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葩传2（三）

玄小青

七、青兮

巫歌差点被呛住，她用怀疑的目光而上到下看着粽子的小身板，忽然问道：“你多大？十三还是十四？你父母呢？”

“什么？”

“先不提你说协助我这件事……你知不知道旱魃周身都燃烧着魔火，沾上一点就会蔓延至全身，最后只剩下一堆灰尘。你这个凡人，是怎么从魔火下逃生的？”

巫歌自认对异类的气息非常敏锐，但对面这位粽子，横看竖看都是一个普通人类。而且从她刚才挣扎时那点力道来看，她也不是修仙人士。这样的人到底怎么走入森林腹地的，真是奇怪。

粽子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父母都是帝国的富商，他们雇用了很多人，来这森林深处开采翡翠。事情发生时，我在林中……闲逛，那只旱魃忽然偷袭了我们，我身上有一个宝物，所以才拼死逃了出来。”

这个说法倒比较真实，这粽子细皮嫩肉的，脾气又差，跟自己家那位姐姐还真有点相似。粽子见她似乎有些意动，又说：“我知道这旱魃的藏身地点，你看到的火光只是他留下的一个陷阱，一旦踏入就会引火烧身。前几天那几个无邪宫的，都死在陷阱里了。”

巫歌玩味地笑：“你知道的还不少。”

粽子冷哼着扭过头：“这是当然，为了杀死那只旱魃，我确实费了不少功夫。怎么样，有我做向导，你可以省很多功夫呢。”

巫歌皱眉，又仔细看了这绿皮粽子一眼。如果真如她所说，她是富商的女儿，全家人被旱魃杀死，只有她逃了出来——为父母报仇，倒也说得过去。于是巫歌不再为难这粽子姑娘，道：“也好。我们休息一夜，明天出发。”

粽子点点头，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该怎么称呼你？”

“巫歌。”巫歌没有隐瞒自己的姓氏。天下姓巫的人，只有那么一家。

粽子沉默了一下，说道：“我叫青兮。”

巫歌一阵心塞，为什么她们名字都比自己的好听？！

两个人准备休息，巫歌拿出在小镇上买的干粮，分给青兮一半。青兮不闹腾的时候，还是很乖巧的。她坐在洞穴入口吃干粮（谁知道她是怎么隔着绷带吃的），脊背挺得笔直，一身绿裳也不知是由什么布料制成，下摆如轻纱一样铺展了一地，隐有鎏金闪动。就连巫歌这样见惯奢侈品的人，都没见过这样的布料。

假如她没有毁容，一定是少有的大美人吧。

第二天，经过一夜休整，巫歌灵力充沛，叫醒了正躺在角落补眠的青兮。青兮刚睡醒，那双绿眸仿佛蒙了一层雾。见到巫歌，她睫毛颤了颤，立刻恢复了昨天的神采。巫歌一边戴上斗笠，一边背对着她蹲下身：“来，你上来。”

青兮一怔：“干什么？”

“我背你啊。”巫歌无奈，“我一会儿施展巫术，你肯定跟不上，所以我背着你方便。”

青兮却一个劲地摇头：“我堂堂……怎么能让一个女人背我！”

“你有完没完！”巫歌怒喝一声，“到底上不上来？！”

青兮一僵，又开始颤抖，露在外面的耳根都红了。巫歌知道自己又把她气到了，谁知道青兮却非常柔顺地走过来，伏在她的背上，一双手看似羞怯地搂住巫歌的脖子，却尽量不和她有别的身体接触。

巫歌沉默。她真有一种自己变成大老爷们儿的错觉。

琼海森林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鹅毛大雪，雪花如春日梨花，纷纷扬扬地落下。

巫歌施了巫术，脚步轻盈，走在雪地上，不留丝毫痕迹。雪越发大了，在她的斗笠上蒙了一层细白。一阵冷风吹过，青兮打了个寒战。巫歌停下脚步，从包裹中拿出一件皮袄，把青兮裹成了球，这才背着她继续上路。

这举动似乎取悦了青兮，她搂住巫歌的手臂紧了紧，吭吭哧哧地把脸埋在肩窝，像抱个大布娃娃一样搂着巫歌，难得乖了一阵。

前方树木渐渐稀疏，气息却越发阴冷。巫歌知道那就是臭名远扬的琼海坟窟，鬼灵和食腐妖怪的乐园。现在是白天，那些鬼灵和妖怪都陷入了沉睡，如果从这里抄近路，会省很多时间。

