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中的林伯渠
—讲述一幅画、一个人的故事

2016-06-25 02:01魏雪莲
创作评谭 2016年3期
关键词:林伯渠长征红军

◎魏雪莲



长征中的林伯渠
—讲述一幅画、一个人的故事

◎魏雪莲

中央红军长征时,喜欢画画的黄镇走了一路,画了一路,有时画在门板上,有时画在石壁上,有时画在纸上,画完随手放在身边的书包里。据他本人自述共画有四五百张,然而历经战争岁月,最后留下来的只有24张。这些画作于1938年以《西行漫画》为名在上海初次发行,两千多册书绝大部分流传在上海和新四军地区,鼓舞了士气和民心。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该画册更名为《长征画集》并多次再版。其中第一幅漫画便是《夜行军中的老英雄》:一位年已五十开外的老同志,戴着深度近视眼镜,不管白天或黑夜,左手提着马灯,右手执着手杖,老当益壮地走在长征队伍之中。他就是林伯渠。

1934年10月10日,林伯渠参加长征,任总没收委员会主任,负责为中国工农红军筹集军饷,后又担任红军总供给部部长。长征中,林伯渠左手提一盏马灯,右手拄着拐棍,跑前跑后,忙个不停,用自己的模范行动,鼓舞着年轻战士。长征中的老英雄林伯渠形象,“手举马灯照万人”,千古流芳。

一、早年经历

林伯渠,被毛泽东誉为知识渊博的大知识分子,生于1886年,于1960年逝世。作为跨越两个世纪的革命家,林伯渠出身书香门第,曾祖是道光年间的举人,祖父是个廪生,父亲中过副贡生,曾入太学学习三年,长期从事教职。在家庭的熏陶下,林伯渠从幼时即诵经书,后入私塾和书院系统学习,勤奋攻读,在中国史地、古代汉语、诗词歌赋等方面奠定了深厚的根底,在革命生涯中为党和国家立下不朽功绩的同时,留下了众多诗词佳作。林伯渠后来考取官费留学生,在日本攻读经济学,研究财政学和簿记学、统计学等,具备了扎实的财经功底。护法战争时就任湖南财政厅厅长,大革命时任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财务委员,其后在南昌起义、中央苏区、长征路上和初到陕北期间,也一直做财经和部队的供给工作。

在早年的学习生涯中,林伯渠结识孙中山、黄兴、宋教仁、蔡锷、廖仲恺、何香凝等革命家,1905年即加入同盟会,从事革命活动。辛亥革命失败后,林伯渠在他的好友李大钊的影响下,很快由激进的民主主义者转变为马克思主义者,在1921年1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上海早期组织,成为中国共产党最早的党员之一。

林伯渠成为中国共产党人后,仍继续留在国民党内,是我党最早帮助孙中山改组国民党者之一。陈独秀、李大钊及共产国际代表马林,苏联政府代表越飞与孙中山会晤,他大多参与其事,许多共产党人加入国民党也直接或间接同他有关。他为维护孙中山的新三民主义及联俄、联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作出了坚定不移的努力,同反对和背叛孙中山新三民主义与革命的三大政策的人进行了坚决的斗争。

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后,有人劝林伯渠脱离共产党,被他断然拒绝,毅然参加南昌起义。1929年,林伯渠在莫斯科进入中国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的特别班,即俗称的“老头班”,与吴玉章、何叔衡、方维夏、叶剑英等人,系统学习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列宁主义、社会发展史、中国革命运动史、俄国革命史、东方革命运动史和西方革命运动史等课程。

在王明“左”倾错误使中国革命遭受严重挫折的关头,林伯渠踏上长征之路,坚定地拥护毛泽东的正确主张和领导,坚持党的北上抗日方针,反对张国焘的右倾分裂主义。他逝世时,陈毅同志在悼诗中赞誉他“革命一生毫不愧,路线正确是英雄”,他是完全当之无愧的。

二、长征告别时,“去留心事都嫌重”

1933年3月,林伯渠辗转来到中央苏区,先后担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国民经济部部长和财政人民委员部部长。在毛泽东的直接领导下,林伯渠为保障第五次反“围剿”战争的物资供应,解决军队和政府人员的给养问题,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地工作。然而,由于“左”倾错误指挥,红军接连失利,根据地日益缩小,第五次反“围剿”最终失败,中央红军被迫战略转移。中共中央紧急决定,临时中央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政府机关随红军主力转移,少数随军干部家属可以参加长征,其余人员或就地坚持斗争,或疏散突围。中央确定项英、何叔衡、瞿秋白、陈毅、邓子恢等留下坚持斗争,林伯渠则随军转移。

离别前的一天,何叔衡在住地梅坑,备下清酒、花生,邀请老友林伯渠彻夜长谈。二人相识于苏联,在共同的学习和生活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何叔衡,1918年参加毛泽东等组织的新民学会,1920年参加湖南共产主义小组,是党的“一大”代表,1932—1934年在中共苏区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工农监察部部长、最高法院院长等职。比林伯渠大10岁的何叔衡年近花甲,将他留在后方打游击是不合适的。然而,中央既然已作决定,唯有服从。中央红军长征后,何叔衡留在根据地坚持斗争,1935年2月牺牲于福建长汀。林伯渠在与何叔衡分别时,曾作《别梅坑》诗一首:

