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俞:民国新教育的理论家与实干家

文/季 瑾



庄俞:民国新教育的理论家与实干家

文/季 瑾

提倡培养尚公的新国民，力推实用主义教育思想，创办职业教育补习学校以解决民生问题。

庄俞先生是民国时期著名的教育家、出版家、编辑。他生于困顿的晚清社会，深刻认识到教育救国的重要性，致力于通过倡导和践行新教育思想推动中国社会的现代转型。庄俞提倡培养尚公的新国民，力推实用主义教育思想，创办职业教育补习学校以解决民生问题。庄俞对民国教育的更大贡献在于参与编纂新式教科书，他将传统国学精华和现代西学知识有机结合，和其他商务名家一起编写出了科学的现代教科书，奠定了商务印书馆在社会文化界的龙头地位，推动了民国学校的教育现代化进程。

在中国近代教育史上，商务印书馆对于教育现代化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作为当时上海颇具规模和社会文化影响力的出版印刷机构，商务印书馆主要通过从事新式教科书的编撰与推广，对民国时期的传统教育改革运动做出了卓越贡献，促进了中国新学的衍生和新式学校教育的发展。而在开创并发展商务印书馆的第一批中国近代知识分子队伍中，庄俞亦功不可没。现今很多读书人都是从商务教材中开始了解庄先生的，庄俞的一生就是普及新文化、践行新教育的奋斗一生。庄先生提倡实用主义，力推职业教育，致力于编著新式教科书，种种举措都是他“以扶助教育为己任”的实践路径。

倡导新教育，实利尚公

庄俞生于晚清时期的江苏常州。虽生在富饶的鱼米之乡，但是晚清时期的中国大地可谓满目疮痍。经济的萧条，政治的混乱，使整个社会都弥漫着忧愁、彷徨却又愤慨的气氛。所以，庄俞在年幼时就目睹了、体悟着国家危难之际的社会艰辛与困顿。他看到了因为教育的落后而带来的积弱积贫，深切地体验到了教育对于重振中华民族的重大意义，希冀通过普及教育来救国、救民，自此庄俞走上“教育救国”的道路。庄俞将推广新学的新教育作为救国的利器，“教育一项实为立国之命脉，强国之枢机”。而事实上，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教育存在诸多弊端，无法与现代社会的发展相适应，要么“无宗旨，无秩序，无实际”，要么“无经济，无统辖，无人才”，他认为只有推广新学，倡导新教育，才能改变闭塞的等级性专制时代带来的落后。庄俞还指出，要想使得中国有教育，有新教育，有新教育能力，必须要做到几点：一是各行省各特别区域民俗乡风各异，不能强制和盲从；二是教师不可局限于教科书，而要广而教之；三是担任教育者要付出实心实力，不能敷衍塞责；四是经济为事业之母，教育亦应有所投入；五是教育需有持续性以固人心，不可时作时辍。只有这样，才能将新教育的理念和举措落实到实处，才能做到开启民智、增进民德。

共和国教科书新国文（第四册）带彩色插图本民国2年版，庄俞编辑

具体而言，如何才能在中国偌大的土地上兴起与传统教育不同的新学和新教育呢？庄俞认为，首要的就是明确一国的教育方针。只有教育方针确定了，才能使得中国的教育现代化步入正轨。庄先生将此举定位为教育改革的首要任务，并将其与舵手掌舵做出比拟：“故吾言教育必先言教育之方针。泛舟江海中，机械完全进行必速使掌舵者失其目的，则荡漾中流，忽东忽西，忽南忽北，无登岸之一日。”为了与当时国家和社会迫切的改革需要相适应，庄俞认为当务之急应将实利主义教育定为教育方针。实利主义是民国初年较为流行的教育思潮之一，主张教育应当适应社会体制发展的需要，学生的所学应当考虑其未来所具有的实用价值和实际利益。实利主义教育能够同时满足富国和强民的双重需要，也能帮助学生个体同时满足实现个体价值和社会价值的需要。庄俞认为，只有注重实利，才能做到国富民强，继而才能抵御外族从经济到政治再到文化层面的侵略，救亡图存。学校教育“通过科技知识的教学和研究水平的提高，增强学生的生产及生活能力，注意学生生活态度、劳动观念的培养，直接为提高社会生产力、振兴实业、富国强兵、救亡图存的社会目的服务”。这在当时内忧外患的特殊历史背景下，确有其时代的进步性。

