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碧华
豆腐,在日本叫做“冷奴”。
它是这样上桌的:一个小小的玻璃皿,以冰镇着一方块雪白豆腐,毫无破绽,傲视同侪。上面斜斜摆放一个长柄的金菇和一朵芜茜。这一客冷奴,真贵,几乎同刺生一般身价。假得像幻觉,故并不敢惊动。
冷奴,为了它的名字,想:因为冷,所以寂寞如奴;或因为是奴,所以冷。谁给一方块豆腐起了个这样的好名字?
但我是個鄙俗的人,未几,已十分疲于尊敬它了。我最喜欢吃的豆腐,不是这种。是在上海,小小的店子贩卖“豆腐脑”,热腾腾的一碗,上面遍洒小虾米、葱花、榨菜末、酱料,又淋上滚油、麻油、辣油。——就像一个脑那么烦琐缤纷。每碗只卖人民币一角钱。我吃了两碗,又吃了油条,半个烧饼。后来,便觉得不单是胃,连脑袋也撑了。这是一个老百姓的生涯啊。
(牧牧摘自上海人民出版社《绿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