青兮似乎察觉到了巫歌的想法，搂住她脖子的手臂紧了紧：“别从这里走，我们绕路。”

“为什么？”

青兮小声道：“那地方全是鬼……”

“你怕鬼？”巫歌安慰道，“没关系，我巫家天生拥有净化之力，最克那些鬼灵。我们就从那边走，能节省不少时间。”

“不行！”青兮提高了声音，“就算你能克制鬼灵，但那地方生出的植物都沾染着尸毒，而且除了鬼灵之外，坟窟里还住着一只千年骨女，咱们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你连这地方有骨女都知道？”巫歌有些惊奇。

“我当然知道。”青兮把脸埋在巫歌肩膀上，“我父母在这里开采好几年了，对这一带非常熟悉。”

巫歌没有提出异议，她听从青兮的话，从坟窟边缘绕了过去。

坟窟太大，就算是以巫歌这种速度，绕过坟窟时已是傍晚。前方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茅草丛，满目都是苍白。远远有妖娆的歌声传来，那是生活在茅草中的狐女。那些被鬼火吸引过去的活人听到这声音，自然会把持不住，成为狐女采阳补阴的工具。

巫歌像一道青烟绕过那些狐女，一路有惊无险地前进。经过一个狐女时，两人发现她正在吸取一个人的精气，身后不远处则叠了层层尸骨，有的已经深度腐烂，有的却还新鲜，仿佛是今早才死的。

巫歌脚步一顿，神色冰冷。青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死死地搂住她的脖子，一迭声地道：“不要冲动，我们先走……”

巫歌深吸口气，道：“这只狐女离她的同伴很远，我有信心一击必杀。”她简直怒火中烧，恨不得扒了这些狐狸的皮。

“住手！”青兮道，“她只是为了活下去而已，狐女天生就只能吸取男人精气，除了这个，她根本活不下去。”

巫歌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你在说什么？”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简直荒谬之极。

青兮似乎自觉失言，过了一会儿才闷闷道：“抱歉，我只是有些心急。巫歌……姐姐，先不要节外生枝了，等抓住旱魃，我们再拐回来也不迟。”

巫歌站立良久，眼中闪过一丝冷光，还是背着青兮走了。

过了茅草丛，就到了夜晚。越深入森林腹地，气温就越低。巫歌还好，青兮已经冻得瑟瑟发抖，不住地打喷嚏。巫歌找了一个隐蔽处，为了不被那些妖鬼发现，便没有生火。青兮虽然是一副娇生惯养的模样，但很硬气地没有喊冷。

巫歌分给青兮一些干粮，正打算对付一晚，就听青兮软绵绵地道：“巫歌……刚刚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不远处有竹子，能帮我取些竹实吗？”

巫歌一愣：“你要竹实干什么？”

青兮沉默了一下，道：“我……我之前在家中，每天都有竹实做的糕点，现在很久没有吃了，实在非常……想念。”

这个蹩脚的借口……巫歌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笑：“好啊。”她纵身出去，走进那片竹林，还真找到了几株生出竹实的竹子，拿回去递给青兮。

青兮垂着头盯了手中的竹实一会儿，然后狼吞虎咽地把竹实吃下去。

巫歌渐渐露出玩味的神色。

青兮把那些竹实全部吃完，似乎极为满足，甚至把一直裹在身上的皮袄脱了下来。她在周围走了走，脚步非常轻盈，好像一个饥饿了很久的人突然吃饱了饭，终于可以消消食一样。

巫歌一直默默地打量着她，此刻不由得问道：“看来你心情很好？”

“嗯。”青兮语调柔和，话语也多了起来，“到了明天，我们就可以走过这片荒原了。荒原的尽头是一片大泽，越过大泽就是旱魃的万妖窟。可是那片大泽里有一只水虺，修炼了一千五百多年。我知道一条小道可以绕过那片大泽，虽然艰险，但以你的身手，应该很容易到达对岸。”

“是这样呀。”巫歌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意，她走到青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青兮，你真的知道不少东西。”

“我说过——”

“住口。”巫歌笑眯眯地打断她的话，“别再说这些你自己都不信的蠢话了。这地方已经是琼海森林的腹地，昔日妖王的地界，你口中那凡人父母连这地方都来过？”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多疑？”青兮冷笑，“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你这样猜忌，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出门在外，多疑总是好的。”巫歌缓缓伸出手，向青兮的脸上摸去，“我对你几乎没有任何隐瞒，可你呢，青兮？”

