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6-13 07:21妙桀
参花(上) 2016年6期
关键词:百川书山

侯庄这样的村子,在中国的版图上随便一指,不知道能找出多少个来。它在中部龙头大省的一个地级市的旮旯里,三面环沟,只有一条路通往外界。也不知是祖上避难而来,还是大户人家落魄至此,时至今日,经过几世的繁衍,全村不过百余户人家,皆同出一祖,同归一门。可就在这个不出奇的小村落里,出过全省的高考状元、地级市文化局长、文联主席,如果按人口比例来算的话,也可以称得上是人杰地灵了。

“地,还是分了吧。”景轩坐在那张古朴的八仙桌旁,对着满院的长工、短工说。这是大半晌的时间里,侯家大院里唯一的声音。桌腿上描金朱漆已经被擦拭得斑驳零落,它是侯家这几十年一个沉默的见证者。

“哥,祖祖辈辈都这样过来了,这地总不能说分就分吧,没有理由咱怎么跟大伙交代啊!”景原坐在另一旁,也是一脸凝重。

“是啊,侯老爷,这么多年了,我们跟着侯家上工,日子虽算不上富裕,可也是顿顿饱饭,不愁吃不愁穿。您一句话就分地,以后的日子我们可怎么过啊。”佃户阿离垂着脑袋道。

“不能分啊,不能分啊……”长工、短工都随声附和着。

“就这么定了。眼瞅着她俩就要嫁人了,这个理由可以吗?”侯景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搪塞出这么一个借口。这时,大院里再次陷入僵局。微风带来田地里麦秸的香气,那棵光秃秃的槐树上荡着几只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着。

阿离捡起一根树枝:“这都到了晌午了,还想着讨着管饭啊,哪儿凉快飞哪儿去!”说罢,朝那几只鸟儿扔了过去,径自离开了。麻雀四散飞走,剩余的人们也识趣地走开了。

来年春天,佃户、长工依旧扛着锄头到田里劳作,只不过现在种的是自己的地了。春种秋收,获多获少,都是自己的,大家的心里竟也多出了几分踏实和归属感。只是谁也猜不透侯景轩为何这么执意地要把这累积的家业拆得七零八落,甚至搭上“侯家罪人”的骂名。其实,他自己也是说不清楚的。年轻时的学堂生活让他比侯家庄的其他人见的世面都多,那些新潮激进的思想也曾令自己心惊胆战,一时无法接受。可是回到家乡,看着国家的形势改变,他觉得是自己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他当然想到过这么做的后果,兄弟及族人的不理解,封闭保守的家乡环境,可能会让自己百年之后连宗族祠堂都进不了。但他内心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的。这地,就是该分!他望着远处山坡上祖辈开垦下来的梯田,春雨滋润后的土壤在太阳光下发亮,景轩心里说不出的轻松。

可是耳旁响起的这句话还是着实刺激了他。“要不你再续一房吧,”婉仪潸然泪下,“怪我这身子不争气,没有男娃续香火,我对不起你们侯家。”

“打住,这话也就提这一次罢了,你那身子也是我侯家害的,要不是因为前几年二妞难产,你的身子也不至于虚弱成这样。再说,我是在你父亲坟前起过誓的,这辈子只娶你这一个。也怪我前世作孽太多……”说着,景轩搂住了婉仪。

“这家业啊,到你侯景轩这儿就算没了。”婉仪满脸愁容。

“没了就没了吧。”景轩盯着桌上的水杯,茶叶在杯底起起伏伏,像极了这些年的时光。

“家业没了不打紧,这香火可不能断。要不你跟老二家商量商量过继的事儿吧。要你续房你又不肯,眼瞅着她俩也都要嫁人了,你总不能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吧。”

“以后再说吧。”

没承想,太姥爷和太姥姥的这段对话被从屋前走过的栓枝听了去,她在门口愣了半晌,不知不觉眼里噙满了泪水。

“大姐,你这是咋啦?”二妞栓叶拿着一大把狗尾巴草在奶奶眼前晃来晃去。

“边儿去,你整天就知道瞎晃悠,都这么大人了,也不知道为家里操心。”栓枝气恼地别过头去。

“家里有爹娘呢,我们开开心心过日子不好啊。”说着,要把栓枝从河边拉起来。

“起开,爹娘寻思着要把你嫁人呢!”

