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仁央宗
江北岸,隔山相望,沿拉萨河及其支流堆龙河两岸,岩波查松小邦地跨今拉萨市大部县份:东起林周、墨竹工卡,西至堆龙德庆和当雄,由森波王世代经营。按说在群雄争霸“天时”下,先天秉有“地利”,貌似最有基础完成一统大业,可是“人和”条件全无——同一森波王族属地,却由二王分而治之;森波杰·赤邦松和森波杰·达甲吾各据堡寨,据地望考证,一在林周彭波,一在今楚布寺附近。古书上说,二小王皆因内讧而自毁:先是达甲吾小王因生性偏执暴戾,不得人心,被臣子所杀,属民悉归赤邦松;殊料该王同样的昏庸无道,激起更多怨愤,以致众叛亲离。古书对此有说法:“王昏昏于上,臣仆则惴惴于下;王狂悖于上,臣仆则逃逸于下矣!”
于是有韦氏、娘氏、蔡邦氏等家族,密议投靠新生势力悉补野,几番潜入山南雍布拉康,寻求里应外合之策。起初赞普达日年塞心存恻隐,因其妹正做着赤邦松的王妃呢!经不住对方苦求和手下众臣力劝,方才下了决心。然而尚未举兵,达日年塞病逝。
毕其功于一役,将森波邦国即拉萨地区收归麾下的,是松赞干布之父南日伦赞,时间约在6世纪末。所以松赞干布并非出生在祖先故地,而是在新领地,墨竹工卡甲玛沟的强巴米久林宫。听说现在当地已将遗址修复,为了纪念,也为旅游业新辟一景点。
一代英主松赞干布出生之际,父王南日伦赞已完成了尼洋河、拉萨河、年楚河诸流域的征服占领,为吐蕃初创奠定了基业。三河均为雅鲁藏布江中部重要支流,统称藏南谷地,受惠于地理位置和季风气候,迄今仍为西藏主要农作区——对于“马上天下”的征服者来说,“粮仓”意义自不待言。
上述史迹来自《赞普传记》,连同一批珍贵的古藏文资料,幸存于敦煌藏经洞中。虽然从口口相传到文字书写,中间相隔数以百年计,难免亦文亦史故事化,仍不失为信史参照,并且因此而生动。从中可见历史命运:失国者森波王不唯缺乏雄心和才干,而胜者一方也并非全凭武力,有一旁例足以证其文明程度更高:古已有之的人殉制,由达日年塞废除。
后世关于拉萨、关于松赞干布的著述密集起来。首先是13岁弱冠即位,说的是父王南日伦赞被复叛者门地小王毒害,已归降各部图谋叛离,少年松赞干布临危受命,在一众老臣辅佐下,迅速平定内忧外患之后,以建都拉萨为重要标志,西藏地区空前一统的政权——吐蕃,正式登临历史舞台。
对于都城首善之区的选址无须费心思量,拉萨以其天然优越,毫无争议成为不二之选。1400年前此地不叫拉萨,拉萨河本名吉曲——藏语寓意为幸福河,地名因河而称“吉雪沃塘”——吉曲河下游大平坝。倚山临水,视野何其开阔,古道四通八达,尤其平野中央有山玛布日——“红山”突兀而立,好一似君临俯瞰,所以地标建筑布达拉宫最早开建。
与曲贡人拓荒不同的是,这一次属于城邦文明的开辟。硬件设施之外,文化建设首当其冲,最具代表性的当属藏文创制,现有城北帕崩岗城堡为其象征,那是松赞干布特为“藏文之父”吞弥桑布扎建造的。空前的对外交流也有范例,其中以迎娶外邦尼泊尔和东土大唐两位公主最为人乐道。为供奉她们带来的释迦牟尼8岁和12岁等身像,特建大、小昭寺,意味着佛教正式传入和神圣之地的由来。
从前森波王的牧场吉雪沃塘,一座城池凭空而起。王室从墨竹工卡甲玛沟迁至新都,文臣武将、庶民百姓追随而来。环绕大、小昭寺盖起民居,工匠的作坊,商家的店铺,八廓街渐成规模,繁荣必是洪荒以来盛况空前的繁荣。
建城过程被后人口碑传扬开来,被不吝笔墨地写下来、画下来,千余年传播中不断进行神话化或佛教化改编,在西藏几乎尽人皆知,外来旅游者也会从壁画上或解说中看到听到。例如文成公主本为白度母化身,初进拉萨并非哪一方向,而是来自四面八方;她怎样夜观天象,推断藏地为罗刹魔女仰卧之像,必建108座寺庙以镇之,大昭寺就建于心脏部位,云云。大昭寺修建过程又生发许多典故,其中一个说的是起初神使鬼差屡建屡垮,松赞干布役使山羊背土填湖,山羊是“惹”土是“萨”,自此王城之名“惹萨”取代了吉雪沃塘,《新唐书》《旧唐书》中汉字转音为“逻些”。 “拉萨”一名何时出现?据考证,最早见于公元802年赤德松赞所立《噶琼寺碑》。时值佛教兴起第一高峰时段,意为“神圣之地”或“佛地”的拉萨,想来已是约定俗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