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还诗债

白音格力

与你在最美的词上坐一坐，听听风看看月。这是多么美的事。

也许太诗意了，与日常、与朴素人间相比，显得过于缥缈。也许又因为明知皆是俗人一个，所以此生欠着彼此一份诗债，便要借了清风明月，与你花影婆娑。

在这个世界上，有时我们什么也不缺，缺的就是一颗诗心一份诗情。因此我们欠了生活或欠了一个人一份诗债。

马致远有一曲也提到了诗债：“酒旋沽，鱼新买，满眼云山画图开。清风明月还诗债。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归去来。”酒与鱼刚买好，见到的是云山画图，一派隐逸之趣。俗世里过着，心头还想着诗债，这样的人生永远绽放着潋滟的光。

有人评说，前四句勾勒出一幅“隐居画卷”，眼前出现一个诗人喝好酒吃饱鱼，刚站起来就跌跌撞撞，一个趔趄从画里掉了下来。猛一惊，想起自己还欠着几首诗债，赶快趁着清风明月去写，还上了债才能再隐居到画中去。

我更愿意把这句“清风明月还诗债”理解成一个“借”字。李白有诗，“清风朗月不用一钱买”，所以马致远在买了酒与鱼，看到美景时，自然而然地借清风与明月，还俗世一份诗情。何其豪放不羁。

马致远的散曲确实是“豪放中显飘逸、沉郁中见通脱”。恨古时无法留下声音，所以听不到马致远唱曲。若这时能听得一曲，耳朵该是怎样的享受，余音不绝，意味十足。

马致远写了很多“归去来”。买了酒买了鱼，看到好景想起了诗债，归去来；看到故园风景依旧在，三顷田，五亩宅，当然也要归去来。

我总觉得，一个人眼前有千条路，必须有一条是通到内心的。归于内心的人才能看见万物迷人，才能看花写诗。我一直也愿意做这样一个走向自己内心的人，也许是为了看看清风绕满的花枝，走一走白云搭起的石阶，也许是为了一页某人留在心中的诗稿。走向内心，因为我欠了自己，欠了世间，一份诗债。

为还一份诗债，我把墨研老了，把流水捻成万古琴，甚至把落花铺在信笺上，把月光洒满窗前……我准备好了一万首美丽的诗，安排它们在一盏茶里低眉，在某一朵悄悄开了又悄悄落了的花上微笑。

我会用一个诗人深情的诗行告诉自己：“从春天开始，你要再次出发。爱上沿途的美，也爱上沿途的厄运；爱烟火里的温暖人间，也爱尘世里的薄凉。”清风明月还诗债，还的不过是一点善，一点美，一点暖，一点苍凉中永不失却的多情与喜悦。

那些诗债让生命的笔尖静了，静生幽，幽生高洁。如此也终于明白，美的诗在纸上，也在眼里。青山是诗，幽月是诗，微风细草也是诗；木兰坠露，秋菊落英，白云抱溪石，清风吹花影，哪个不是诗。

就连你的名字，你带走的岁月，都是我爱之不尽的诗债，让我身在俗世而清澈美好。我相信，欠俗世一份诗债，才能向自己的内心走去，才能归去来。然后才能与你在最美的一个词上坐一坐，听听风，看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