青兮猛地避开了巫歌的手，眼中尽是怒火：“你不要太放肆，就算我有隐瞒又怎样，你不是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了吗？如果不是我，你恐怕早就死在旱魃的陷阱里了。”

巫歌冷哼一声，这粽子当她们巫家星占术是死的吗？但是她懒得与青兮争辩，干脆一句话也不说，转身到一边睡觉去了。

青兮默默地盯着她的背影，绿色的眼睛闪烁着晦暗的光芒。

两人一夜无话，到了早晨，却仿佛同时忘记昨夜的不快，巫歌背起青兮，继续前进。出了琼海荒原，巫歌在青兮的指点下，找到那条非常隐蔽的小路，从附近的山岭绕过那片大泽，没有惊动那只水虺。到了傍晚，她们终于踏上万妖窟的土地。

据有限的情报，这万妖窟是昔日妖王的居所，共有九百九十九座洞窟，分别居住妖王以及他的仆从。但是现在万妖窟只剩下一片焦土，散发着丝丝恶臭。旱魃自身的魔火毁了一切，让周围寸草不生。

巫歌捂着鼻子四处打量了一番，将目标锁定在前方山体。万妖窟有一部分是山体挖掘而成，现在只剩下漆黑的框架。她指着洞窟道：“那就是万妖窟吧，里面有什么机关吗？”

青兮自见到万妖窟起就有些焦躁，此时她摇摇头：“没有。就算有，也被旱魃烧毁了。”

巫歌点点头：“那就好。”说着，她忽然一把抓住青兮的手臂，用了巧劲，狠狠将她压在地上。青兮痛叫一声，刚想挣扎，又感到巫歌跨坐在自己腰上，还自言自语道：“好歹也十三四岁了，怎么还这么瘦。”

青兮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这一切了。

巫歌将青兮一双纤细的手臂反折，用麻绳绑了个结结实实。青兮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双漂亮的绿眸瞪得浑圆：“你想干什么，你疯了吗？”

“别误会，我只是防止节外生枝而已。”巫歌正了正斗笠，压住半张脸，只露出丰润的嘴唇，“放心，等我赢了旱魃，就回来放了你。”

“等等——”青兮还想说什么，巫歌放了一个小小的诅咒，她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巫歌将她放在一个角落，又布下几层守护的巫术，对青兮眨了眨眼睛：“谁让你对我没有一句实话呢。乖乖待着吧。”

说着，她再也没看青兮一眼，转身离开。她赢了当然会放青兮走，假如输了——她绝对不会输！

八、战旱魃

巫歌抽出佩剑，缓缓向那座山体走去。

旱魃真是奇怪的妖怪，一呼一吸都带着热浪，方圆三里之内寸草不生，然而三里之外则白雪飞扬，植物满地。

巫歌的心开始加快跳动起来。

她如果生在别的家族，也许完全不必像男子这样上阵杀敌。但在巫家身不由己，大巫养大了她，巫家的使命让她无法在神女峰做她的大小姐。很多事情都让她身不由己，但是她一定要带回这旱魃，让巫瑶看看，她引以为傲的三尾狐狸其实什么不是！

走过满地的焦土，热浪越发肆虐。巫歌戴上鲛人所织出来的面纱，又小心翼翼地在手上也裹了一层，这才从一旁废弃的阶梯走上洞窟。

洞窟里的一切已经被火烧毁，还留有一些烧焦的尸身，可见旱魃的魔火多么强悍。巫歌小心翼翼地走过了几间洞窟，忽然听到一阵阵哭号。

那些哭声有未断气的妖的，还有早已死去的鬼魂的，他们被一面巨大的结界束缚在巨大的洞窟内，生不生，死不死。巫歌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因为就连最最痛苦的酷刑也无法造成那些妖的惨象。

也许他们是前任妖王的随从，妖王战败后，就被旱魃锁在结界内，肆意凌辱。就算巫歌以净化天下妖类为己任，在这一刻也起了怜悯之心。

她定定神，从结界外绕过，又从另一侧楼梯爬上第三层。以热浪的感觉来看，旱魃就在第三层。

第三层只有一间洞窟，几乎所有山体都被打通。一只巨大的妖闭着眼睛坐在洞窟中央，周身热浪肆虐，几乎扭曲了空间。他大约有三丈高，身材枯瘦，手臂奇长，头上生着两角，两根锋利的獠牙露出唇外。

