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追寻长征精神

2016-06-25 02:01罗开富
创作评谭 2016年3期
关键词:雪山草地长征

◎罗开富



永远追寻长征精神

◎罗开富

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的日子里,长征题材文艺作品研讨会在赣州召开,令人振奋。

我们都还记得,2014年10月15日上午,习近平总书记在京主持召开文艺工作座谈会并发表重要讲话。他强调,文艺是时代前进的号角,最能代表一个时代的风貌,最能引领一个时代的风气。实现“两个一百年”的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文艺的作用不可替代,文艺工作者大有可为。我是一位老新闻工作者,徒步走过红军长征路,所以一直关注着对红军长征的宣传,深深感到广大文艺工作者在文艺创作、表演、研究、传播等各个领域为宣传红军长征辛勤耕耘,取得了显著成绩,作出了巨大贡献,值得学习。

善于重温历史的民族是一个成熟的民族,一个忘记历史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因为我们没有忘记,所以我们的事业蒸蒸日上、兴旺发达。到红军长征始发地来纪念长征,意义不同凡响。去年4月16日我摔了一跤,脑壳受重伤,先是半身瘫痪,后是坚持不了,5月28日被送进医院抢救了三天三夜,动了两次手术,转危为安,但有时词不达意,且写字困难。谢谢会议给了我一次学习的机会,给了我鼓励,让我在余生之年,更好地学习和宣传红军精神。

一、长征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不畏艰难险阻的远征

二万五千里长征,是我党我军历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在纪念红军长征胜利50周年的日子里,我有幸徒步采访了长征路。在我出发前,安岗总编辑对我说:“经济日报社记者的特点和长处是敢想敢创新、敢克服困难,要一个人一步一步走二万五千里长征路,用新闻形式再现当年红军伟大的长征,从而填补历史上没有报纸对红军长征作系统的真实报道的空白,也为了反击当年反动派在报纸上对红军长征的污蔑和歪曲,同时,给今天进行‘四化’新长征的人以启示。”

为了让我更好地学习红军,约束自己,并让老红军和千万读者看到当年红军长征每天的行进情况,安总给我规定“六个必须”:一是全程每一公尺路都必须是徒步,决不弄虚作假;二是必须按50年前红军长征同一天的时刻行进;三是必须走原路,即使山下或山上有了公路,也要走红军走过的山间小路,并要有向导签字;四是必须每天写一篇报道;五是1934年10月16日傍晚中央主力红军从江西赣州跨过于都河,我必须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跨过于都河;1935年10月19日中央主力红军走到吴起镇,我必须在50年后的同一天走到(原则是小病小伤坚持走和写,大伤大病实在坚持不下就换人);六是在红军三个方面军长征先后经过的湖南、贵州、云南、四川、甘肃、宁夏、陕西等省作战的路段里,必须设法徒步采访红二、红四方面军的路线并作出报道。

1934年10月16日傍晚,中央红军跨过瑞金以西80多公里的于都河,开始了决定中国命运的长征。86859名红军将士,在党中央、中革军委领导下,不怕牺牲、勇往直前,经过368个日夜,克服重重险阻,于1935年10月19日到达陕北吴起镇。我在跟50年前同一天同一时刻,即1984 年10月16日傍晚,和于都县的向导邱勋志、谢登泉冒着细雨踏上了征程。夜半,走进黎村乡,凌晨两点终于找到了50年前中革军委领导在当晚的宿营地。我顾不上脱去湿衣,赶紧写报道,写完后又赶紧找电话。当乡党委钟书记为我接通电话并把话筒交给我时,我非常激动,谁知电话那头的声音比我还激动:“好,好,是开富吗?辛苦了。安总和夜班的同志都在等你的稿件啊,慢慢读,还赶得上出报。”当我念完稿件放下话筒,心潮还在起伏。

第一天走下来,脚上就已经磨起血泡,第二天更重,走到第三天,下了祁录山在井前村写完稿,准备休息时才发现,脚上的血泡磨破后竟和袜子粘连了,袜子脱不下来。没法子,只好把袜子剪了,把粘在肉上的碎袜片留在脚上。洗又不能洗,怕感染,不洗又怕加重溃烂。天亮前祁录山乡长肖美,找来医生给我的伤口消毒,在我的脚上分别包上了三只大口罩,说这样可以减少摩擦,过些天伤口才会好。但问题又来了,脚上包了口罩,鞋子就穿不进去了。在这远离公路的山区,根本无法买到新鞋,就连夜编几双草鞋。第二天,乡里又派了向导扶着我走。