共同事业尚艰辛,清酒盈樽喜对倾。

敢为叶坪弄政法,欣然沙坝搞财经。

去留心事都嫌重,风雨荒鸡盼早鸣。

赠我绨袍无限意,殷情握手别梅坑。

为什么会“去留心事都嫌重”呢?固然主要是对王明路线造成的被动局面的愤懑,对离别老友的怅然,更有别妻离子的愁绪。

当时,林伯渠的妻子范乐春刚生下小儿子不久。范乐春,闽西永定县金砂乡人,出身贫苦,少年时父母相继去世,被迫到地主家当婢女。1928年参加张鼎丞领导的金砂暴动,次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曾先后担任永定苏维埃政府土地部长、县苏维埃政府主席、福建省苏维埃政府土地部长等职,并当选为中国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执行委员。1934年调至瑞金中央工农民主政府,担任优待红军局局长。在李坚真的介绍下,她与林伯渠结成伴侣。按当时的规定,林伯渠是可以带家属撤退的,但由于范乐春还在坐月子,组织上一方面考虑到闽西根据地工作的需要,同时考虑到带着婴儿的实际困难,便决定把她留在根据地坚持斗争。

面对着心里难受的妻子,林伯渠说:我们都是党的儿女,革命的需要高于一切,多少同志已经在我们前头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想到他们,我们就不应该难过了!说完,他抱过刚出生的小儿子,说:不是爸爸不爱你呀,也不是爸爸不带你走,这是艰苦的斗争啊!这是白匪的罪恶,不然,爸爸怎么能够离开你们呢!林伯渠嘱咐妻子说:你一定要坚持和群众在一起……和老百姓打成一片,有了老百姓,你就有饭吃,就能开展工作。他语重心长地说:你一定要目光远大,看到我们的前途,坚信我们是会胜利的,到时候,我们的孩子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

范乐春,这名坚强的共产党员人,和林伯渠商量后,忍痛将唯一心爱的儿子,连同邓子恢与黄秀香在瑞金刚出生的儿子一起,送到会昌的堂嫂家抚养。此后,她牢记林伯渠的嘱咐,回到家乡永定,担任中共永定县委书记,与邓子恢、张鼎丞、谭震林等一起坚持艰苦卓绝的三年游击战争。1935年初,范乐春当选闽西南军委委员会委员兼妇女部长。在游击队生活极其困难的时候,范乐春设法为部队筹集粮食、鞋子、医药和安置伤员,被同志们称为“部队的好后勤”。

在抗日战争中,范乐春留在闽粤赣边区,担任中共闽西潮梅特委委员兼妇女部长,继续领导闽西人民的抗日斗争。1939年,范乐春因长期艰苦的生活和劳累,患了肺病,当时医疗条件差,而她仍抱病坚持工作,1941年5月病逝于永定西溪,时年39岁。

而林伯渠的孩子则因为范乐春的堂嫂无力支付哺乳费,而其乳娘又夫死改嫁,被乳娘带至会昌的洛口。后几经转卖,来到洛口一家姓赖的人家,取名赖亚平,因生病家穷无钱医治,落下残疾,成为跛腿之人。1949年江西解放后,邓子恢请人把他的孩子和赖平亚两个孩子找到。阴差阳错,邓子恢将改名为邓苏生的赖亚平留在身边。随着孩子们一天天长大,人们发现,林伯渠的孩子越来像邓子恢,而邓子恢的孩子却越来越像不幸去世的范乐春。此时,范乐春的堂嫂才说出实情。林伯渠和邓子恢两位老人当面向两个孩子说明此事的经过之后,邓苏生才回到亲生父亲林伯渠身边。

三、“手提马灯照万人”

在长征途中,林伯渠同董必武、徐特立、谢觉哉等老同志被称为“长征四老”。林伯渠任没收委员会主任,担负着筹粮筹款的重任,后又担任红军总供给部部长。

长征出发时,据时人回忆,红军指战员每人携带15斤粮食,只够食用两个星期。漫漫征程,庞大军队的粮食需要沿途解决。然而,由于国民党政府和军队的造谣和胁迫,沿途老百姓往往是坚壁清野,部队供应越来越困难。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在中央军委和总政治部的领导下,林伯渠经常是每到一地,就召开会议和找人商谈,研究部署筹集与分配粮款的问题。林伯渠时刻关注部队的辎重和供应情况,过草地时,他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8月23日,昙。早六时由毛儿盖行。行70里,到腊子塘宿营。是日,兵工厂工人掉队17人及其运输员20余人。又工人家室数人。宿营,雨

8月24日,昙,时雨。行约70里,到分水岭西北头地区宿营。夜雨。翌晨,据工兵厂管理员周科长报告,昨日傍晚,兵工厂行到在红大后三里地区,被敌兵袭击,损失、冲散其运输员约40人。