另者，“尚公”也是庄俞先生较为推崇的新教育理念。“尚公”意味着崇尚公共精神。公共精神在个人本位、家本位的中国传统社会是较为缺乏的，等级性笼罩着整个专制时代，草根百姓没有对国家和社会的整体认知，往往局限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只关注自身的生存利益，公共意识匮乏。而在现代社会，公共精神与现代教育所倡导的个体独立性也不冲突。相反，这更是一种超越，是主体自由意识的整体性升华，利于创设符合整体利益的社会价值和文化秩序。庄俞先生认为新教育需要关注儿童的个体身心发展，并以之为培育其社会性和国民性的出发点和基础，增进学生对自己与他人、社会之间的关系的认知，继而再向其教授处事的能力和实用的技术。1912年，庄俞即担任了商务印书馆下附属的尚公小学的校长，在这所新教育的实验小学里推行自己的教育思想。“从民国元年起，四年中就有江宁、吉林、山西、宜兴等12批省市和县城代表团来参观。”这是民国时期培育新国民的教育思潮的重要体现，是教育救国的必由之路。庄俞指出，只有通过尚公精神的熏陶和传递，才能造就出一批人格健全、能力扎实、道德完满、能够为国家重构和社会变革做出贡献的新国民。

创职业教育，解决民计

践行实用主义教育是庄俞先生的教育力举。他明确主张：“在教育上正当之目的，须与以物质的精神的关于生活之准备，故正当学科，宜以人生必要事项，而示以各种活动之次序：第一使其能直接得生活上之实用，第二使其能间接得生活上之实用。”通过教育帮助个体获得赖以生存的实用技能，既能助其解决自身的生计问题，也能使之转化为社会生产力，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大凡一国之强盛，其国民必具生产能力，所谓教育必能辅导国民各能发展其生产能力，否则有教育如无教育，而国且不国矣。”

实践层面上看，庄俞倡导实用的新教育之重要举措之一就是创办职业教育，希望借此真切地解决民生民计，从而推动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以强国富民。有了职业教育，就能减少诸如失学失业者、有职业而无智能者、职业与智能不符者、出于自愿之游民等缺乏生产力的国民。提倡职业教育，就是要“广设职业学校，传授职业上之智能”。庄俞提倡在高等小学程度的学校、中等普通学校中逐步增加职业功课，向学生传授能够在未来社会中赖以生存的一技一能，“教育以养成一般人适应于社会为主旨”。当然，这都必须以开展对社会究竟需要何种职业人才的调查为基础，以维持科学的人才供求比例。具体而言，庄俞认为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是互相渗透、共生共发展的。如果试图促进职业教育的发达，必先从普通教育的实施过程中开始关注并重视添加职业教育的成分。庄先生认为，职业教育融入普通教育能够发挥多方面的功效。从个人角度来讲，教育要使其能够从事何种职业，都须首先教养儿童能够尊重职业、倾向职业，继而传授具体职业的相关知识和技能；从国家和社会方面而言，只有使得职业教育成为普通教育的一部分，才能从儿童期起逐步培养出能够从事农工商等实业的实用人才，才能保证实业能力的进步；从儿童自身的心理发展层面来看，儿童自幼的游戏活动就蕴藏着职业的天赋，教育应当因势利导，通过职业教育帮助儿童认知和理解实际的社会生活；从道德层面来讲，职业教育亦能发挥使道德教育摆脱空洞说教的灌输式传统，陶冶道德情操，切实促进儿童养成勤劳等良好道德行为习惯。庄俞进一步指出，基于民国时期的社会民情和教育发展现状，更宜提倡初等职业教育。“先于高小学校中学校内定职业为各科之一部，借以弥补普通教育之不逮，使卒业于普通学校，不复进受教育者，各得一技之基础，可谋职业，其为个人发展生产力虽小，其为社会国家发展生产力则甚大，不必因初等之称而轻视之也。”并且，庄先生还就具体的课时安排、课程设置、教学方法等都做出了解释。他主张职业教育的教学活动时间不妨就放在普通教育的时间以外。因为职业科目的教授和一般因知识学习为主而易损耗儿童脑力的普通课程不同，所以普通学校可以针对十岁以上的儿童结束五课时或六课时的课程之后实施二三课时的技能教育。

