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牧凉
20来名记者一哄而上,将南昌西汉海昏侯国考古专家组组长信立祥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腿慢一步的记者已然看不见信立祥的身影。2016年3月2日首都博物馆“五色炫曜—南昌汉代海昏侯国考古成果展”开幕式上发生的这一幕,是因为就在大约一刻钟前,信立祥念出了那虽然只有26个字,但公众早已翘首以待的结论:“考古证实,墎墩山墓园主墓墓主人即为西汉第一代海昏侯刘贺。”
出土文物中能够证明墓主人即为刘贺的“直接证据”有3个:一是出土的一块木牍上写有刘贺和他的夫人分别写给汉宣帝和皇太后的奏折,其中直接写有“臣贺”之语;二是有4块金饼写有隶书墨书题记,如果综合起来看这4块金饼的题记,文字即是“南海海昏侯臣贺元康三年酎金一斤”;三是在内棺发现了一枚玉印,印文直截了当,就两个字—“刘贺”。
从2015年11月4日海昏侯国考古工作第一次曝光于公众视野,到2016年3月2日441件海昏侯国文物开始在首博展出,一场追踪海昏侯墓墓主究竟为何人的新闻大戏终于达到高潮,但对海昏侯国的考古发掘与文物保护工作还远未结束,考古学者已做出至少再持续10年的打算。
当昔日神秘的考古行业与考古学者如今因这一重大发现而尽享万众瞩目、众星捧月之时,一些似乎从最开始就应该十分明确的问题却变得有些含糊:到底我们为什么要关注刘贺墓?而现在我们又该关注刘贺墓的什么?
汉废帝其人被史书描黑,盼古墓洗白
如果胜利者果真在史书中将失败者刘贺的面目肆意涂抹,那么2000多年后刘贺终于可以通过自己的葬地,获得一雪前耻、自证清白的机会。海昏侯墓已经出土的万余件文物如今正在考古学家的手中,笼罩刘贺真面目的面纱正被一层层揭开。正如信立祥所说:“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我觉得刘贺绝不像《汉书》所描绘的那样荒诞不经。”
中国秦汉史研究会会长王子今认为:“海昏侯刘贺家族很可能对豫章地区自西汉晚期至东汉初年的环境开发和经济繁荣有所贡献。”而刘贺墓外藏椁有一半左右的空间是用来盛放粮食、厨具、酒具这样的“吃喝之物”,依王子今的看法,那最引人好奇的“铜火锅”,以及有可能大大提前中国蒸馏酒历史的“蒸馏器”,也许就在向我们展示着刘贺生前不乏口腹之快的生活。
至于“皇帝的残迹”,刘贺墓中的一件西周提梁卣和一件东周青铜缶引发了考古学者的遐想。难不成刘贺还是一名收藏家?不无可能。但也有学者认为,为了逼迫刘贺退位,霍光将宫中的前朝青铜器作为补偿,尔后,这份旧日的纪念与耻辱就相伴刘贺身旁,直至与他一起长眠地下。
刘贺心有郁结,史书记载他生前“疾萎,行步不便”。而在刘贺墓中正好出土了一件漆碗,其上写有“医工五味(一说‘禁)汤”的字样。通过对漆碗中残留物的分析,考古学家发现这只碗确实装有五味子,即一种如今临床上用来治疗神经系统和心血管疾病的药材。看来医师对于刘贺的病症有心治疗,却无力回天,刘贺终于在他33岁那年撒手人寰。
早已三赴现场的海昏侯国考古专家组成员、北大考古文博学院秦汉考古教授赵化成表示,海昏侯国最令他兴奋的考古学价值并不是那些最抓公众眼球的发现:“像金饼、马蹄金、麟趾金,此前考古中都有出现。当然刘贺墓是迄今汉代考古出土金器数量最集中、保存最完整的,对于解释一些问题,比如为何文献记载西汉多黄金,但到东汉黄金便‘消失了,就具有重要参考价值。但是严格讲,金器虽然漂亮,老百姓爱看,但可研究的课题,或者说其学术‘含金量,其实还是相对有限的。”
