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张贤亮的《无法苏醒》是一部意识流小说,通过主人公赵鹫的一个梦魇将“文革”时期的悲惨经历再现了出来。本文主要通过分析这个梦魇中四类人物的表现,展现“文革”苦难被“一风吹”之后人们无法走出历史悲剧而遭受的“无法苏醒”的困境。
关键词:监狱;梦魇;苦难
作者简介:甘瑞,女,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6)-20-0-01
一向喜欢书写苦难的张贤亮,在他的《无法苏醒》中同样写了“文革”的苦难与记忆给赵鹫带来的思想困境。小说运用意识流手法描述了一个病人在患病将死之际做了一个梦:自己主动走进监狱,要坐满自己缺失的那八年,因为自己在1968年被判服刑18年,而在1978年被释放,少坐了8年的牢。
一、无法苏醒的政治犯人
作为“文革”时期因家庭成分“不纯”,以“恶毒攻击文化大革命污蔑无产阶级司令部”的罪名被打倒的政治犯人,赵鹫的梦魇一直不断。“直到他锒铛入狱他都不相信眼前经历的一切是真正的现实。”[1]这里好像在说赵鹫知道自己是在做梦,他想:“还是同一个梦。”文中还讲到,每次都做他又被逮捕又被劳改的梦。惋惜的是这样的梦总没有结果,做不到他“平反”就半途惊醒。所以他这次一定要把梦给做下去,他想在梦中享受被“平反”的满足感,他心甘情愿地主动地走到了监狱。
梦中的他见到了同是政治犯的三个狱友,这三个狱友在被“平反”前就已经死在监狱了。他们虽然已经被平反了,可是他们的鬼魂依旧还在监狱里,他们没有逃出监狱的魔掌,就像赵鹫活生生地被平反了,可是却主动来到了监狱一样。这里表明中国还没有真正地走出死人的时代,个人崇拜依旧存在,像张贤亮在《我的菩提树》中说道:“中国人至今也没有走出一个早已逝去的政治领袖的阴影。”[2]
不管他们有没有犯错,他们犯了什么错,他们为何犯错,在这段历史“一风吹”之后,这些都烟消云散了,对他们的家庭成分不再追究,将他们的过去一概抹掉,他们直接被宣布为劳动者:死了的恢复名誉;活着的释放复职。然而这些历史悲剧和痛苦记忆就真的因为“一风吹”而被彻底忘却了吗?不是的,看看高而泰的《寻找家园》[3],这位心怀家园的老人却被迫离开家园;看看严歌苓的《陆犯焉识》[4],许多人还是对文革的苦难记忆犹新;还有杨绛的《洗澡》和王安忆的《叔叔的故事》。
二、八面玲珑的国家干部
在赵鹫的梦里还有一群前怕狼后怕虎的机关干部。他们都在笼子里,他们各自有一个笼子,这笼子就是他们自己的既得利益和他们自己的“文革”思想困境。他们在一起研究如何对待赵鹫入狱这件事,他们虽然表面上一致认为应该释放赵鹫。每个干部都只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话,心里打着小盘算,这件事的处理最好不要触及自己的切身利益。一个个的冠冕堂皇,好像只有他们的话才有道理。
荒诞的梦里也尽是荒诞的事情、荒诞的话语和荒诞的逻辑。能够清洁污垢的清洁剂却洗不净赵鹫身上的污点。赵鹫眼看着这些人民干部和耳听着他们对自己的政治问题的讨论,他无法为自己辩解,他只能保持沉默,以至于全身爬满了老鼠,他依然无法逃离。上级领导给予他“沉默的权利”,他极力想清醒过来却怎么也无法苏醒。
三、无关痛痒的社会青年
这个荒诞不经的梦中缺不了猴子这样的社会青年,他会拍马屁,他精明能干,爱占小便宜。猴子来骂那些官员,还毛遂自荐要做代表董事长经理。他是地地道道的“愤青”,一边批评别人为钱所动,批评社会风气道德败坏,他自己却又是败坏风气的先行者。他没有对赵鹫身上“文革”苦难的感同身受,这些历史记忆对他来说无关痛痒的,他的眼中只有金钱、权力和利益。
而赵鹫的儿子眼中只有电影画报和激光唱盘及“随身听”,他不关心爸爸为何进了监狱,只是觉得好玩,这是一个“游戏人生”的社会青年。喜欢充满刺激和变幻的生活,他的眼中没有“文化大革命”的苦难和“个人崇拜”的坏处,因为他是时代的幸运儿,他可以“追星”,他“戏说”上一代的苦难历史。他的崇拜对象是“歌星”和“影星”。作为父亲的赵鹫与儿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他想伸出胳膊来拥抱儿子,可全身放光的儿子却可望而不可即,他的手怎么够都够不到。”
上一代受的苦不仅没有得到这一代青年的同情反而受到他们的不屑与责骂,这是一种苦难感受的断层,没有“前事不忘,后世之师”的教训,没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忧患意识,有的是“一风吹”后思想混乱的困境:上一代逃不出来,下一代从未进去;上一代无法苏醒,下一代早已遗忘;父亲的苦难,儿子的嬉笑。
四、不愿走出的普通群众
赵鹫的母亲念着“南无阿弥陀佛”的佛号,膜拜着所有的神灵。她还乐此不疲,认为两个儿子的事业越来越顺是家里祖坟的风水好,她看不见儿子们的付出与努力,看到的是个人崇拜的伟大力量。
母亲信一切神灵,后来又信了伟大领袖,她将一些美好的东西都与伟大领袖联系起来。“老太太和社会上很多老百姓一样,把改革开放以来获得的一切好处都算是毛主席老人家赐给的,将现在发生的所有不良现象和困难通通归罪到目前各级领导人头上。”这样虔诚的个人崇拜无法破除,他们永远也不要走出这个属于他们中自己的世界。这样的群众叫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虽然已经不是鲁迅那个时代了,可是依然有不自由、进步的阿Q式的群众。
听到母亲平静地念着“南无阿弥陀佛”,赵鹫浑身发冷,他极力想苏醒却怎么也无法苏醒。面对母亲的迷信无能为力,他自己都无法苏醒怎么去救醒别人呢?
梦中还出现了革命群众,仿佛到了“文革”时期,可怕的“流氓资产阶级”开始了全国大动乱和全国闹革命。然而,他们是盲从的,他们眼中只有破坏和毁灭,一切容不得的东西就毁灭。
注释:
[1]张贤亮:《无法苏醒》P99,中国作家期刊 1995年10月15日发表。
[2]张贤亮:《我的菩提树》P301,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2年7月出版。
[3]高尔泰:《寻找家园》,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14年5月出版。
[4]严歌苓:《陆犯焉识》,作家出版社2011年10月1日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