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破烂王,开着保时捷收“废纸”

2016-07-04 20:55李蕊娟
女士 2016年2期
关键词:收破烂废纸手稿

李蕊娟

他从废纸堆中翻出冰心、吴冠中、李可染、王蒙、莫言等众多名人大家的手稿。有人说,如果他开一家“手稿博物馆”,肯定会是中国乃至全世界最大的馆所。一个草根,是如何淘到这些财富的?

一堆插图手稿卖了350万

赵庆伟,1963年出生在北京,从小就喜欢标新立异,很有“文艺青年”特质。1988年,他花几百元买邮票,倒腾3年后赚了10万元。他在中关村开了一家计算机电源公司,赚到一些钱后,他迷上收藏老油画。

有一次,赵庆伟向一位古玩商收购艾中信的画,也买下了他的手稿。回家后,他发现从手稿中可以更好地理解画家的创作意图。得知古玩商的手稿大多来自旧货圈,他从此便在旧货市场里“寻宝”。

2003年7月,赵庆伟接到“线人”电话,说有家杂志社清理出33箱废旧稿件,每箱1000元,共3.3万元。赵庆伟是个文艺青年,平时也写写散文、小说,在报刊上发表。他当时觉得,这家著名杂志社大规模清理文档,里面极可能有大作家的投稿,于是答应买下来。

当拂去积在手稿上近20年的尘埃后,看到那些泛黄纸片的落款中居然有石鲁、吴冠中、李可染、冰心等名字,赵庆伟的心狂跳不止。惊喜之余,他又感到惋惜:“每篇稿子发表前都要经过6次校对,每一小摞改稿下面都是大师们的原稿。每一处改动,都凝结着大师与编辑的心血。若将它们送到造纸厂打成纸浆,该多可惜呀!”于是,他将这些手稿保存起来。

几个月后,赵庆伟又从一家出版社收了一批“破烂”,其中有大量著名画家为图书画的插图。因为对此兴趣不大,赵庆伟转手将插图卖给了一位海外收藏家,令他目瞪口呆的是,对方居然出价350万元。虽然赚了钱,但赵庆伟心里憋屈,他找到这家出版社的社长,让社长将剩下的文稿好好保存。社长却说:“这种东西根本没必要留着。”这句话激怒了赵庆伟:“现在,人们热衷于收藏玉石翡翠、名人字画,却不在意那些记录着文化与历史的文字、图片。既然别人不要,那我就收。”

街面上虽然也有些专门收废纸的,但都是小打小闹,而赵庆伟则是用麻袋装,用卡车运。他的理论是,量大,收到好东西的概率就大。

自从迷上了“拾破烂”,赵庆伟将计算机公司关闭了,天天拎着一杆特制的大秤,到潘家园和各处垃圾回收站转悠,气得父母大骂他“不务正业”。

手稿无偿归还莫言

从1985年到1995年,北京许多单位拆迁搬家,导致大批的早期文档资料、名人手稿、画稿、书信、日记被当作垃圾扔掉。赵庆伟心急如焚:“什么钱不钱的,顾不上了,先把东西抢救出来再说。”

赵庆伟的“线人”大多是收破烂的外来农民,专门为他从文化单位收废品的有2000多人。他們知道哪里会有赵庆伟喜欢的货,这些东西可能被数十年堆放在北京各大政府机关、科技研院所、出版单位的储物室里。

“每天总有几拨人打来电话,说某某单位又出了捆东西,多少公斤,多少钱,不能验货,要不要?我根本不考虑,让人直接搬过来。”赵庆伟表示,“那些‘线人把东西卖给废品站,每公斤4元,卖给我每公斤10元。所以我每次一到潘家园,就会有百八十号人围上来,把准备好的货一麻袋一麻袋地装上我的车。”

冰心的《记一件最难忘的事》、丁玲的《记左权同志话山城堡之战》、铁凝的《来了,走了》、王蒙的《1984年部分短篇小说一瞥》等名人大家的手稿,就是被这样“收破烂”收来的。

即使在亚洲金融危机的日子里,赵庆伟仍然一卡车一卡车地收废品,结果他在银行账户里的钱迅速缩水。他租的一幢别墅被破烂塞得满满当当,让人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为了解决资金紧张的问题,2010年年底,赵庆伟举办了第一场“小雅·观心”拍卖会,处理一小批“破烂”。拍品中有1.4米长的周思聪素描,有高玉宝《半夜鸡叫》的原稿等,这些东西最后竟拍出了2000多万元的高价。

拍卖会结束后,记者们围上来问:“你打算拿这么多钱做什么?”赵庆伟回答得非常干脆:“买一部保时捷,开着豪车继续收破烂。”有记者调侃,这是一种“行为艺术”,用豪车刺激人们的神经,讲诉一个道理:既然人们用金钱称量一切,那么财富或许就在你扔掉的一袋垃圾里。