这模样真是巫歌一辈子的阴影。

巫歌从包裹内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武器。旱魃属火，只有寒冰能制住他。早在决定要活捉旱魃时，她就准备了很多寒器，为自己增加得胜的筹码。

也许是她泄露了些许气息，那只巨大而丑陋的妖忽然扭过头来，一双猩红的眼眸盯着巫歌：“你是谁？是来杀我的吗？”

巫歌一愣，倒没想到旱魃这么直白，简直让她不好意思承认了。

旱魃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道：“你的身上有那只小鸟的气息。你见到那只美丽的小鸟了吗？”

巫歌忍不住道：“什、什么？”

“那只青色的小鸟。”旱魃眨了眨猩红的眼睛，“他在树林中唱歌，歌声那么美妙。我想和他做朋友，可他不愿意。我长得这么像坏人吗？”

“呃……”巫歌第一次有些语塞，“这个……”

“他不仅不愿意，还要打我，我没有办法。”旱魃道，“所以我拔了他的羽毛，烧了他的脸，还夺走了他的元丹。可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

说着，旱魃手中出现一支青色的凤凰尾羽，似金似玉，说不出的华美。巫歌简直无语，她小声道：“你这样，人家和你做朋友才怪……”

旱魃的声音越发委屈了：“可是不光他打我，就连他身边的小鹿、小鲤鱼、小灰雀也一起打我。我没有办法，只好把他们关进屋子里啦。你说我做得对不对？”

巫歌心里一寒，想到刚才那些妖的惨状，她忍不住冷笑：“差点被你骗过了呢，旱魃。装得这么天真老实的模样，想必那只原形是青凤的妖王，也是这样栽进你手中了吧。”

旱魃眨了眨眼睛，再睁开时，那双眼睛充满了暴虐：“为什么你连听我说话都不愿意！你们都该死！该死！”

他猛地站起身，头顶的角几乎戳破了石窟，周身魔火大盛，立刻将周围一切变成火的海洋。巫歌祭出一枚寒器，环绕在她周围，让她周身一片冰凉。但这冰凉只是暂时的，如果时间一长，那枚寒器也会被魔火炼化，从此化为灰烬。

旱魃仰天大吼，奇长的手臂就来捉巫歌。巫歌飞速后退，几个跳跃之后，她发现那只旱魃速度飞快，而且皮糙肉厚，平常攻击打在他身上，几乎没有留下一点痕迹。而且他那两条手臂非常碍事，总是不能让她近身，只能不停躲闪。

两人缠斗间，几乎都是虚影。跳跃、冲刺、旋转，年轻的巫女几乎化为一道光影，与那只巨大的旱魃不分伯仲。但是很快，巫歌就发现这种方法根本行不通。

在巫家三兄妹中，巫宣精通于卜筮和星占，巫瑶则精通于祝福与祛灾，而她——则是精通于诅咒和药物。而且巫家的血天生具有净化功能，既然拥有这样的便利，为什么不用！

巫歌眼中闪过一丝狠绝，用刀在手腕上划下。鲜血很快涌了出来，接触到无处不在的魔火后，竟然将那些魔火逼退。旱魃鼻子非常灵敏，他立刻感觉到不妙。而巫歌用指尖蘸了血，在地上写下净化的咒语。

这段咒语非常长，旱魃不时想冲过来，但都被巫歌的鲜血逼退。随着鲜血的消逝，巫歌一阵眩晕，但她在心底不住地冷笑。

鲜血算什么？

性命算什么？

只要能达成所愿，不论用什么方法！

最后一笔完成，白色的光芒从血红的魔火中升起，所到之处，魔火纷纷被吞噬。旱魃惊叫一声，转身就想跑，可是那些白光如同活物，将他死死缠在里面。更令他恐惧的是，那白光似乎在吞噬着他的力量，他引以为傲的魔火，坚硬的肉体力量，仿佛都随着白光消逝了……

一切平静后，巫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到旱魃躺在地上，体型已恢复到正常人大小。他看似非常虚弱，想动一动都无能为力。

巫歌舒了一口气，虽然失血令她非常虚弱，但现在琼海森林群龙无首，她只要小心些，出去应该没问题。

她走到旱魃身边，拿出可以镇压旱魃的寒器，正准备将旱魃收起来，就听旱魃绝望的声音响起：“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了……”