一路上被人们扶着走路约有五六次,最长的一次被人扶着走了两个多月,这是在1984年12 月19日。这一天我在侗族向导胡炳益、吴庭玉和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欧阳昌美陪同下要去爬贵州黎平的高洋雪山。那时,整个黔北早已冰封大地,连电话线都被冻断了,所以我们都穿着草鞋,又在鞋底上绑稻草。尽管有准备,但还是被冻得梆梆硬的坚冰搞得滑来摔去。当我们爬上山腰,摸黑进了大稼侗族寨子时,四个人都受了伤。我左腿被跌得又肿又红不能动弹,被照相机跌破的碎片刺进锁骨的伤口还在流血。几位侗族老人为我擦了药酒,又给我吃了几颗他们自制的止痛药丸。我点着蜡烛写完稿后,欧阳昌美说:“罗记者,你放心,再苦也苦不过红军,明天一定让你翻过高洋雪山。”

第二天一早,寨子里派来了两位身强力壮的向导石光智和周修琦。他们给了我镶上冰刀的双拐棍,因为我的左腿疼得不能着地,完全靠他们扶着向前移动。后来走到海拔二千多公尺一个名叫“断魂坳”的地方,冰凌很厚,路面很滑。有一段路不到一尺宽,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谷,扶着走不行,因为肩膀有一尺多宽,要是碰擦崖壁,就会滑下崖去。石光智说:“这段坡,过去叫高洋坳,有一人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红三军团过这里时,下洋寨的反动民团指挥吴士良率一群匪兵妄图阻拦,被红军扫了一通机枪,敌人就溃不成军,丢下几具尸体逃跑了。”周修琦说,他小时候学走红军路走过这段路,现在山下修了公路,山腰修了大道,加上几十年的风摧雨蚀,这段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险,被称为断魂坳,再没有人走过了,翻山都走新开的另一条路。欧阳昌美看完地形,深思一会说:“只要是红军走过,我们今天就是要过。”说罢,他就往自己身上绑了很多绳子,让后边的胡炳益、吴庭玉牵着,自己趴在地上,用冰刀在冰凌上戳洞,然后将手伸进洞里,抓着洞沿往前移,花了二十多分钟,终于在稍宽路段站了起来。他叫小吴依样画葫芦爬过去后,让另外的向导用几根绳打成结,织了一张“绳网”套在我身上。这张“网”的绳头,有的已由欧阳昌美预先绑在身上带过去了,余下的绳头由我身后的人捆在身上牵在手里。大家觉得万无一失后,就前拉后推把我拖过了这一险段。当时的感动、感激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出来的。可见红军当年经历的艰难困苦和奋斗精神,也实难于写尽其一二。爬过这段险路,我对“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有了更深的体会。

再说红军强渡大渡河。虽说大渡河只是岷江的一条支流,但它水急浪高的气势、漩涡四伏的险恶,是我在乌江、金沙江都没有见到过的,当地人至今都称它为铜河。因为是洪水期,“五月安顺不渡河”,自古为训,所以这时渡口也就没有渡船。当地了解到我不仅必须走原路,而且在原路有两条以上时必须走最艰险的一条的采访规定后,于出发前一日期就为我找来了一条小船,能容七八人。

我了解到,当年帮助红军强渡大渡河的船工,前后有七十多位,当时健在的有四位,他们是帅士高、韦崇德、龚万财、张子云。我在安顺场只见到龚万财,其他三位都不在家。龚万财81岁,身体高大、硬朗。老人家盛情邀请我在他家吃午饭,于是我们边吃边谈。他告诉我,当年第一船送十七勇士渡河的是帅士高、张子云、王有刚、郑本利等人,他开的是第二船。当我赞扬老船工们的英雄行为并表示敬意时,他摆了摆手说,共产党和红军才是英雄,才是值得称赞的。饭后,在当年为红军强渡大渡河撑过船的龚万财指挥下,三十来岁的船工彭玉华,首先登上了小船,依次是石棉县委副书记王德福、宣传部长陈兆全,紧随我跳上船的是县宣传部的文文、公安局政保科长郭生康和医生范明弟。

