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爱情其实与阴谋无关

2016-07-04 05:21马媛媛
女士 2016年2期
关键词:真品赝品麻将

马媛媛

父母过世后,一无所长的我没了依靠,靠父亲留下的古董店,生活上还算过得去,不少人在我这里买赝品填充品味。为了维持生计,我在网上打了广告,有时会有人来请我进行古董鉴定。古董收藏和鉴定是我家祖传,我耳濡目染懂得一些,父亲过世后,我重新选了店面位置,继续操持父业。

这天正午,太阳正懒,生意挺冷清,满店的古董赝品,丢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在柜台边的躺椅上打起了瞌睡。

一个男中音把我从半梦半醒中唤醒:“老板,请帮我看看这张麻将是不是正品?”

来人年纪不大,长得挺清秀,一脸亲切温和的笑意,乍一看感觉挺眼熟。

半月前,我参加了古董学术研究会。那天,我吞吞吐吐讲完一段古董鉴赏的学术报告,刚一停顿,下面传来清脆的掌声,掌声本想讨好我,却因他独掌而鸣,使得我尴尬万分。

那是个穿着黑西装的年轻男人,坐在会场最后面,孤独的掌声让他成为注目的焦点,他赶紧不好意思地收了手。

我对西装男充满了感激,他是唯一欣赏我演讲的人,整个报告会,我一直盯着他看,他也在专注地看我。

现在,这人找上门来了,难道会有艳遇发生?

当然,我心里胡思乱想,表面一本正经,假装不认得他。男人自称叫杜理,他小心翼翼拿出一個小包,三层四层地剥开,里面是一只碧绿晶莹的小麻将,上面印着“东”。一看这翡翠麻将,我的身体发麻,像被电触了。

“小姐,听说您的技术了得,帮我看看,是不是真品?”

我这才回过神来,匆忙拿出放大镜等物件来鉴定。

“正货,清代初期在皇宫流行的翡翠麻将,很值钱的。你从哪儿弄来的?只有这一只吗?”鉴定完毕,我后背泛起了一层冷汗。我紧紧捏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声音平稳。

“古董交易市场上淘的旧货,才一千块钱,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原来是真品,谢谢你。”杜理抿抿嘴,还想说什么,没说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羞。他留下几百元鉴定费,临走时说:“我再去淘淘,看还有没有,说不定能找到全副的。”

不可能淘到全副的,有也是赝品,因为这副翡翠麻将大半副在我这里,它遗失了三只,其中一只便是杜理拿来的“东”。

杜理走后,我就关了店门,坐在黑房子里发呆,脑子嗡嗡的,手抖得厉害。爸爸妈妈的相片上,他们生动的眼睛看着我,好像活着一般,好像要对我说话。

我希望杜理还能来。

一个星期后,杜理真的就来了,他还带来了一只筒子麻将,说也是在交易市场淘到的。我帮他鉴定了,是正品,甚至和原先的“东”极有可能是同一副。

杜理脸都笑绽了,他说:“罗小姐,我可以请你吃饭以示感谢吗?”我巴不得,猴急地答应了。

气氛迷离昏暗的酒吧里,杜理没那么羞涩了,他打开话匣子很话痨,他自我介绍说他在本市博物馆工作,父亲在世时是博物馆馆长,他从小爱收藏,他直白地夸赞我:“罗忆,我听过你的学术报告,很精彩,这个行业几乎没有你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士,我想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和兴趣,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热衷这一行。”

我搅着杯里慢慢冷却的咖啡,感觉上方有个挂着蚯蚓的鱼钩在打晃,而我呢,在被垂钓的同时,又有放出鱼线的预谋。

到底我们谁是谁的猎物?

“小忆,能不能到我家去坐坐?”散步路过杜理家时,他热情地邀请我,又感觉唐突,说:“只是坐坐。看看我家的古董字画。”

两小时时间,他对我的称呼就从罗小姐变成了罗忆,又变成小忆,狐狸尾巴露出了大半截。我矜持地笑笑,在心里收起鱼钩,跟他上了楼。走在楼梯上,我的心寒寒的,因为我心里揣着的不止是鱼钩,还有一把刀。

我跟他喝着贴着法国商标、实则中国制造的赝品洋酒,聊了大半夜的古董,不知不觉靠着沙发睡着了。

我做了梦,梦到父亲倒在地上,周围全是散落的麻将。

酒后的孤男寡女在午夜发生点情况天经地义,但杜理没把我怎么样,只是把我抱上了床,盖上被子。半夜醒来后,我感觉嘴巴上有玫瑰味,晚上杜理是一边喝酒一边吃玫瑰茶里的花,我被偷吻了吗?我想抽自己一嘴巴,心乱七八糟像团麻,杜理,他的确是个可爱又可恨的男人。

清晨,天还没亮,在杜理眼神表达的挽留不舍中,我装成淑女执意离开。临走时我说:“希望你还能找到一只那样的翡翠麻将。”

杜理诡异地笑笑:“假如我能找到,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灯光是从杜理下方照上来的,照得他的脸像拿手电筒玩照脸游戏时的鬼脸。我打了个哆嗦,头又嗡了起来,想都没想就丢给他:“行,我答应。”