巫歌懒得跟他废话，又听旱魃道：“我曾经是个凡人，也有心爱的妻子和儿子。我并不想当妖怪，可是那些奸人为了炼尸，将我葬在大凶之地，让我成为僵尸，浑浑噩噩了千年，中间历尽磨难，才修炼成旱魃。你看，我从来没有在人界作恶，只在妖的地盘游荡。你是巫女，应该明白我的苦心。”

巫歌顿了顿，继续放置寒器。

“我至今为止没有吃过一个凡人，只吃那些妖怪。”旱魃猩红的眼睛流露出绝望，“巫女大人，我一直很崇敬你们，假如你放了我，我……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巫歌终于忍不住道：“闭嘴！你不是第一个求饶的妖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说你不伤害凡人，可是现在进林子开采翡翠的凡人已经不敢进来了！”

旱魃语气开始急促：“林中的妖怪并不听从我的命令，是因为之前约束他们的妖王被重伤，他们没了限制，这才伤害凡人。巫女大人，我说的全是实话，一句不敢欺瞒。”

巫歌动作略有迟疑，就在这一瞬间，那只旱魃突然拔地而起，张着血盆大口向巫歌脖子咬来！

他的獠牙闪着寒光，还带着隐隐风声。在这一刻，巫歌在心里大骂自己愚蠢，就算这只旱魃曾经是凡人又怎么样，他已经当了千年的僵尸，作为人的那一点时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是想不到她巫歌是被自己蠢死的，她真不甘心！

巫歌已经闭上了眼睛，忽然耳边又是一阵风声，她居然被一个青绿色的人影直直撞飞出去，同时那只旱魃居然一口咬在那人身上，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臂骨骼尽数粉碎。

巫歌跌倒在远处，咬着牙抬起头，看到救她的那人竟然是青兮！这粽子不知什么时候挣脱了巫歌所下的禁制，还在关键时刻救了她，饶是巫歌向来没心没肺，这时候也不禁心中一颤。

旱魃拼了命聚集了这一点点力气，本想着一击必杀，谁知被青兮搅乱。他松开大口，软软地躺在地上，喃喃道：“小鸟……”

青兮虽然左手手臂碎裂，但绑成粽子的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只听她柔声道：“抱歉了，我要讨回我的元丹了。”

旱魃还想说什么，一柄利刃就已劈开他的咽喉。巫歌大吃一惊：“等等！”这旱魃可是要活捉回去的啊！！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由于刚才的净化大阵，旱魃的肉体也受创严重，这一刀立刻要了他的命。青兮从他体内掏出一枚妖丹，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

巫歌刚从地上爬起来，眼前就闪过一阵绚丽光彩，庞大的妖气从前方喷涌而出，让她呼吸困难。

巫歌失血过多，身体痛，心更痛。这旱魃死了，她要带什么东西回去交差啊啊啊！

九、妖王现

前方变化仍在继续，妖气越发庞大，几乎天地间都成了灰色。

青兮原本娇小纤细的身体迅速拉长，逐渐变成青年男子高度；绿色长袍上幻化出层层羽衣，如云般轻柔，颜色由深青变幻为浅青，仿佛雨后的天空；脸上的绷带四散开来，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披散，几乎垂到地面。仅仅一个背影就令人浮想联翩，可见其风华。

眼见他幻化完成，一股不亚于旱魃的强悍气息四散。他静立了一会儿，忽然仰天发出一声凤鸣，周身的气息化作无数青色羽毛，如大海般笼罩整座琼海森林。林中所有妖怪察觉到妖王复原，都仰天长啸，与凤鸣声相应和。

这声音在巫歌听来，简直就是鬼哭狼嚎，吵得她耳朵都要聋了。她现在心塞到了极点，她这点血就够对付旱魃了，再来一个，她只能躺下了。虽然早在青兮要求吃竹实时，她就觉得不对劲，可是她还是没有想明白。为什么她察觉不到他身上的妖气？就算元丹被旱魃夺走，可那肉体也是妖的肉体啊！

而且他竟然不是女孩子？她可是把这只妖王背来背去还压倒了好几次……宣哥哥，你的卜筮之术果然天下无敌，这一次出行，真是大凶……

巫歌欲哭无泪，看到妖王仍然背对着她，她正打算趁机溜走，可是就在这时，她忽然感到身上一重。巫歌艰难地回过头，就看到一只巨大的白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此刻把前爪压在她背上，对着她虎视眈眈。