我是在江南水乡长大的。按我家乡的规矩,船一离岸,船上人就得向送行人挥手告别。我上船后刚坐稳,就听王书记一声“开吧”,我刚想跟岸上人挥手,没想到一抬头,龚老和岸上的送行人群都不见了。原来小船一下子就被急流冲向下游二百多公尺,一直冲了二里多,彭玉华把我们的一叶扁舟稳住,然后绕开几个大漩涡,艰难地折向河中心。等小彭花了二十多分钟,好不容易把船划到河心,几个急浪一涌,又把我们的船打了回去,小船被浪打得急转了一个半圈。此时的彭玉华沉着冷静,一会儿用浆,一会儿用长竹杆,终于避开了吞没过无数大船小舟的漩涡,越过了河中心的暗礁。再看彭玉华,浪花、汗水早湿透了衣衫。在与急流漩涡近一个小时的搏斗中,只见他咬紧的牙关很少松一下,臂上、额上冒出的青筋似随时会胀裂。当时,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说话的。谁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得最多的是自己的渺小、红军的伟大、船工的英勇,当然,我也想到了万一小舟被漩涡卷进去不堪设想的后果。

过了大渡河,再走二百多里就是泸定桥,长征路也只是走了一半多。通过几十次的亲身体验,真是惊险异常,已经感觉到红军长征确实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不畏艰难险阻的远征。1981年7月,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布热津斯基全家来到安顺场旅游,参观了大渡河。回去后,布氏写了一篇文章,题目为《沿着长征路线朝圣记》。布氏在文章中写道:“在我们走近大渡河时,曾经一度怀疑它是否真的像长征战士在回忆录中描述的那样水流湍急,险象环生;及至亲眼目击,才知并非言过其实。这条河水深莫测,奔腾不驯,加上汹涌翻腾的漩涡,时时显露出河底参差狰狞的礁石,令人触目惊心,不寒而栗;有几处,河水还以异常的速度倒流回环。我们一行之中谁也没有见过这种水流现象:时而回流,时而顺流,时而侧流……似乎和地球的引力场不发生关系。原来大渡河自有它自己的生活规律!”最后,布热津斯基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对崭露头角的新中国而言,长征的意义决不只是一部无可匹敌的英雄主义史诗,它的意义要深刻得多。它是国家统一精神的提示,也是克服落后东西的必要因素。”

二、长征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不畏牺牲的远征

美国军事史学家塞缪尔·格里并斯在《中国人民解放军》一书中说,中国红军长征较之公元前400年一万希腊人从波斯到黑海的撤退,是“一次更加雄伟的壮举”:“中国共产党人,以他们反复经受的考验证明,他们能够忍耐难以言状的艰难困苦;能够占用途中大自然好像决定要阻挠他们前进而向他们提出的一切挑战;能够击败下定决心要消灭他们的敌人而达到自己的目的。”这个外国人说得不错。我在爬了雪山、走过草地的沼泽地后,体会更深了。

我走了七个多月,体重已从出发时的148斤降到了98斤,要命的是又得了黄胆性肝炎。范明弟医生已陪我走了七天多,在大渡河畔一边走一边给我输液,并对我说:“你现在除了头发没有变黄,全身都蜡黄了,走慢点吧!”其实,这时我也实在走不动了,基本是靠向导们轮流扶着推着移动脚步。1985年5月28日,我粒米未进,走走停停,晚了三个小时才走到泸定,见到了50年前飞夺泸定桥的指挥员杨成武将军及夫人赵志珍,还有我的总编辑安岗一行。这是他们第二次到长征路上来看望我,前一次是在遵义。这次来慰问,看到我瘦成这个样子,想换人,而且安总带来了记者李江天。想想红军的牺牲精神,我怎能半途而废。我说:“让我坚持一下,如果倒下了,请让江天背着我的骨灰把我送到吴起镇。”两位首长眼里转着泪花,轻轻点着头。杨成武将军鼓励我说:“好吧,坚持会胜利的,去迎接前边雪山草地的挑战!”他停了一会接着说:“红军过的雪山很多,主要有五座,其中的三座,我们翻越的高度至今还搞不清,这次你去量一下。还有,草地中心的无人区可险恶哪,红军走过后,至今还没有听说国内或国外有哪个人敢于穿越过,海拔好像和拉萨一样高,气候却恶劣得多,也丈量一下。”安岗把目光移向了我,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雪山草地,老少皆知,但究竟在哪里,面积有多大,红军是怎么过的雪山草地?很少有人能说清楚。说实话,我在去年出发前也不太清楚,是阿坝州委、马尔康县委党史办的同志都到卓克基来看我,向我介绍了雪山草地的情况,提供了许多宝贵的史料,并认真地安排我采访了三个方面军的线路和行程,对我帮助很大。

1985年6月21日,我踏着红军足迹,用了12个小时才翻过夹金山,初步尝到了雪山的雄伟和凶险。当我们爬到海拔3000米上下时,感到脚上、腿上奇痒,把自已湿透的裤腿撩起一看:每条腿上都趴着几条蚂蟥。我生拉活扯总算把它们扯掉了,腿上却糊满了鲜血;脱下鞋子,发现脚背上也叮着好几条。

