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佳
爱在指尖流淌
柳明佳
每次过年炸上一盆金黄的油丸子是奶奶家的传统,而油丸子亦载着我满舟似的回忆,甜而香,油而不腻,恰到好处。
自我记事开始,奶奶拿手的油丸子便成了我爱不释手的点心。小时候,只要奶奶一炸油丸子,我就会搬来一张小板凳,踩在凳面上,踮起脚尖,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白色的丸子在油锅里翻滚,恰似一墩墩不倒翁摇来晃去。我不停地舔着干燥的嘴唇,垂涎三尺。奶奶抄起漏瓢把油丸子捞出来放在盘子上,它还会发出微小的油炸声,似乎还在欢呼。这时,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筷子串上一个便往口里送。“哎呀,好烫。”奶奶循声回过头来,只见我这个贪吃鬼心急烫伤了嘴,立马搁下面粉团,叫我把油丸子吐出来,手忙不迭替我倒了一杯凉水。我拿起杯子咕噜咕噜喝着水时,手总是黏黏的,杯子上留下一道道面粉的印痕。
邻居们闻到甜润的香气,总要上门尝尝鲜。奶奶也毫不吝啬地分享着她的拿手点心。有人尝了不停地说:“真好吃。”似乎想带点回去给家人吃,奶奶还没等她说出口,早就用袋子包好,塞进了她的手里。这样一来,除了过年要上饭桌的,油丸子没有一点盈余,全部送给了邻居们。
今年过年回老家,奶奶正在揉面团,我好奇地走过去。面团还未散开,像黏稠的太妃糖粘在一起,奶奶褶皱干枯的手上沾满了雪白的面粉。她持起擀面杖,用力把面团揉匀,捶打着铺展开,手上的经脉如凸起的小脊,面粉早已掩盖不住她手心的赤红。和煦的风如白羽毛般掠过面粉,珠珠颗粒随风扬动。奶奶击打面粉的声音融合着风的音色,冗长而深远。我不免有些心酸,心疼。在闷热的厨房里,细丝般的汗水从奶奶脸颊滑过。她顾不上用毛巾擦,只胡乱用袖子抹一抹,继续她的工作。我上前帮她的忙,才甩几下,手便又酸又痛。奶奶好像心电感应般,笑着对我说:“去歇着吧,等会喊你来吃。”我的内心夹杂着愧疚与感动,迟迟放不下手中的擀面杖,反而更加卖力,说:“我一点也不痛呢,就当锻炼身体呗。”我扬起脑袋直对奶奶吐舌头,奶奶噗嗤一下笑得更灿烂了。
我依旧是第一个吃上油丸子的。金灿灿的外衣包裹着纯洁的内心,油丸子咬起来似乎比从前更加甜、更加香呢。我细细地咀嚼着,品味经时光洗礼却如初的油丸子。
尽管回老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但只要我们一回去,奶奶都会在饭桌上摆出一碗油丸子。剔透的色彩挑不出炸糊的痕迹,每个都像小皮球,团团圆圆。
我知道,奶奶的油丸子恰似醇美的谷酒,越久越甜美,越久越值得珍藏,就像对我的爱一样。但愿时光缓缓,爱一直在奶奶的指尖流淌,金黄金黄。
(作者单位:长沙市明德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