8月25日,昙,时晴。行约70里,到后河宿,露营。晚来雨,该地草浅,无丛树。是日,掉资材一背,860元。

……

8月29日,晴。早起约至诚、傅钟到总指挥部开筹粮会议。

中央红军到达藏区后,多是草原游牧地,人口稀少,粮食十分缺乏,部队的粮食供应成了大问题。在当时,粮食就是生命,多筹集一斤粮食,就可能多保存一个红军战士的生命。到达懋功的当天,林伯渠便召集叶季壮等人商议筹粮问题。过草地前第二次筹粮时,林伯渠在日记中提及筹粮与分粮都到了“极紧张时”。在中央领导全军共同努力下,在林伯渠的辛勤工作下,中央红军的筹粮工作有效推进。这里有两个数字:红军在懋功停留期间,林伯渠领导供给人员共征集到五万八千余斤粮食;过草地前,两次筹粮,第一次7月5日到8月15日,筹粮75万斤,第二次8 月15日至25日,筹粮40万斤,总计筹粮115万斤。经过筹粮,总算勉强保证了红军的行动。

众所周知,长征途中,中央红军严格执行八大纪律和三项注意。在处于筹集粮食第一线,林伯渠更是十分注意党的民族政策和红军纪律的执行。红军长征多在少数民族地区,在没收和征集粮食的工作中,林伯渠十分重视党的民族政策。他经常教育战士和干部:“我们是革命的部队,我们是保卫劳动群众和少数民族的,只能打土豪,不能伤害劳动群众和少数民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得到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在过草地前筹粮时,部队被迫割地里的青稞来筹粮时,林伯渠起草《关于收割番人麦子事的通令》,并同总政治部商议,用总政名义发出,其中明确规定:各部队只有在用其他办法不能得到粮食的时候,才许派人到番人田中去收割已熟的麦子;收割麦子时,首先收割土司头人的,只有在迫不得已时,才去收割普通番人的麦子;收割普通番人麦子写在木牌上,插在田中,番人回来可拿这木牌向红军部队领回价钱……

为严明纪律,林伯渠对部属约法三章:一切缴获要归功,该分配给群众的分给群众,该留给部队的留给部队,个人不能私拿私分一点物品,不准吃土豪家的东西,也不准在土豪家煮东西吃。至今,仍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一次,他和战士们去筹粮,那个地方的老百姓因为国民党反动派的宣传,把粮食藏起来,人都跑光了。他们走了好几个村庄,才在一户人家的草席下面的炕里,发现了200斤玉米。战士们就要往口袋里装,林伯渠却强调要弄清物主是谁。他说:如果是地主,我们按政策没收,将没收委员会的告示放在此地;如果是一般老百姓,则要按市价收买,并留言我们是红军,是帮助穷人打土豪分田地的。后来,经过调查分析,认定物主是一户中农,大家按林伯渠的指示,把信和钱压在坑边,才将粮食背走。在长期的实践中,林伯渠总结出一套卓有成效的打土豪的经验:进村前,先实地调查;进了门,一看三栏(马、牛、猪)大不大,二看厨房大不大,三看锅头肥不肥,四看家具好不好,并且注意房主同别人往来信件的称呼。这样,就能大致判断谁家可能是土豪,然后向群众调查,弄准了,就立即没收财产。

长征路上路难行,无论是在崎岖山路,还是茫茫草地,林伯渠每天都带上他的五件宝—棍子、草鞋、粮袋、马灯和军包,和红军指战员一起坚持艰难的行军。组织上给他配有一匹马,他很少骑,经常用来驮辎重或供伤病员使用。当警卫员请求他上马时,林伯渠则幽默地说:“大家都是用两条腿走,我现在已经多了一条‘腿’了(指棍子),为什么一定要用四条腿呢?”

林伯渠作为总供给部部长,关心战士无微不至。比方说,在长征途中,他总是想法设法给女战士们发一点卫生纸,特意多发几次布,让女同志多做一条内裤。当时,年轻的女战士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内心都非常感激。邓颖超就曾说:“他这个供给部长,照顾我们真周到。”在夜晚,林伯渠则一手提着小马灯,一手拄着拐杖,忙前忙后。正如红军女战士李坚真回忆说:他的小马灯从不个人占用,一定要把光亮照向大家。他不仅是在险隘难行的路上举灯照耀着,让同志们走过去,还交代后面的同志要注意险路。每次遇到溪流沼泽时,他几乎都要用那根棍子,走在前面探路,引导我们大家安全地通过。她曾用山歌唱道:

年过半百老英雄,又当部长又当兵。

山高水深何足惧,手举马灯照万人。

长期的长途急行军,林伯渠日益消瘦,颧骨高高隆起,早已花白的头发更加银白,胡须也垂到了胸前。黄镇同志在长征中画的那幅素描,画着林老提着小马灯,雄姿焕发,阔步向前,就很真实地表现了长征中老英雄的精神风貌。

1935年10月,中央红军胜利抵达陕北,中共中央决定把革命的大本营放在西北,中国革命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林伯渠的工作和斗争,也跨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后来吴玉章写诗称赞林伯渠说:

回国参加苏维埃,财经工作展宏才。

长征二万五千里,革命老人何壮哉!

[作者系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二处副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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