“不嫁,不嫁,我要跟着爹娘。再说,嫁人也是你先嫁啊。赶快走了,要是回去晚了,爹又该数落我们了。”栓叶扯着姐姐的衣袖。

“就说老师留我们背书了。二妮儿,我问你,要是咱俩以后都嫁人了,谁给爹娘养老送终呢?”

“这……”栓叶支支吾吾答不出来了,那股高兴劲儿也顿时烟消云散。

“他俩寻思着把百川过继给咱爹呢!”栓枝夺过狗尾巴草恨恨地扔到河里,那草打着旋儿向下游飘过去。

“可这事儿咱俩也做不了主啊,姐。唉,谁让咱不是男娃呢。”姊妹俩相互依偎着,望着那渐渐西沉的太阳,丝毫没有往日的心情了。

姐妹俩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自小被我太姥爷送去学堂念书,栓枝总是比同龄的女娃们多出几分不一样的气质来。毕竟那个年代能上学堂的女娃儿,十里八村都是找不见几个的。

这家后生早就相中了侯家大小姐,早早托媒人来提亲了。栓枝一眼就相中“书山”这名字,可是景轩托人打听了情况之后却是喜忧参半。

书山的娘亲——盈翠,不是个省油的灯。嫁过来之后的三年之中生下了俩男娃——书山、书进,书山长书进不到两岁。书进八岁那年,老爷子撒手西去,留下娘仨儿相依为命,盈翠硬是凭着一股坚强劲儿把兄弟俩拉扯大。可是就在书山十五岁那年,守寡多年的盈翠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又产下一子,被村里的族人发现后绑进了宗族祠堂。

因为盈翠不守妇道,又死死不松口说出这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按族规是要把这孩子扔进村西河里溺死的。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肉,她以死相逼,力求保全这个孩子。

书山生性仁慈,又自小同母亲相依为命,感情深厚。最后还是他咬着牙说服大伙儿,把这不该来的孩子送得远远的,让盈翠立下重誓,再也不与这孩子相见。书山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他决心用自己的肩膀撑起这个残破的家。

为了供书进上学,他退了学堂,在村里赶大车、挣工分,慢慢长成了一个能吃苦耐劳又血气方刚的汉子。

侯景轩将打听来的向大女儿全盘托出,嫁或不嫁,全凭自己做主。栓枝看中了后生的踏实厚道,小女儿的情愫在那张羞红的脸上展露无遗,坚定地点了点头。结果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备婚事,做喜服,整个侯家庄都沉浸在张灯结彩的欢喜里。栓枝和这些女娃们自小在庄子里玩耍长大,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小地方,谁家有了喜事那就是整个庄子的喜事,谁都愿意来出个主意,搭把手。

可是愁事又来了,嫁女这么大的事,娘家人总得出个人领着出席,这既是祖祖辈辈传下的规矩,又是体现娘家人颜面的大事。谁都知道景轩膝下无子,谁送栓枝出门,成了侯景轩的一块心病。

一日晚饭后,他晃悠着来到了景原家,跟兄弟诉说自己的担心。景原比景轩小三岁,却已经有了三个男娃两个女娃。景原早就料到哥哥心中所忧,开门见山地把三子百川提溜出来。

景原拍拍百川的肩膀说:“这几个兄弟里百川和栓枝年龄最相仿,自小感情就深,百川来送最合适。”

景轩也点头赞同,心里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栓枝出嫁了。成亲之日,邻居街坊坐满了整个场院,百川尽着兄弟的本分,一项一项合乎礼节,恰到好处,婆家人都没看出他与新娘子不是亲兄妹。奶奶的心里也是分外骄傲。

不少宾客在酒宴上喝得酩酊大醉,快散席时,不知哪个二半吊子瞎诌了一句:“原来你不是栓枝她亲哥啊。”