消灭掉蚂蟥,抬起头来,却已看不见前面的人走哪儿去了,只见一堆黑色的云雾翻滚而来,紧接着是雨点阵阵。由于越来越感到呼吸困难,谁也不敢讲话,更不敢大声叫喊。

就这样,我们张大着嘴,一步一步地往上蹬,越爬越感到呼吸困难,头昏目眩。当我走到九岗十三坡处时,突然觉得拼尽了全身力气,身子不由自主地跌坐下来,当时虽然想着赶快站起来,可就是没有一点力气。但意识还清楚,想到聂荣臻元帅告诫过我:爬雪山时,千万不能停留,许多红军都是因为一坐下,就再没有站起来。可这时想归想,就是力不从心,只好由它去了。

就在我渐渐迷迷糊糊时,感觉有人把我扶了起来。只听得“啊!啊!”的声音,就是无力睁开眼睛,过了一会儿,才看清是护送我爬第一座雪山的解放军杜宝玉。这时,他让我在前面走。走了一段,我的耳膜发痛,已听不见别人走路的声音。眼珠好象胀得鼓了出来,回了一下头却不见了身后的杜宝玉:原来他正坐在地上呕吐。我转身几步,很艰难地把他拉了起来,也“啊,啊”地闷吼了几声,然后两人互相挽扶着,终于爬上了王母寨山口。

越过了山口,就进入阿坝州的小金县(红军时期称懋功)了。爬完最后一座仓德雪山,就进入了当年被称为松潘的草地,如今分属松潘、红原、若尔盖三县管辖。雪山的凶险和神秘只有经历过才能知晓。那时在长板雪山掉进雪坑,在仓德雪山陡坡上滚落等,都是在学习红军不怕牺牲去争取胜利的强大信念的鼓舞和向导的帮助下才战胜的。

有人说,现在草地沙漠化了,不完全是这么回事。如果开汽车,走的只是边沿,最多两天就转完了。而大部分红军北上被敌人逼进了草地的腹心地带沼泽地,穿越名叫日干乔和多玛两大沼泽地要15天时间。

1985年8月10日,我们带着电台、发报机、帐蓬、米面油、干牛粪等用品走进了草地。在8 月17日,我和7位芷族、羌族向导及2名发报员全都陷进了日干乔泥潭,搏斗了两个多小时才脱险,后来靠着在河里戳鱼切块生吞了4天才保住性命,这使我对红军过草地时经历的艰难因苦又有了新的体验。

首先是疲惫。就拿红一方面军(也称中央红军)而言,他们从江西出发一路征战,且战且走,在遵义会议后四渡赤水,跨过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到达雪山时,体力消耗很大,营养极度缺乏,战士们疲惫至极。

其次是饥饿。雪山草地是藏、羌等少数民族聚居区,由于反动派的诬蔑宣传,不少群众躲进深山,加上近8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居住着2万多人口,物产不丰,数十万大军普遍筹粮不足,特别是在过草地的时候,许多部队未进草地即已断炊。而草地海拔在3600米以上,找不到一棵树木,见不到一只飞鸟,根本谈不上沿途补充。人们通常以为草地的恐怖在于沼泽,其实红军过草地最大的伤亡并不在此,而在于饥饿。

第三是寒冷。草地里不时飞雪,尽管带了帐篷、棉被、棉大衣、高统水靴,但夜间写稿还是冻得发抖。而当时红军缺衣、缺被、缺鞋,不少人进草地穿的是薄军衣和草鞋,夜间只能背靠背或相拥着御寒,有的则再也没有站起来。

据史料记载:饥饿的红军吞嚼着火烧水煮后的皮带、枪带、马鞍等,甚至在人粪、马粪中寻找没有消化的青稞粒。据统计,除雪山区牺牲的红军,整个红军队伍约有一万人没有从草地里走出来。

我进一步明白了,我们的党和军队经历过这些艰难困苦,还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三、长征是人类历史上罕见的传播党群血肉相联的远征

80年来,在长征路上,领袖与人民、党与群众、红军与老百姓之间亲密无间、鱼水情深的故事是最多的,时至今日仍在湖南汝城县流传的“三个红军姑娘在哪里”的故事就是其中之一。

我是1984年11月7日中午走到文明乡沙洲村(红军经过时叫文明司)的。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一位裹小脚的老人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我、看着我。我看出来她想跟我说什么,但一直没有时间跟老人谈,直到我要离开前,才采访了这位老人。

