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港事件”前奏

[前苏联]沃尔科夫

尽管10年来，日本海军和美国海军都完全了解袭击珍珠港的必要性，可只有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海军上将的参谋人员才能够把各种研究和军事演习变成众目昭彰的现实，创造出一种海军的柔道摔掷法，在一个出其不意的脆弱时刻，将太平洋舰队打倒在地。1941年初，山本总结说，战争已经不可避免，在此之后，他运用自己的领袖气质、海军行动的技术优势、日本帝国陆军和日本帝国海军参谋部人员身上的不屈不挠的意志，令他们相信，袭击珍珠港是至关重要的。从1941年7月起，东京的陆军和海军参谋人员就已经带着极大的热情在研究和讨论有关这样一场战争的各种选择，激发战争的是他们的推断：在接下来的18个月中，石油短缺将使一次进攻变得至关重要，除非美国取消它的经济制裁。

关键的经济目标是马来半岛和荷属东印度群岛，但首先的一个问题是，在不同时攻击菲律宾群岛的情况下，能否攻击这些目标并将它们拿下。只有这一次，日本陆军将领们显示出比他们的海军反对者更老谋深算的政治世故。即使美国以陆地为基地的轰炸机（远东航空部队的B17型轰炸机）和由巡洋舰、驱逐舰和潜水艇组成的亚洲舰队对入侵舰队构成了威胁，美国参与的问题也应该留给古怪的美国人。将军们提议绕过吕宋岛而行。

然而，日本帝国海军的计划者们断定风险太高，坚持把美国在吕宋岛的基地列为首要目标，哪怕一次进攻必将导致与美国的交战。争论随后转到消灭美国太平洋舰队上面，太平洋舰队的基地在夏威夷，而它进一步的行动基地在侦察机和潜水艇基地关岛和威克岛，9月10—13日的一次军事演习证实了珍珠港行动的可行性，但有关它是否可行的争论一直持续到10月份。等到连海军参谋部也对夏威夷行动的风险提出质疑时，山本以退休相威胁，在他的同事看来，这一行动对联合舰队的士气和效率来说，都是一种潜在的灾难。

到10月底，战争计划确定菲律宾群岛、珍珠港和马来半岛为“挺进南方”战役的第一批目标，辅以进攻香港、威克岛和关岛的作战行动。荷属东印度群岛将留待稍后占领，而所有这些目标都应该在150天内获得。到那时，同盟国将不再拥有能够阻止日本占领整个南海资源地区的空军、海军和陆军。山本和进攻特混舰队的指挥官们现在转向集结自己的部队，确定他们的当地需求，为最终解决欧洲人在亚洲的影响而磨练他们急不可耐的士兵和船员。

1941年秋，随着日本的战斗序列初具规模，在即将爆发的战争中，山本在战略上表现出的过分自信反映了日本帝国海军在即将来临的战争中所起的极不相称的作用。日本陆军可以为南方战役提供12个师、4个独立旅和由700架飞机组成的2个飞行大队。来自第二十三集团军（广东）的1个师将占领香港。由山下奉文中将指挥、基地在海南岛和印度支那半岛的第二十五集团军的4个师将执行侵略马来半岛的任务。由木间雅晴中将指挥、基地在台湾和琉球群岛的第十四集团军的2个师和2个独立旅的任务是侵入吕宋岛，占领马尼拉湾，从而破坏对菲律宾和美国的抵抗极为关键的军队和基地。由今村均中将指挥、从本土岛屿和印度支那半岛抽调来的第十六军的3个师提供一些战略后备队，因为只有当确定在菲律宾群岛和马来半岛的行动取得成功后，他们才可以入侵荷属东印度群岛。日本帝国海军的“特遣登陆部队”（日本的“海军陆战队”）的各加强团承担着袭击关岛和威克岛的责任。陆军的部署是日本1941年的陆军战斗力量的大约五分之一。

