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铭久
孔明灯
今夜 纸包住了火
不为照亮书房 街巷
装点林立的楼厦和广场
烛光 心跳带着躯体飞翔
落户这里几十年 不能归故乡
就在相同的气息里回忆
灯火升起 一秒一秒的线团带出心
飞过楼顶 林梢
夜空里 一枚烧红的钉子钉进去
老杏树 矮土墙
河岸倒下的杨柳又站立起来
一片落叶落地
一条大河停止了流淌
私 塾
沿着石板路 我走进
一把锈锁
最下面一块土坯还压在土墙下面
从窄窄陡梯侧身上去
木楼板吱嘎响 惊醒
三里外 雕花牌坊
举人的娘子
又起来摸黑做饭
三更在此 烛泪流尽在此文化的根
在此 舅舅的肺病在此
教我们的美丽幺姨
傍晚总要到竹林里散步
石阶绿 想
出彩 在此
牛粪老鼠四处奔跑
囤积的谷种
春天到哪片田里发芽?
归乡的路
二弟回盘锦了
现在只有影子跟着我
走在这条细沙的小路上
影子晃动 不时亲近路旁似曾相识的
狗尾草三色堇和艾蒿
河正被改造
不再转弯 河水在水泥的逼迫下
一根肠子地流 没有风 即使有
也不会掀起浪花
燕子在空中飞
它们已几年没在我家梁上筑巢了 怕
我家大门写上的两个大大白色
随时要拆的 “拆”字
八月或九月无家可归
突然 火车在身后铁桥上隆隆地驶过
大地震动 我与路都
敏感地缩回了自己的影子
拆迁的房屋
往昔这些规规矩矩的房子 分门别户
各自守着自己的
温馨和隐秘
现在一个“拆”字
它们背插令牌要处决的一群死刑犯
有的已没了屋顶
被大锤敲打
痛心疾首的墙
独立的门框
打碎的三彩马 旧拖鞋 相框
在夕阳的余辉中
突然生动起来 拼凑 复合
那些沉睡的 老人们又聚在一起
聊天 下棋 站立起来
举杯相庆不分彼此
没了界限
在东安乡听农民唱情歌
下午四五点钟
太阳 遮蔽在叠翠的群峰后面
霞光站满我身后
火红的山坡
地道的农民
穿解放鞋戴旧草帽 提着一面锣
我的心随他超高八度
与苍凉的歌声留在那一夜
一夜露水滋润多少秧苗
一夜亢河的浪波翻腾多少回
一夜 穿上
你赶做有点忧伤的鞋
黎明踏上归乡的路
走到川陕边
山岭为何还要一步一回头?
故乡的距离
多少次在熟睡妻子身旁醒来
回味梦中见到母亲 在菜园里劳作直起身微笑
多少次返回故乡 傍晚坐在窗前的矮凳上 闭目
一下子回到了三峡
船鸣三声 缆绳一抛
晃动一下靠了岸
磨破多少双鞋 来回
驱动越来越旧的躯体
京师有多少名胜古迹
有时我一整天躲在候车厅打电话接短信
心的天平总向离开的那头
倾斜 故乡与家
在纤绳的两头
在礁石上磨出沟槽
不知痛
满溢阳光的山谷
梯田的油菜花层层堆垒黄金
将我和背后的一树树桃花推到崖边忘我的高度
鹰在天空盘旋从高处着眼
蜜蜂在花蕊中进出在细微处入手
装饰家园 青山忘记年代品味
阳光特制的佳酿
一条高速路从谷底穿过
往来的车辆偶尔闪光
二舅背一大捆柴草
一步一步哗啦哗啦地响
阳光从机耕道上洒进家门
傍晚 归乡的人与一些老人邂逅
谈医保 养老金 即将修建的高铁……
歇凤山 风水坝
白天满溢的阳光
又洒进一些人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