早年,赵庆伟骑着一辆“轻骑”,驮着双卡六喇叭录音机,手拿大秤去收破烂。2003年,“清河八家”废品站的人打电话给赵庆伟,说一家出版社要卖出一车的废纸,废品价共计3000元。赵庆伟马上说:“你给我拉来,我给你5000元。”《苍蝇·门牙》的手稿,就夹杂在大堆泛黄的残书烂纸中。

莫言的短篇小说《苍蝇·门牙》是在1986年发表在国内某大刊物上的,是他早期军旅题材的代表作品,后来被收录进多部文集。赵庆伟是莫言的“粉丝”,很喜欢他笔下浓郁的乡土气息,于是将手稿珍藏。

2014年春天,赵庆伟和朋友举办了一个小型拍卖会,全场95件拍品,70多件是名家书稿、手札,其中就有《苍蝇·门牙》手稿。不少人表达了竞拍意向,还没开拍,私洽价格就火箭般地窜到400万元。闻知这一情况后,莫言不想让自己的作品被商业化,希望赵庆伟归还书稿,他准备将其捐赠给现代文学纪念馆。

著名电视主持人崔永元是赵庆伟的朋友,也是莫言的朋友,经他牵线搭桥,赵庆伟和莫言相约见面。二人颇为投缘,赵庆伟痛痛快快地将手稿无偿归还给了莫言。在捐赠仪式现场,莫言对赵庆伟说,当年自己全无保护意识,险些将《红高粱》手稿生火烧炉子。崔永元幽默地说:“10年前,有三个人一起吃饭,一个是我,一个是莫言,还有一个是大江健三郎。现在,那两位已经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我觉得自己应该把当时的场面照下来,保留下来。”

财富或许就在你扔掉的垃圾里

10年前中央美院搬家时,赵庆伟花3000多元买下一捆废品,发现其中一张油画是王沂东的作品。在另外一个文化单位的大院里,他从废纸里买到了价值百万元的董其昌手稿。

说到他开着豪车收“废纸”这个很拉风的举动,赵庆伟说:“保时捷、大秤都是我的道具,我希望它们带给人们强烈的刺激——我炒高了‘废纸的价格,人们才会懂得珍惜,知道这些废纸带着历史与文化的余温。”

薄薄的“废纸”,在赵庆伟心里重千斤。比如,那张茅以升设计建造、最终又亲手炸毁的钱塘江大桥的设计蓝图——当年这座大桥创下很多第一,这是最早的设计版本。这样的宝贝就该在国家级的档案馆里搁着,而不该流散在民间。

除收集到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等大批文学巨匠的手稿外,赵庆伟还收集有周恩来的信函、宋庆龄的批件、郭沫若自以为被烧毁的作品手稿。另外,还有人民大会堂建设工程的详细图片史料、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东方红》在人民大会堂排练的文字和图片……所有这些国家级的藏品,赵庆伟表示将来交还给国家。至于其他的宝贝,他说:“只要是社会认为重要的,我就会把它留下来。”

赵庆伟还收集了自清代到上世纪80年代的100多万张老照片。在北京市郊崔永元电影传奇馆的旁边,有座小院是赵庆伟设立的“老照片档案馆”,展出非常罕见的清代立体照片,包括李鸿章在内的清末人物照,亦有新中国成立后各时期领袖的照片,包括毛泽东与电影工作者在一起谈话的留影,还有邓小平与日本天皇、皇后的合影等。当时以每麻袋200元价格收进的老照片,如今单张就能卖到上万元了,可赵庆伟依然守着这个门庭冷落的“老照片档案馆”,仅供专业人员来参观研究。

至于名家手稿,赵庆伟想另建一个档案馆。“当初,我拍卖了一些名家的手稿,主要是为了回笼资金,不是为发财。其实,我手里还有上万份名人的手稿。”

赵庆伟还想办各种文化专题的档案馆、博物馆。比如“中国诗歌博物馆”,因为他手里攥着数万篇诗人的原稿;比如“中国音乐博物馆”,他已累积五线谱原稿数百公斤,以及众多文艺演出团体的广告单、节目单、剧照和录像带、录音带;比如“中国戏剧博物馆”,他藏有数千张戏曲唱片和大量的戏剧脚本。

为了筹集开办博物馆的资金,赵庆伟把藏品送给有经济实力的朋友,只要对方承诺建馆,他分文不取。他把几千件版画给了一个朋友,支持对方建版画博物馆;上万张漫画原稿给了另外一个朋友,因为对方是漫画迷,一心要建漫画博物馆;一万多盘电影胶卷送给了崔永元,放入“电影传奇馆”。

赵庆伟至今仍旧坚持“收破烂”:“我这个人是比较善于等待的,我等着人们认清破烂里的价值。”17年来,他持续不断地通过“线人”,大量收购各个文化单位处理的废品,包括书稿、插图、连环画、版画、海报、老照片、地图、电影胶片等等,共涉及40多个门类。他现在租著5个仓库,拥有着上百吨名家手稿、1万多幅油画,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好东西。

赵庆伟笑言:“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宝贝。”

编辑 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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