后面杜理那句“你可得说话算话”飘散得像空中的雷,虽然听到了,但离我很遥远。

我想:假如杜理能找到那只麻将,将是一只“夭鸡”。

一整天,我没有开店,而是转悠在古董旧货交易市场,像个游魂,被热情的小贩吵得头晕,对这里我早已熟门熟路。

杜理来了,捧着翡翠麻将,还有一束红玫瑰:“老天爷真帮我,让我又淘到了一只。”

果然是一只“夭鸡”。

在我浑身发冷的时候,我的唇已被杜理堵住,他的舌尖顶在我的门牙上,力图冲开我坚守的“城墙”,可我坚持紧闭着,我不可能向这个男人敞开心扉。杜理拿不下我的牙,只好在我身上摸索,我半闭眼睛,体内也有一头小兽在冲撞,但我依然矜持着。

我一把推开了杜理:“那三只翡翠麻将是我们爱情的信物,可以全部拿来让我观赏一下吗?”

杜理很欣喜:“当然可以,我还可以送给你,你答应做我的女友?”

我茫然地点头:“我说话算话。”眼前这个男人,那样青春、那么可爱,可我不能爱他。

我很快把杜理拿来供我欣赏的三只翡翠麻将还给了他,我说:“我暂时不要你送,我要回老家一趟,如果你愛我,就天天吻这三只麻将,就像在吻我,相信我们心灵可以相通。”

“当然会,不用你说。”杜理说完,又覆盖了我的唇。两行清泪从我眼角流了下来,我说那是离别的泪。

我关了店门,去了乡下,父亲的忌日快到了,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我要去祭奠他。

小小的坟头,父亲的坟上已长满了草,原本麻木的悲伤又重新袭上我的心头。我给他烧了纸钱,又烧了一副绿色的纸麻将,绿色的纸麻将代表的是翡翠麻将。

我永远不会忘记父亲是怎么死的。

我家有一副宝贝:万历年间的翡翠麻将,是我家最值钱的古董,父亲经常关在房间里摆弄它。不少收藏爱好者想高价收购,均被父亲婉拒,我从父亲的闲谈中知道其中有一个姓杜的博物馆馆长。

有一天,家里突然闯进一个小偷,想偷父亲的翡翠麻将,被父亲撞到,两人打了起来,打斗中,小偷用刀刺中了父亲胸部,慌乱中,他只抓走了三只不同花色的翡翠麻将。

父亲死了,寻找翡翠麻将、寻找凶手就成了我的心病,我换了古董店的位置,在网上发布高价收购东、夭鸡、一筒三只翡翠麻将,就是想引出凶手,但两年来,一无所获。

可我没有想到,杜理会主动把这三只麻将送到我手里,花色样式跟我家丢失的丁点不差。他说他是从交易市场淘的,分明是骗人,因为两年来,我的足迹都把那些地方踏平了。

我确定杜理就是杀害父亲的凶手,可我知道,父亲的翡翠麻将也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到的,所以我不敢报警调查杜理。我要用自己的手段给父亲报仇,父亲死在翡翠麻将上,我也要让凶手死在它上面,所以我在上面涂了慢性毒药,杜理说“爱我”,那么就让他死在这有毒的爱情上吧,只要他是真爱。

想着杜理吻着有毒的麻将,毒素慢慢渗入体内的模样,我想得意地笑,可最后却流下了冰凉的泪……

10天里,我一直呆在乡下,关了手机,与世隔绝。15天,是杜理毒发的时间。

郁闷中,我除了发呆,偶尔会看电视。

第11天,我看到12频道正在播一则警方如何抓获一个凶手的纪实新闻。主持人说:“这个人交代,他犯案多起,5年前的劫钞车案、3年前罗氏古董店的抢劫杀人案……”

下面是什么,我听不太清了,只感觉头飘上了房顶,不由我控制。

我给警察局打了电话,然后。

连夜打的赶回去,闯进了杜理的家。

杜理瘦了,脸颊泛着不健康的青白,桌上,放着三只翡翠麻将,还有吊针瓶。

杜理看到我,虚弱地笑了:“怎么回来也不打电话?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头晕眼花、浑身无力,什么也做不了,只好天天吻我们的爱情信物,指望你早日回来。”

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那三只宝贝撞到了地上。我拉起杜理:“我们立刻去医院,立刻!”

在去医院的路上,我问杜理为什么会有那三只翡翠麻将。

原来,我为了调查真凶,曾在网上高价收购那三只丢失的翡翠麻将,正好杜理看到了,他早就注意到了活跃在收藏界的我,想借此接近我。那三只翡翠麻将其实是赝品,我根本没什么过硬的鉴定技术,压根没看出来。我一心往杀害父亲的凶手上想,下意识把它们当成了真品。

假的我当成了真的,真的我却当成了假的,我糊涂得该死。

杜理躺在我怀里,歉意地说:“对不起,我骗了你,那三只麻将是赝品。”

我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知道,我们的爱情现在是真品。

编辑 尼尼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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