热闹的场面冷了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有娘家人开口救场:“百川哥疼栓枝,比亲哥还亲呢,我们村上谁不知道。” “就是、就是。都是一家人,自然是亲的。”

这尴尬的场面算是缓和了下来,可是奶奶的眼睛里却突然之间黯淡了下去。

次日,酒席上的这件事就传遍了巴掌大的侯庄,自然传到了侯景轩和侯景原的耳朵里。侯景原坐不住了,他了解大哥的性子,这种事他最是放在心上,却绝对不会主动开口提过继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景原来到大哥家里时,景轩正蹲在天井里抽闷烟,晒了一天的井水在水缸里升腾着热气,与烟雾缭绕在一起,难分难舍,就像愁绪。

看到景原进门,景轩便已了然于心。看来弟弟已经知道了自己内心所想。

兄弟俩不用多言,便合计着选了个吉日,把过继的日子定了下来。

过继仪式举行得很是隆重,侯庄的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喝得满面红光,只有百川坐在太阳底下,脸上似乎没有表情,一动不动。

旁人似乎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景轩与景原家相隔不到百米,平日里大事小事都会聚在一起商量法子。景轩待百川更是不必说了,自小便把百川当成大半个儿子看待,家里得了什么稀罕吃食都会让二妞把他喊来,空闲时教栓枝、栓叶写字,也会给百川备好一份笔墨。所以对于这次的过继,虽然百川已经是一个十八九岁懂事的大小伙子了,可是大伙谁也都没觉出有什么不妥。

在大伯家,他过上了更舒服的日子。大伯大娘中年得子,虽不是亲生,但这过继的流程已经走完,在他们心里,百川胜似亲生。之前在自己家还是和二哥挤在一间侧屋里,来到大伯家,大伯一下子给他腾出了两间屋子,红砖青瓦,要多气派有多气派。正屋偏房的那间用来住宿,靠近天井的那间专门做书房,笔墨纸砚和各类书籍,都是景轩细细挑选的。平时只有吃饭的时候大家才会在一个桌子上,其余时间都是比较独立的。

这个家和之前的家有太多的不同。栓枝出嫁,家里的孩子只剩栓叶和自己,栓叶虽生性开朗,可自从自己到这个家以来,总好像对自己有一种敌意似的。他想念和二哥、小妹一边吵闹一边吃饭的热火朝天,想念大夏天里母亲用井水浸的西瓜,还有父亲的巴掌,母亲的新衣……他们都以为他能很快适应,他们视他为己出。他也尽量做了一个好儿子:乖巧、听话,家务活抢着做,努力念书。 可是,他真的不知道如何面对以后这同一个屋檐下的生活。只是这些话,他只有狠狠咽下,谁都不能说。

没过几年,栓叶也要出嫁了。这次,百川再次领着侯庄的娘家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把二姑娘风风光光地送过门。谁都夸百川与栓叶兄妹情深,夸兄长明事理。百川喝了不少酒,喝得走起路来都天旋地转,一个恍惚,他好像突然就回到了被父亲过继给大伯的那一天。

世事斗转,转眼间田里的麦子由青黄变成了深绿色。曾让侯家庄喧闹一时的大事,诸如嫁闺女、过继等也都如麦浪般流逝在逐渐和缓的微风里,人能算计的诸多事情尘埃落定,只余庄稼一日壮似一日。

村子外局势动荡如故,“土改”的消息像附了风的蒲公英般,飘在侯庄大大小小的角落里。这几日,下了晌的人们往往聚在一起谈论“土改”的事情,闭塞已久的侯庄也因此沸腾起来。

农人不清楚国家情势,却懂得寻常大道理,几个老农蹲在路口的石头旁抽着旱烟,在众人谈论到景轩时,纷纷竖起了大拇指:“这孩子没给老侯家丢脸啊!”此时的侯景轩坐在八仙桌子旁呷了一口茶,长长地舒了口气。

