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酱油

梁业范

许大乐夫妻从农村出来打工，进了一家电子厂上班。由于在厂里不好相聚，夫妻俩决定在附近租房。找来找去，看中一处地方，但租金有点贵。

恰好当时也有一对夫妻来看房，许大乐就提议合租，每对夫妻各占一室，水电费平摊，厨房灶具共用，柴米油盐各备。那对夫妻也是出来打工的，男的留着中规中矩的小平头，女的也朴实无华，听了许大乐的提议，欣然同意。房东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简单签了个合同，收了定金后，就给许大乐他们各发了一把钥匙。

第二天，许大乐夫妻俩在房间里忙了一早上，午饭就在外头对付了一顿。下午许大乐先去上班了，老婆则专门请了假，置办生活用品。同时，与他们合租的两口子也进进出出，忙着打理房间。

傍晚，许大乐下了班，见老婆还没有回来，小平头两口子也不见人影。许大乐走进共用厨房，开始忙碌。厨房里有两个橱柜，许大乐他们用的是左边的。他打开柜门，拿出食材做晚餐。炒菜时，许大乐找不着酱油，扭头一看，厨房中间的小餐桌上有一瓶新酱油，许大乐以为是老婆买的，想也没想，顺手拎过来，开盖就用，用完后，又顺手放到了自家的橱柜里。

饭菜做好，老婆也从外边买东西回来了。两人就着那张共用的小餐桌吃晚饭，吃着吃着，老婆忽然想起了什么：“大乐，我中午买菜时忘了买酱油。”

许大乐愣了一下：“我看见餐桌上放着一瓶新酱油，难道不是你买的吗？”

老婆说：“下午我想买的，但要买的东西太多，一时就忘了。”

说到这里，两人同时看向右边小平头两口子用的橱柜，许大乐一拍脑袋，明白了：“一定是我弄错了，那瓶酱油是人家的，我得还给人家。”他站起来，打开自家橱柜，想把那瓶酱油放回人家那边。

老婆一把拉住他说：“不行，用了人家的酱油，盖子都开了，这样还回去，人家知道了，会以为咱们贪小便宜，可不能让人小看了。”

许大乐一想，觉得老婆说得有道理，便问：“那怎么办？”

老婆想了想，说：“趁他们还没回来，你赶紧出去买瓶新酱油还给人家。”

许大乐匆匆吃完饭，赶紧出门，买回一瓶一模一样的新酱油，摆在厨房的小餐桌上。接着，两人锁上房门，一起去厂里加夜班。下楼道时，遇见小平头一个人回来，许大乐主动打招呼：“大哥，回来了？”

小平头脸上堆满憨厚的笑，回答说：“是呀，我刚下班，回来准备做晚饭。”许大乐笑着说：“厨房灶具我都收拾好了，洗洗就能用。”小平头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深夜十一点，许大乐和老婆赶完夜班，一身疲惫地回到合租房。两人轻手轻脚先后洗完了澡，老婆觉得肚子饿了，就去厨房泡方便面。可她刚去就转了回来，神情怪异地说：“大乐，你快去看看！”

许大乐赶紧跟去厨房，只见厨房的餐桌上，还摆着一瓶新酱油。难道小平头两口子没用许大乐还回去的酱油？又或者他们连厨房也没进，根本没做晚饭？不对呀，在楼道里遇见小平头时，他分明说是回来做晚饭的。

许大乐悄悄打开小平头两口子的橱柜，往里一看，里面除了碗筷，还有小半碟萝卜烧肉。除此之外，柜角里放着一瓶开了盖的酱油。许大乐拿起酱油细看，发现瓶底有一道一指长的划痕，这个划痕正是他上楼时在墙角不小心刮到的，证明小平头做饭时是用了许大乐补买的那一瓶。可为什么，他们又买了一瓶新的酱油摆在餐桌上呢？

许大乐一时间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拉着老婆来到小平头两口子的房间外，贴耳一听，房间里静静的，也不见灯光，小平头两口子已经睡了。

第二天早上，许大乐夫妻早餐没吃就去上班了，中午，两人一同下班，买了菜回来。老婆去厨房做饭，可立刻又凝着脸色回来，把许大乐往厨房里拉。

餐桌上居然摆着两瓶新酱油！许大乐这回真的是傻眼了，他瞅瞅老婆，脑子里一团乱麻：“这是咋回事？咋又多了一瓶酱油？”

老婆揉了把鼻子，也是很纳闷：“你问我，我问谁去？”

两人发愣的时候，小平头两口子也回来了。见了面，相互点头打招呼，当看到餐桌上摆着的那两瓶酱油时，小平头和妻子对视一眼，一下子不自在起来。小平头搓着双手，突然一脸歉意地说：“兄弟，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不是贪小便宜……”

小平头结结巴巴地讲起来，他昨天回来做晚饭时，看到餐桌上摆着一瓶新酱油，以为是自己老婆买的，就顺手拿来用了。可谁知吃饭时，老婆告诉他没有买酱油，他才知道搞错了。两口子认为酱油是许大乐夫妻买的，为了不让别人认为自己贪小便宜，小平头赶紧出去买了一瓶新的酱油，摆在餐桌上。

“原来是这样，真是误会了！”听完小平头的话，许大乐夫妻松了口气，原来两对夫妻都因为错用了不属于自己家的酱油，各买了一瓶新酱油放在餐桌上想补还。

可是，既然两对夫妻刚开始都没有买酱油，那第一瓶放在餐桌上的酱油是谁的？以及现在多出的一瓶又是谁买的呢？

就在大伙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外边的门被敲响了。开门一看，来人竟是房东太太，她进门就笑呵呵地问：“你们吃饭了没？”说着走进厨房。当她看到餐桌上摆着的两瓶新酱油时，也愣了一下，她回头看看许大乐夫妻，又看看小平头夫妻，有些不解地问：“你们咋都不用酱油啊？酱油是我送的，你们不用客气。”

原来，这个房东太太也是外地人，前几年才在这个城市买了这幢两层小楼，在楼下开起了杂货铺。楼上的房间原本是儿子一家住的，但前不久儿子一家搬到国外去了，老太太就寻思着把二楼的房间出租。房间顺利租给许大乐他们后，老太太很高兴，她向来是个热心人，当天下午就提着一瓶酱油上门，要送给租客。那时，许大乐去上班了，老婆又恰巧出去买东西，小平头夫妻也不见人。老太太掏出备用钥匙开门，把酱油放在餐桌上就走了。

等到第二天，老太太才忽然想到，租客是两对合租的夫妻，只送一瓶酱油不妥当。于是，在许大乐夫妻和小平头夫妻都去上班的时候，再次送了一瓶酱油上来。没想到，就是这两瓶酱油，让两对打工夫妻尴尬了一阵。

弄明白原委，许大乐和小平头一个劲地说着感谢的话：“房东太太，你真是有心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老太太一脸歉疚地说：“真是对不住你们了，都怪我做事不周到。还有，我私自开你们的门，也是不对的，我向你们赔不是了。”

许大乐和小平头这两对夫妻在外打工这么多年，哪里遇见过这般客气的房东？顿觉一股暖流涌向心头。许大乐和小平头都感到不知所措起来：“房东太太，看你说哪里话，我们不计较这些的。”

老太太点点头，笑呵呵地说：“大家天南地北的，能聚到一块就是缘分，就得掏心窝呀！你们说是不是？”

一番话，把大家都说笑了，每个人心里的温暖也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