事情原来是这样的:这位老人名叫徐解秀,今年84岁。50年前的一个晚上,三位女红军和她一块睡在厢房里,四个人盖着她床上的一块烂棉絮和一条红军的被子。走时,她们把一条被子剪了一半给她。她不忍心,也不敢要,三位红军就对她说:红军同其他当兵的不一样,是共产党领导的,是人民的军队,打敌人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生活。

在她们互相推让的时候,红军大部队已开始翻山。她和丈夫朱兰芳送她们走过泥泞的田埂,到了山边时,天快黑了。她不放心,想再送一程,因为是小脚,走路困难,就让丈夫送她们翻山。谁知她们这一走,从此没了音讯。年年这几天,她都要在与她们分别的山脚下等好久。前些天,听村里人说红军来了,她喜出望外,后来才知道,是采访红军路的记者来了。她问我:“你能见到红军吗?”我答:“能见到。”她说:“那就帮我问问,说话要算数呀,说好了,打败了敌人要来看我的呀!”她说到这里,脸上已流下了泪水。我和在场的人都沉默着,眼角也都湿了。

她一边擦泪,一边自语着:“她们不来看我,他(指丈夫)为什么也不回家呢?50年了,时间不短了,我的腿脚也不灵了,为了等他,眼睛快等瞎了,不是说好的么,送红军翻过山,就回来,让我烧好洗脚水等他……是不在人世了?好心人该给我送个信,我好为他上支香呀!”

徐解秀阿婆领我到一间厢房里,约有十六七平米。我见到只有一扇小窗,比较暗,木板的床铺上横竖各有4根竹竿,是挂蚊帐用的,木质的床腿和竹竿等都因年代久远而发暗发亮了。她说:“我丈夫和那三个姑娘走后,我就没有再搬动过。心里总在想,我丈夫会回来的,红军姑娘会回来看我的。”她抚摸了一下枕头说:“我们四个人,两个人睡一头,横着盖她们的被子。”“三个姑娘长得很漂亮,有一个还不到20岁,心也好,你们说,一条被子能剪下半条给穷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人!我丈夫送她们上山时,她们还在一步三回头地对我说:大嫂,天快黑了,你先回家吧,等胜利了,我们会给你送一条被子来,说不定还送来垫的呢。现在我已有盖的了,只盼她们能来看看我就好。”

我擦了泪水,握着老人的手说:“徐大妈,我一定向红军汇报,尽力帮你找到她们。”她点点头说:“找到就好,找不到你也要回来看看我呀。”

徐阿婆把我送到山脚,就是当年送别红军的地方。站在她一旁的68岁的朱青松说:“红军走后,敌人把全村人赶到祠堂里,逼大家说出谁给红军做过事,大家都不说,敌人就搜家。女红军留下的半条被子被搜走了,还强拉踢打让徐解秀在祠堂里跪半天。”徐解秀阿婆听了后对我说:“虽然那辰光为了红军留下的半条被子吃了点儿苦,不过也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叫红军,什么叫共产党,共产党就是自己只有一条被子也要剪下半条给老百姓的人。”

我踏着当年三位女红军的足迹翻山,回乡时就写了《三位红军姑娘在哪里》的稿件。此稿见报后不久,邓颖超、蔡畅、康克清等15名经过长征仍健在的女红军,在记者的采访中发表了如下谈话:“悠悠五十载,沧海变桑田。可对那些在革命最艰难的时候帮助过红军的父老乡亲们,我们永远不会忘记。请罗开富同志捎句话;我们也想念大爷、大娘、大哥、大嫂们!”并表示要想办法找到徐解秀婆婆想要找的那三位女红军和她的丈夫。

5年后,当我背着邓大姐等多位红军送给徐解秀婆婆的被子赶到沙洲村时,老人已去世了。她的孙儿朱和荣告诉我:“奶奶临走前的几天,眼睛总是闭了又睁。奶奶说,那三位姑娘和你爷爷会回来看我的,他们都八九十岁了,走路不便了,一定要想法子把村前到山脚的路修好。要告诉三位姑娘,解放后我就有被子盖了。现在只是太想她们。是她们让我明白了什么叫红军,什么叫共产党。共产党和红军就是自己有一条被子也要剪下半条给老百姓盖的人啊!”

我想:始终把人民的冷暖、人民的幸福放在心中,这是我党的优良传统。但现在有些地方和有些干部都把这个好传统变成了一句口号和一套形式主义的程序,说明这些地方和这些干部已经离开红军长征路太远太久了。

[作者系经济日报社原常务副总编、中国经济前沿决策顾问中心理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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