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浴古镇，深藏在时光中的美

文庞济韬　图沈海滨



毛浴古镇，
深藏在时光中的美

文庞济韬图沈海滨

三面环水的毛浴古镇

一个城市人，终日在软红十丈中打拼，当感到厌倦、腻烦、疲累的时候，就极度渴望找个地方换一下心情。如果时间有限，又不想走入深山大泽、长林茂草与鸟兽为伍，那么离城市不远的古镇倒是个不错的选择。毛浴，就是这样一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奇名异形浴清波

毛浴，一个奇特的名字。在唐朝，因形似龙舌，故名龙舍坝；后因沿岸巴茅丛生，便更名茅峪；十九世纪中期再次更名为毛峪；清咸丰年间，因为多水，改名为毛浴，沿用至今。

从通江县城出发沿河而行，约半小时，便是毛浴镇。大通江河与圆池河在此交汇，波光粼粼。一座山看得眼热，伸出一只脚来洗濯。这山的主峰，名唤鸡顶峰。相传明朝时，一位叫谢守溪的道士在此修道，植扁柏二株。谢道士法力高，道行深，喜助人，大受四周居民拥戴，遂有“扁柏开花，谢道回家”之说。这样看来，伸出脚来的恐怕是谢道士吧。“濯足万里流”，这道士的眼界够宽，气魄够大。

镇子就建在这只“脚”的“脚背”上，建筑面积9000余平方米，三面环水，一面依山。

我们在圆池河边下车，河岸高峻，蹑石梯曲折而下。路旁黄灿灿的油菜花，肥嘟嘟的大青菜触手可及。下到河边，水色如碧。一个红衣少妇正在浣洗衣物，白生生的脚就踩在水里；河中石堤上有白衣少男少女闲坐；上游十来米处，几株大柳树正披拂着一头嫩绿色的柔丝自顾自地婆娑；树下几个小孩在钓鱼；稍远处，一头水牛在悠闲地吃着青草。微风阵阵，送来梵唱声，抬头望，一座朱红色的庙宇掩映在河对岸半山腰的苍松翠柏中，俯瞰着山脚的古镇。

过石桥，向上斜行百余米，左转，步入毛浴镇街道。主街全长1800米，宽60米，路面是清一色的青石板。街道两旁矗立着典型的川东北民居建筑，穿斗式风格，一楼一底，黑瓦白墙红门窗，一望而知都有些年头了。那份沉稳、沧桑、厚重感是时下泛滥的仿古建筑无法复制的。家家廊檐下高挂的红彤彤的灯笼又给这份古朴平添了灵动、温馨、亮丽。

①红军石刻标语

②会议遗址

③老红军

寂静闲适隐厚味

我们在春阳下闲闲地漫步，平整干净的石板路走起来很是写意。街上没有什么外来人。居民好奇地看着我们，我们也好奇地看他们，看他们身后那屋的进深幽深而暗长，似乎隐藏着几多人生故事、历史烟云。

这里不似那随处可见的一门心思向上爬的乡镇街道。没有狼奔豕突的摩托，没有尖利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没有满街叫卖货物的拥挤嘈杂，没有大兴土木的凌乱污浊。这里有什么呢？三五个充满青春气息的学生在闲逛；一个小女孩蹬着旱冰鞋滑行；十几块大小不一的绿色方块，那是人家切碎了曝晒的青菜；几个人围在桌旁玩扑克；一只白鼻子猫在太阳下打滚。此外，此外何所有？一街春阳黄澄澄，扑面春风麻酥酥……妻说：“好安逸哟！我们把房子买在这里养老。”

真闲！真静！不过，当我看到街旁的红四方面军政工会议遗址，看到“嘉靖门”两侧的古城墙以及城墙上入木三分的红军石刻标语时，我心中泛起了微澜。那墙，苍黑厚重，傲然耸立；那墙上石刻的标语，铁划银钩，龙行蛇走。岁月匆匆而过近百年，铁与血，火与泪，真的被时光锻成了绕指柔？

一带城墙立沧桑

毛浴，因其地形的特殊，地理位置的重要，与政治军事向来联系紧密。由于扼守水陆要冲，早在宋宁宗丙辰岁（公元1196年），四川安抚使安炳为防金兵侵蜀，就在此建城堡以资防卫。明、清两代，毛浴皆为川东北军事重镇。明末，更是设副总兵府于此以镇川北。现存的城墙便建于明朝。城墙以青石砌成，坚固厚实，残留的唯一城门，就叫“嘉靖门”。后来清军入川，铁骑沓沓，蹄声敲碎残阳，震落冷月。川人进行了二十年的拼死抵抗。这里的城墙，也曾惕然谛听，也曾高举烽火，也曾呜咽暗泣。

1932年12月，中国工农红军四方面军进占通江后，红十一师进驻毛浴古镇，在此设立了中共赤江县委、赤江县苏维埃政府及各级机关。在根据地反“三路围攻”和“六路围攻”期间，中共川陕省委、川陕省苏维埃政府的有关部门曾迁至这里。于是，毛浴的城墙听到了喊声如波如潮，看到了红旗漫卷西风。

1934年11月，为总结反“六路围攻”以来的工作，红四方面军全军党政工作会议在毛浴古镇召开，方面军连以上干部800多人参会，与会者大多骑马而来，会议历时九天。毛浴的城墙又见识了英雄如虎马如龙的风采，目睹了“智勇坚定，排难创新，团结奋斗，不胜不休”的红军军训词的提出，这便是“红军精神”的最早起源。尽管后来马蹄声远去，古镇却留下了第一所列宁小学遗址，政工会议遗址，中共赤江县委、县苏维埃政府遗址以及几十幅红色石刻标语等历史文化遗产。