咦，这不是第一次遇到青兮时，出现的那只大妖吗？

那只白虎从鼻子里呼出一丝暴虐的妖气，口吐人言：“青弟，这就是困住你的巫女？”

青兮缓缓转过身来，点点头：“嗯。”巫歌这才看清他的脸，如雪如玉，俊美逼人。更别提那双翡翠琉璃般的眸子，姝丽无双。天下都说凤妖一族化成人形时美丽无比，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我那时以为你命丧鼠妖之口，谁知是这巫女从中作梗。”白虎道，“我这就咬死她。”

“别！”青兮扬高了声音，“毕竟是她救了我，还替我杀了旱魃，助我恢复，留她一命吧。”

白虎叹道：“也是。原本我从静海赶来，打算帮你对付旱魃，谁知这巫女倒是阴差阳错地帮了你。”

青兮微微一笑，那一瞬间一片狼藉的洞窟里仿佛百花盛开。他走到巫歌身边，纡尊降贵地蹲下身，忽然伸出洁白纤细的手指死死扣住巫歌下巴，冷笑道：“如今，你也落到我手里了。”

巫歌失血过多，无法挣脱，只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青兮一怔，居然如触电一样放开巫歌，如玉的脸上浮起一抹薄红。巫歌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心道：妖王大人，你这个反应有点不对劲啊！

白虎道：“既然如此，青弟，你刚刚复原，为兄就帮你一次吧。”

说着，白虎的妖气如同活物，深入巫歌身体，封住她七筋八脉，所有的力量都被这股妖力压制。虽然巫歌血液的力量无法抹去，但短时间内，她等于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白虎见巫歌躺平不再挣扎，这才移开前爪，对青兮道：“这巫女看来大有来头，为兄也只能封住她一段时日。等封印松动，就得青弟自己封印了。”

青兮点点头：“多谢白兄。”

白虎长啸一声，与青兮就此别过。青兮目送白虎远去，巫歌软绵绵地趴在地上，那叫一个悔恨。这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青兮送过白虎，似乎迟疑了一下，俯下身抱起巫歌。可怜巫歌活了十八年，头一次被一个性别不同、物种也不同的家伙抱在怀里，她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只好内心怒骂自己愚蠢。

青兮稳稳地抱着她，又看着被魔火肆虐过后的洞窟，脸上流露出一抹极为复杂的神色。他来到二楼的巨大结界旁，五指微张，一把将结界抓破。那些妖鬼的魂魄嘤嘤哭泣，在青兮周围环绕，然后化为光点离去，投胎去了。

结界内气味难闻，还有一些勉强活下来的妖怪见到青兮，一个个脸上都流露出欢喜的神色。其中几个还抓住青兮羽衣华丽的下摆痛哭，换来青兮的细心安抚。巫歌头靠着青兮胸膛，心里非常复杂。

我说妖王陛下，你安抚你属下，你抱着我这是干什么？！

洞窟外又有白蝙蝠飞来，在青兮周围飞翔，自发地去修葺洞窟，清理污物。鬼藤肆意蜿蜒，在烧焦的土地上种下种子，催促植物抽芽生长。狐女飘然而至，带来上好的丝绸锦缎、家具用品。各色鸟雀聚集在洞外，看到他们妖王完好无缺地回来，更是放声歌唱。

除此之外，巨大的骨女和水虺以及琼海森林中各位大妖都来觐见。其中水虺张着巨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被青兮拍了拍三角形的脑袋，就跟没骨头似的倒下了，还翻了个身把肚皮露出来。巫歌简直要疯，水虺这模样，她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了。

想当初她背着青兮时，青兮让她避开这些大妖，其实是怕自己杀了他们吧。既然这么重视这些属下，可也没见他们聚集起来给青兮报仇啊！

巫歌更加郁闷，又闻到一股狐臊味，只见一只容颜极美的狐女摇曳着身姿，走到青兮面前，美眸中满是情意：“王上，您不在这几日，奴家度日如年。那旱魃把所有前去刺杀他的妖都抓了起来，饿了就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那些哭声，姐妹们在几里外都能听到。”

青兮叹了口气：“嗯，这旱魃修为高深，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如今本王已经平安归来，你们不必再担忧了。”