赵化成最为关注的,其中之一便是刘贺墓中出土的竹简与木牍。文字是最为直观、信息量最大的历史证据,而其考古发现的概率很低,所以对于读遍史书的历史学家而言,考古工作中发现的那些全新、当世的文字材料便显得格外珍贵。近些年清华、北大相继高价购买竹简的原因便在于此。虽然目前清理工作才刚刚开始,但根据红外扫描等技术揭示的情况看,近5000件竹简已堪称一座小型地下图书馆,涉及内容至少包括《论语》《易经》《礼记》及方术,乃至与养生、房中术有关的医书,描写冢墓的赋,待其全部清理完毕后足以令史家眼界大开。
而一段早在2015年11月就已被各大媒体转载,但并未激起太多媒体深入挖掘的“结论”,在赵化成眼中也格外重要,甚至足以概括海昏侯国考古的本质价值—墎墩山主墓本体规模宏大,椁室设计严密、结构复杂、功能清晰明确,是西汉中晚期列侯墓室的典型标本。墎墩山主墓是我国迄今发现的保存最好、结构最完整、功能布局最清晰、拥有最完备祭祀体系的西汉列侯墓园。紫金城遗址是我国目前发现的面积最大、保存最好、内容最丰富的汉代侯国聚落遗址。
“搞清列侯的葬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赵化成介绍,“因为汉代人对墓葬非常重视,即使不吃不喝也要把死人埋好,事死如事生,所以一个列侯的葬制能牵扯到整个汉代的丧葬制度,进而又牵扯到整个汉代的政治、经济、文化。葬制是社会的反映,研究葬制最终是为了研究社会,这才是考古学者最关心的。”
从这一点来说,一些媒体所言“刘贺墓比马王堆墓还重要”并非全然没有道理。马王堆2、1、3号墓分属长沙国丞相、同为列侯的轪侯利苍及其夫人、儿子(或兄弟)。因为墓葬是在“文革”期间被发掘,考古队未及探寻墓葬之外的墓园、聚落,且轪侯利苍的食邑位于现今河南而非长沙,不似海昏侯的葬地就在其食邑城外,所以对于搞清列侯葬制,马王堆墓确实不如海昏侯墓重要。
但赵化成也强调,笼统地比较刘贺墓与马王堆墓的重要性意义并不大:“两墓年代不一样,马王堆墓是西汉早期,刘贺墓是西汉中晚期。利苍的身份也和刘贺不同,前者只是在长沙国做丞相,很有钱,随葬品很多,而刘贺则是身份十分特殊,所以两人的墓葬各有千秋,刘贺墓中很多重要的文物,譬如酎金、孔子屏风,马王堆墓就没有,反之亦然。而且从文物保护的状况看,马王堆墓要比刘贺墓好一点。”毕竟前者被发掘的时候,墓里还有沼气隔绝起到保护作用,后者只是泡在水中,所以马王堆墓出土有稀世的辛追夫人女尸、漆棺、帛画、服饰,而刘贺的骨骼与丝织品则已经被南方的酸性土壤腐蚀得所剩无几。
↑2015年12月6日,考古人员在南昌西汉海昏侯墓主椁室南侧清理出一件精美的玉环。
殷商晚期,中国的玉器制作已经很成熟,到汉代玉器工艺仍继续发展,并未衰落。从材质上看,汉代玉器中不仅有传统绿色或黄褐色的硬玉,乳白色的羊脂玉也大量出现,这是先秦时所罕见的情况。
↓贴金片漆盒
银扣漆器,出土于西藏椁娱乐用具库
我国漆器工艺的发展,在战国时代出现了第一次繁荣,到了西汉时期,漆器工艺更是在继承战国和秦代传统的基础上,又向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