另一种更加直接和便捷的职业教育模式就是开设职业补习学校，直接培养国民的生产劳动技能。庄俞在了解了日本补习教育的普及化后，明确指出职业教育应当以补习教育为中坚，以此促进教育界和实业界的现代化进程，从而造福于国民和国家。庄俞先生在发表的《创立武进职业补习学校之旨趣及简章》中详细地表达了自己对补习教育各个维度的理解。“补习教育以补习其所受义务教育未充之知识及其所志愿职业之需要技能者也。”在补习学校中，可以设置普通课程和实业课程两大类必修课，以适应应用性职业知能为主，按照学年制、科目制、学期制、折中制四种组织形式安排学生的整个学业课程。庄俞应武进商会、武进电话局、常州商业银行等实业界邀请，拟定了武进职业补习学校的简章。武进职业补习学校的教学科目主要有修身科、国文科、算术科、簿记科、英语科、商业科、制图科、工业理化科，其中，国文和英语修习一年，其他各科最短修习六个月，亦可自愿续课。简章中，庄先生还对补习学校的每周课时、各科课程、学期休假、入学与退学、学费与经费等办学条件和内容都做出了具体的阐述，非常详尽，对各地职业教育的实际开展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

庄俞先生还指出，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是能够融合和共同进步的，切不可有失偏颇，非此即彼，“人人注重职业教育，而忽视普通教育，或因职业教育而纷乱普通教育，则其为害等于不提倡职业教育”。这种职业教育的新思想和庄俞先生立志培养全面发展的新国民的教育理念是非常吻合的，也能在满足百姓解决生计的同时有力地解决民国时期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人才需要问题。

编撰教科书，推进新学

晚清以来，中国文化社会一直试图构建一种现代教育空间。知识分子们试图用西学这一新的现代武器来改造中国传统社会的一系列弊病，教育则成为他们的寄托。学校教育中，课程设置进行了改革，诸如世界地理、格物、绘图、制造等西方现代自然科学学科都被纳入了新的教学内容。一些传统文化课程也需要将新学与旧学重新组织和融合，以启民智。商务印书馆率先开拓了新式教科书的领地，组织带领了一大批名人名家编撰了一系列代表着现代文明的新式教科书，影响了当时的教育界和整个中国文化社会，为新国民的塑造提供了源源不断的智力支持，为中华民族的复兴提供了现代文明的精神滋养。而这其中，庄俞先生就是一名重要人物。他时任商务印书馆编译所国文部的国文编辑，与蒋维乔等通力合作，参与编写了女子国文教科书、共和国教科书（新国文）、复兴国语课本、新法历史教科书等重要的商务新式教科书。庄先生将自己的渊博学识和撰文造诣巧妙地结合起来，其贯通中西的文化底蕴充分展现在了这些极具文化品位的新式教科书中，影响了这一历史时期的教育，推动了新学的发展。

庄俞先生于1903年前后首入商务印书馆，第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参与编写国文教材。庄俞先生经常和张元济、蒋维乔、高梦旦等人围坐在一起，商讨新式教科书的编制体例、教材内容、呈现方式、构图安排等问题，过程严谨、科学。在这过程中，庄俞对于新国文教科书一直秉持适应中华文化和时代需要的编写原则，致力于通过新的教科书推动新教育的普及。