唯一确定的因素是，同盟国地面部队的数量甚至更少，训练更不怎么好，也不那么有激情。英国用一个由6个步兵营和支援部队组成的英国—加拿大集团旅（10000名军官和士兵）戍守香港。守卫包括新加坡的岛屿堡垒在内的马来半岛的军队数量将近90000人，多于日本进攻部队的60000人。这支在1941年底匆忙拼凑起来的联邦部队拥有极少的英国皇家空军的支援（158架飞机，少于日本飞机），没有坦克，地面炮兵不足。此外，印度军队提供了大部分部队（2个师和1个集团旅），而这些印度兵不是他们自己军队的精华，印度的精锐之师已经部署在中东和非洲，用以打击意大利和德国军队。1个新建的澳大利亚师（第八师，澳大利亚帝国部队）守卫着马来半岛的南部；新加坡本身由马来人和英国人组成的2个旅来防御，另一个旅则安置在跨越柔佛海峡的地方。荷属东印度群岛皇家军队有大约40000名军官和士兵，其中三分之一是荷兰人和欧亚混血儿，其余的是爪哇人和其他马来群岛居民；惟一的真正后备队是殖民地警察，他们与荷属东印度群岛皇家军队一起分担着维持内部和平的职责。它在和平时期的警察职能意味着荷属东印度群岛皇家军队是一支轻步兵部队，部署在遍及爪哇、苏门答腊、荷属波罗洲、西里伯斯岛和摩鹿加群岛的潜在的经济目标（油田）和人口中心。

荷蘭海军部署了3艘巡洋舰、7艘驱逐舰和15艘潜水艇来保护2000多英里的海岸线。英国在新加坡聚集起一支更大的海军特混舰队，以“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和“驱逐”号作战巡洋舰为中心而建，由23艘巡洋舰和驱逐舰掩护。然而，这支海面部队没有真正的空中掩护，因为匆匆从地中海出发的航空母舰在中途出了问题。

在吕宋岛的菲律宾和美国地面部队不能施加更大的威胁，聚集在克拉克机场、能够执行远至台湾的任务的陆军战斗机和轰炸机中队也许是个例外。美国海军的亚洲舰队由海军上将托马斯·C·哈特指挥，拥有3艘巡洋舰、13艘驱逐舰、29艘潜水艇，后者在装备了防御性鱼雷时，便具有一种潜在的威胁。像10万人的地面部队一样，空军部队的指挥权也掌握在以美国远东部队指挥将领的身份恢复现役的道格拉斯·麦克阿瑟手中。前陆军参谋长和驻菲律宾陆军元帅麦克阿瑟在1941年7月接管了这支部队。如果豪言壮语可以杀人的话，麦克阿瑟便能以数百万人的杀戮者的身份与成吉思汗并驾齐驱，但是，日本人不久便证明，言辞动不了他们半根毫毛。尽管拥有久经沙场的军队和现代化的武器，麦克阿瑟仍然近于无力自卫。他的地面部队由1个正规美国陆军师（菲律宾师）和1个经过训练的菲律宾陆军师组成。2个师都建立在菲律宾侦察部队的5个步兵团、1个侦察装甲团（第二十六装甲团）和5个美国陆军炮兵营的基础之上。美国的另一贡献是一个步兵团，但作战部已用2个民兵坦克营、3个民兵营及正规海岸炮兵团和高射炮团来加强麦克阿瑟的力量。麦克阿瑟其余的地面部队是约80000菲律宾军人的11个师，他们在1941年秋季应征入伍（大多数事先没有参加过训练）。即使配备了美国预备役军人和菲律宾预备役军官训练团毕业生为军官，这些师也只拥有与中国国民党的一般的师级部队相同的装备和训练状况。

总之，1941年的3个同盟国防御组合——英联邦、荷兰—印度尼西亚、菲律宾—美国——在数量上略占优势，但毫无经验。他们惟一真正的希望是，同盟国空军和海军也许会扰乱日军精心安排的时间表和部署计划。特工人员使日军洞悉同盟国准备的仓促，所以日军将注意力集中在压制空中和海上抵抗方面。他们的飞机的分配情况是：联合舰队的大约一半飞机归西太平洋的入侵部队，一半归偷袭珍珠港的部队，后者由山本海军上将通过自己的高级空军将领南云忠一直接指挥。南云的舰队拥有日本帝国海军的8艘大型航空母舰中的6艘，但只有2艘战列舰、2艘巡洋舰和11艘驱逐舰。日本帝国海军的多数海上战舰都留在了西太平洋，8艘战列舰、2艘航空母舰和100多艘一流的日本帝国海军巡洋舰及驱逐舰留在那里迎击同盟国舰队。以陆地为基地的日本海军航空中队提供空中掩护。即使珍珠港偷袭失败或夭折，西太平洋的日本帝国海军舰队也将击败派来攻击他们的同盟国舰队。