因为这些历史因素，我对眼前的寂静与闲适别有一番感受。繁华落尽，欸乃远去，此时的寂静绝非普通的寂静，而是曾经辉煌的淡定和泰然。烽烟飘散，戎马消逝，此时的闲适也绝非一般的闲适，而是有着丰厚底蕴的从容与沉着。

④古城墙

⑤红军树

时光深处水码头

同样，由于水路便捷，从毛浴古镇入陕西、下重庆、进达州，无不畅达，在历史上，商贸也和毛浴结下了不解之缘。清末，毛浴古镇极盛之时，帆樯林立，商贾云集，码头土产堆积如山，街上洋货应有尽有，白天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入夜灯火如昼，弦歌之声远扬，因而有“小重庆”之美誉。

因为发达的商贸，本地便出了些人物，其中最有名的是熊登武。不只在通江，在当时的川东北，熊登武都是响当当的角色。熊登武，生于清光绪年间，头脑精明，长于算计。他凭借毛浴近水之便，经营木材，高峰时，其木筏横江塞流，为通南巴三县木材业之翘楚。民国初，富甲一方的熊登武便购置枪械，组建军队，保卫自己的家产。后来，他投靠大军阀田颂尧，当上了督办，亦商亦军，成为川东北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

新中国成立后，公路交通网络日益完善，毛浴水码头的作用不再重要，商贸便日渐衰落。如今，毛浴只是通江县城附近一个小乡的政府驻地。不要说外地人，就是本地人，许多都不知道毛浴当年的繁盛和显赫，至于因水发迹的熊登武更没几个人晓得了。不过，修建于明朝的码头依然完好，只是已无船只的踪影。只有那些历尽风霜的石头，在荒烟蔓草中回想当年的船歌互答，舳舻千里。

①毛浴古镇街景

②毛浴古镇街景

TIPS:

位置：四川省通江县城北12公里处。

交通：自驾或租车前往。租车从通江县政府驻地诺江镇前往需50～80元。自驾从成都走成南高速到巴中，再上巴达高速，至水宁寺镇下高速，沿通巴路抵达通江县城，出县城北行12公里即到。

食宿：镇上有餐饮和住宿设施，由于景区不为人知，游客不多，旅馆较少，人多可返回通江县城住宿。

门票：无门票。

④消失的水码头

长河流水去无声

小街尽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林子。林子后，两条河汇合在一处，波光闪烁。一块刻字石碑立在林子前。走近了细看，正面是“红军拴马林”，背面有文字说明，这正是红四方面军在毛浴召开党政工作会议时将士们拴马的地方。先前参观会议遗址时，我还在想那么多人的马拴在哪里，原来答案在这里。不过，那些树年轻得很，不像拴过马的样子。找了半天，我们看到一棵断了大半截的老树，这应该是当年的见证者了吧。老树腹中已空，苍老黧黑，与周围的青葱嫩绿形成强烈对比。这棵老树，拴过谁的马呢？李先念？徐向前？陈昌浩？它的年轮中，可深藏着战马的长嘶声？“往日英雄呼不起”，老树无言，或许，在某一个月白风清的夜里，老树的记忆将如烟花般绽放，一位长剑倚天的大英雄会骑在骏马上指点这一片江山。

林子外是一片草地，呈三角形延伸到水边。余寒犹厉，山野的草大都还不曾返青，这一片草却长得清新翠绿，郁郁芊芊。几个小孩在草丛中打滚玩耍。水边，两个成年人在静静钓鱼。坐在草上看水，两河交汇，水面开阔，浸天浮地，兼之斜阳冉冉，春色无边，此时只觉神清气爽，心胸舒畅。我对妻说：“修一座亭子到水里去，看风景好得很！”妻说：“有一只船来划一划也不错啊！”儿子不理睬我们的白日梦，自顾自抓沙土玩。

⑤老树新芽

⑥红军拴马林

看着“微风万顷靴纹细”的河水，我想起了那沧桑的城墙。这两者，一个硬，一个柔；一个粗砺，一个细腻；一个立于上，一个伏于下；一个标举伟力，负势竞上，一个涵纳万物，无语东流。

这个古镇，哪家门里诞生过巨贾？又是谁个家中走出过将军？河水汤汤，天风浩浩，恍惚中觉得有商船连帆而来，又仿佛听见隐隐约约的战马嘶鸣声。

政治和军事，看起来刀光剑影，铁血激情，似乎是历史的主宰。其实不是。走进时光的片段，深入岁月的核心，才会发现，平静从容、柔软平凡的日子，才是生活的底色。有了这个底色，铁与血，才值得仔细咂摸，火与泪，才值得认真品味。就像现在，在水的衬托下，耸立的城墙的高度与硬度才有了意义。多少的烽烟鼓角，多少的英雄豪杰，在亘古如斯、平静如斯的长河中，都被淘洗尽了，唯余斜晖脉脉、流水脉脉、万瓦苍茫上的炊烟脉脉。中国人向往好日子，用“神仙般的日子”来表达自己的渴望。何谓神仙日子？大概就是逍遥、自在、清静吧。那么，这个建在道士脚背上的小镇，是不是很接近呢？

回去时，经过那家我们进街时买过水的小卖部，那位卖东西的老者，此时已悠然坐在门口的圈椅上了。他问我们：“这地方咋样？”我说：“可以，很安静，要是人多就不好了！”

等车的时候，我想，偷得浮生半日闲，在这个古镇觅得了别样的情趣，这一趟，值了！（责任编辑/凌云设计/毛艳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