当时的最新国文教科书，最显著的变革就体现在庄俞等人受新的教育理念的影响，开始尊重儿童的心理特征、知识的逻辑顺序和教育的本质规律。新式教科书的编写十分注重以学生为本，注意和儿童每一阶段的身心发展水平相适应，以此方便学生的学习和教师的教授。例如在以识字功能为主的第一册教科书中，笔画教学由简到繁、由浅入深，也摒弃了传统国文教学中的陈腐与保守内容，注意和当时新的历史背景下的儿童的现实生活相联系，发扬实用主义的精神，选取儿童熟悉的字词逐步加以教授，注意激发和保护儿童的学习热情与兴趣。最新国文教科书分为初等小学堂教科书十册、高等小学堂教科书八册，整个教材体例既有阶段性也十分注重前后衔接与自然过渡，具有知识传授的逻辑性和连贯性。在如此科学的编撰原则指导下编写出的新式教科书自然就会与教育规律高度吻合，推动了现代教育理念指导下的新学的传播。

从具体内容上而言，庄俞先生编写的教科书中蕴含了几大特色。

首先，新教科书注重传播新的社会文化理念，旨在塑造国民新的道德观和价值观。在文化的基调上，庄先生等人既选取传统文化中的精华，也纳入西方现代文明中与新国情相适应的成分。例如，国文教科书中既有《孝亲》《敬先生》《诚实童子》等中华民族传统美德的内容，也有《女子宜求学》（女子国文教科书）等和辛亥革命后追求民主、平等、开放、自由的新国情民情相呼应的内容。这样的设计过渡得十分自然，有利于新旧观念的更迭，利于推动新国民的新理念的养成。第二，新国文教科书强调须与辛亥革命后亟需建立统一国家的时代需要相适应。民国时期，各种政治派别斗争依旧未止，新学校教育应当承担起为新国家培养新公民的社会责任，国民教育亦是教育的重要内涵之一。千疮百孔的传统社会从外构到内核都已经濒临崩塌，只有将国家的概念推崇到社会的顶端，才能挽救民族危机，达到强国保种的目的。新国文教科书中的第四册第一篇就是《中华民国》，强调通过强大自己来保护国家的爱国救民意识的唤醒和培养。并且，教科书还将国家概念明确界定，强调各个民族的平等和团结，主张中华民族的完整统一。在庄俞编写的历史教科书中，这种历史感的培养和国家意识的传播显得更为突出，并更加注重世界历史成分的纳入和新史观的树立，主张世界和平与民族平等。

第三，新国文教科书中也适度彰显着庄俞等人提倡实用主义教育的精神。例如，教科书对于职业的界定和选择有着异于传统的揭示。中国古代等级社会中，士农工商的职业等级有着明确的划分，不可逾越。而新教科书中则阐明了现代生产社会中的职业平等理念，职业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只要依靠自己的劳动解决生计，就是为自己、为社会、为国家做出了贡献。《职业》《通商》《钱业》等文都体现了这一点。这也就符合了实用主义教育的历史潮流，利于帮助学生树立正确的职业概念，从而培养出能够自食其力解决民生的新国民。

可以说，庄俞正是通过编写新式教科书，将自身对于新教育、新文化、新国家的认识向大众进行传播。教科书是庄先生实现自己教育理念的重要载体，他也通过编写新式教科书推动了新学和新教育的现代化改革与发展。总的看来，庄俞先生既是实用主义教育的实干家，也是新国民教育的理论家，更是民国教科书编纂的关键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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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彧钊：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小港实验学校副校长

王彧钊，男，1977年9月出生，浙江省宁波市北仑小港实验学校副校长，中学高级教师，宁波市学科骨干教师，北仑区名教师。曾获全国首届小学语文教师素养大赛特等奖、浙江省青年教师阅读教学比赛一等奖、浙江省“春蚕奖”等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