随着侵占部队的集结，日本政府试图恢复与美国政府的谈判，希望遭受巨大失败的威胁会促使罗斯福政府屈服，这种机会实际上十分渺茫。同样警觉起来的中国和英国政府敦促罗斯福坚定立场。沉溺于对战争的恐惧的官方的和非官方的外交官匆匆提出各种建议，但在1941年7月以后，双方的立场都基本变得坚定起来。日本提出几项从印度支那和中国撤离的计划，条件是世界其他国家承认日本在中国的经济特权和对满洲里及长城以外的其他边境领土的绝对控制权。尽管中国仍然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但它事实上将成为日本的被保护国，日本人争论说，这与古巴和巴拿马始终是美国的被监护国极为相像。

1941年10月，科德尔·赫尔国务卿决然地回答说：如果日本同意在两年之内撤离印度支那和中国，重新回到保证中国领土主权的《九国公约》的原则，美国也许会缓和它的经济制裁。随着这些谈判的继续，美国在倡议召开有关西太平洋和东南亚的防御问题的军事会议方面占据了主动，这促成了一些最低限度的增援部队。东条政府认为谈判将一无所获，命令在9月加速战争计划，但更保守的计划署（一个负责协调工业调动的机关）成员、军队及海军参谋人员则推行更间接地步入将延迟至12月的战争。11月初，基本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11月5日，日本政府决定，如果美国在那个月底之前不满足自己的条件，日本将发起攻击美国、大不列颠和荷兰的作战行动。

11月26日，由于在持续进行的谈判中，外交官们发现毫无进展，东条政府和军方全体成员——统称为帝国最高统帅部——命令偷袭珍珠港的部队从它在千岛群岛北部的停泊地起航。日本在台湾、马里亚纳群岛、中国和印度支那的基地也开始了类似的调度。通过与日本外交官的一些接触和军事电码信息通讯，美国政府注意到这些调遣，但它忽略了偷袭珍珠港部队的东向进击，这支部队关掉了无线电，在一股汹涌的初冬浪潮之后悄悄潜行。由于部署上的漏洞，第十四海军管区的侦察飞机和船只与渐渐驶来的日本航空母舰失之交臂，日本航空母舰还躲过了一望无垠的北太平洋上的运输商船的视线。所有的情报迹象都表明了日本在西太平洋的进攻，袭击珍珠港的行迹却始终晦暗不明。华盛顿和夏威夷的美国军事指挥官的感觉是，如果不考虑也许会造成的物质损失，日本袭击珍珠港（或巴拿马运河），除了灾难之外，将一无所获。尽管情报人员更敏锐的分析也许会使夏威夷做出更充分的准备，但罗斯福政府和高级军事指挥官们相信，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但袭击珍珠港的可能性并不大。

在华盛顿，赫尔国务卿（他来自田纳西州，是拥护威尔逊的议员，险些不惜一切代价来换取和平）同意会见他的两个日本谈判对手——日本帝国特别代表来栖三郎和日本驻美国大使野村吉三郎海军大将，奇怪的会见时间是日方提出的，在1941年12月7日星期日下午1点。

在下午的会谈开始之前，赫尔已经知道，日本大使馆收到了从东京发来的一条长而复杂的信息。美国的密码分析人员正在努力破译这条信息。军事和外交观察官员发现了信息的内容和与之同步的凶兆，并向赫尔表示了自己的焦虑。当来栖和野村在会客室等候时，国务卿听说了对珍珠港的袭击。

当赫尔终于在下午大约2点30分会见日本代表時，他张口便指责他们口是心非、背信弃义、表里不一，给他带来的最后通牒充满了“无耻的谎言和歪曲，其规模之大，以致在今天之前，我绝对无法想象这个星球上的任何政府竟能将它们说出口来”。当两个日本人在他的盛怒之下开溜之后，赫尔痛骂日本人是“下流胚和恶棍无赖”。他们对珍珠港袭击事件一无所知。东条政府计划在炸弹雨点般落在太平洋舰队头上时，向美国递上一份申诉状，发出投降呼吁，但这一计划没有付诸实施。这是第一次，但绝非最后一次，日本的计划看来有些聪明过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