就会跟人毫无保留地道出自己的实力与自信,这让习惯谦虚的国人很不适应。
消灭太平军,军事上并不担心,他担心经济配给跟不上。
楚军扭转战局,关键靠两点,一是战略,二是尚气。执行战略靠将领,战场取胜靠士兵,再优秀的将领,再勇猛的士兵,也要士饱马腾才行。所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纯消耗的战争对实物与经济的依赖,比建设时期更为强烈。
楚军起步,依靠地方乡绅捐助、湖南省政府划拨,军饷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但那都是一次性的,要长期供饷,需自己造血。军队自己养活自己,关键是取得地方财政权。地方财政要养地方政府,军队只能依靠厘金税。
江西省政府行政上完全独立,名义上应发“协饷”支持楚军,事实上经常拖欠、克扣,左宗棠能有什么办法?只能边打边看。
或许是太执着于出力报答朝廷的知遇之恩,左宗棠第一次嫌自己年纪老了。在《与孝威·1861年(咸丰十一年)三月廿九日》这封信中,他说:“我精力尚勉强支持,然年已五十,志虑实不如前,深恐贻误。时局方艰,思之倍深廪廪耳。尔母脚气旧恙愈否?四姊近时体气何如?大姊已回长沙否?”
事实上,1861年时他才49岁,正值壮年,身体各方面都处于鼎盛状态,所以这句话当不得真。他之所以有这个感慨,可能是受妻子脚气病的影响。脚气病放在今天,在药房里买支软膏涂抹了事,但在晚清,这是非常要命的病,没有根治之方。直到半个多世纪后,中国医药落后仍是如此。毛泽东的母亲文素勤就死于扁桃体炎。这些病放到今天,只能叫“微恙”。
但就在这段时间,左宗棠不幸开始患上拉肚子(腹泻)的毛病,到底是水土不服的体质原因,还是受妻子生病影响的心理缘故?或者另有其因?后面可以找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