狐女被青兮这样温柔地安抚，脸色通红，嘻嘻笑着走开了。她的姐妹们在不远处站着，见她脸色羞红，不禁发出一阵娇笑。

青兮又道：“鼠妖的头领何在？”

很快，一个獐头鼠目的鼠妖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青兮面若寒冰，冷声道：“本王当时受了重伤，被静海森林妖王白兄所救，可你族民居然趁白虎出去探查地形，妄想吃了本王。就算本王没了元丹，但你的属下居然也认不出本王吗？”

那只鼠妖只是跪地磕头，不住地求饶。

“从此以后，你们鼠妖一族逐出琼海。”青兮道，“不得踏入琼海森林半步！”

俗话都说，天子一怒，浮尸千里，这妖王一怒也有异曲同工之妙。鼠妖不敢分辩，只得面若死灰地退下。这琼海森林是因为有这只青凤妖王坐镇，才能生出林中万妖。如果这样迁出去，那些仙宫弟子和巫师巫女不会放过他们，这一支鼠妖恐怕不出几年，就得灭族了……

青兮处罚了鼠妖一族，又对一些妖族重赏，就摆摆手命众妖退下。在这个过程中，巫歌一直被青兮死死抱在怀里，跟抱着一个大布娃娃一样。巫歌早就被那些妖的眼神射成了筛子，她干脆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好在那些妖也没有不长眼色地去询问妖王她的身份。等周围安静下来后，巫歌感觉到那层层叠叠的羽衣覆盖着自己，几乎可以嗅到梧桐花的香气。她微微睁开眼睛，就看到青兮正直勾勾地看着她，那双绿眸水光盈盈。

巫歌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可是她还没张嘴，就听青兮问道：“你看什么？”

巫歌一愣，这才是真正的恶人先告状吧！她冷哼一声：“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

青兮抿了抿唇，板着脸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是这样伶牙俐齿。”

巫歌知道自己陷入虎口，应该先伏低做小一下，但一看这位妖王她就想起了那只坏脾气的粽子，立刻一点示弱的心思都没了。她道：“做人呢，要懂得感恩，做妖呢，更要懂得感恩。我救了你，又帮你打败旱魃，你是不是要重谢我才对？”

青兮露出一丝冷笑：“你想让我怎么谢你？”

“你说呢？你看看你，有把救命恩人封锁力量的吗？”巫歌循循善诱，“我也不要求什么重赏了，你先解开我的封印，再帮我找一个和旱魃差不多的妖送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青兮皱了皱眉，摇摇头：“我不可能把同类送给你。”

巫歌简直要被这妖王气死：“凭什么？那只旱魃本来就是我的，要不是你，我现在早就回到巫山了！你杀了旱魃，一定要赔我一个！”

青兮神色有些古怪：“你要带旱魃回巫山？”

巫歌道：“当然！我千挑万选才选了这么一个。”她上下打量着青兮，忍不住嘴欠道，“其实你也可以啊，怎么，要和我回巫山吗？”

青兮猛地睁大眼睛，过了一会儿又慢慢扭过头，低声道：“可是我不如那只旱魃厉害。我没用，还被他骗了……”

巫歌觉得气氛有些古怪，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哦……是……是吗？”

“嗯。”青兮冷声道，“那天我在树林里唱歌，他装作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要和我做朋友，说大家都怕他的魔火，没人愿意接近他，我是凤凰，不怕魔火，所以他非常高兴。我想着大家都是同类，就对他非常礼遇，可他越来越得寸进尺，居然吃掉了我的伙伴。我非常生气，就和他理论，可他突然动手……”

他顿了顿，低声道：“是我没用，被他夺走元丹，化作一个凡人，还被魔火烧伤了脸和羽毛。”

巫歌倒是第一次听说凤凰被夺了元丹还能化成凡人的，看来凤凰不愧是天赋异禀。她见青兮低着头，神情非常沮丧，心中也不禁一动：“别难过了，其实以我的观察，你其实比那只旱魃强多了，你当时被他打败，只是不愿意下重手吧，对不对？”

青兮“唔”了一声，又把头扭向另外一边，耳朵微微发红。

巫歌一时无语。

救命啊！为什么现在的气氛这么奇怪啊！

见巫歌脸色铁青着不说话，青兮绿幽幽的凤眼闪过一丝光芒。他把嘴唇贴在她耳边，语气温软：“反正你得罪了我，也别想着走了，我还缺一只宠物，你就在这里陪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