总归有些人动了心思的,约好了似的整日里在侯家大院旁转悠,栓枝听说有人要整治侯庄,挺着大肚子连夜赶了回去。第二天一大早,侯家大院里再次站满了人。

“侯景轩,这次‘土改,就是要把那些地主家的地,全分给我们这些穷人。赶……赶……赶快把你们家的地交出来。”二赖结巴着嘴冲着我太姥爷喊了起来。

“交出来吧,侯景轩,要不然哥几个就算把你拉到街上,批斗批斗,也是名正言顺啊。”狗蛋叫嚣着。

“交出来、交出来。”村里其他几个癞痞货随着吆喝道。

“我家的地早就分给全侯庄的人了,现在村里的地还有几块姓侯?”栓枝红着脸回道。

“栓枝,这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还有你搅和的份么?”狗蛋一句话把她噎得一动不动。

“百川哥,你来前面说句话啊。”栓叶快哭了。

“就他啊,过继的能算么?”狗蛋不依不饶。

“狗蛋,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侯景轩把手中的瓷杯子捏得粉碎,“去,把你们家的老一辈请出来,咱们说道说道。”

这几个败家子哪儿知道他们家的老爷子们在家气得是直跺脚啊。当初太姥爷就是看不上这几个后生,专门把老子和儿子的地做成了两份,谁捏谁的,谁也不搅和谁的。这几个混子嫌弃捏的地不好,当时就直接便宜做成银子,卖了出去。

“我们爹们忙着呢,我们就代表了。再说县土改队胡肆队长也是同意我们回来做工作的。”狗蛋满不在乎地应承着。

“二赖,‘土改那两个字怎么写啊?”阿离问了一句,结果全院的人哈哈大笑。

“那好,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我把当初分地的账本拿出来。要是我侯家还算得上地主,你们随意;要是算不上,你们几个要是再拿村里的地说事儿,不管是谁家的,别怪我侯景轩不客气。景原,去把账册拿来。”

一直翻到快过了中午,还是没有看出半点儿子丑寅卯,癞痞们悻悻而去。

“你们俩在这儿吃了晌午饭再走吧。”婉仪惦着小脚追出来说。

“不用了!”栓枝瞪了一眼门口的百川哥,拉起栓叶的手,摔门而去。她这一走,直到生完孩子都没再登娘家的大门。

眼瞅着离产期越来越近,家里却愈发地不对劲了。栓枝一手扶着凸起来的腰身,一手笨拙地烧火做饭,柴火在灶膛里噼里啪啦响起来的间隙,她分神数了数日子,婆婆已经十几天未登门了,想到婆婆近来的冷脸,她越发委屈起来,一吸气,便红了眼眶,只因顾着肚子里的孩子,才生生地将眼泪压了下去。

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这句话未出嫁时听着只觉得好玩,嫁过来之后奶奶才体会到里面的苦楚。就算家境殷实,家里兄弟众多,女人出嫁后也不能过多地依赖娘家,要不然会被人戳脊梁骨的,更何况家里只有一个叔伯家的儿子继承香火的。所以,不管日子多难捱,她都不会朝娘家人开口的,左右日子都是要过下去的。

作为儿媳妇,她也不会跑去朝婆婆开口,虽然两下分开住着,但婆婆终究是婆婆,祖宗的规矩终归得守着。就这样一日日过着,盈翠往西边小院跑得越发勤快了,东边院里依旧不见她登门。

无事的妇人们总是爱谈论些家长里短的琐事,这一日去河边洗衣服,众人围着栓枝,先是问了问产期,有经验的妇人们还嘱咐着要注意的事情,后来有人引了个头,艳羡地说:“你们家二叔真能耐,眼看着跟老大夫把手艺学成了,头疼脑热的,总能给人治好,每日里人家给的玉米棒子、红薯,比那老先生还多了呢!”妇人们纷纷附和。土里刨食的庄户人家,多门手艺也就多了门活路。栓枝艰难地起身,端着衣服回去了,众人的眼光像带了针,刺得她浑身难受。那里面虽有羡慕,掺杂更多的却是同情。庄稼人眼光短,就连爹娘,一碗水也是端不平的。这日回家的路上,她终于想清楚了婆婆久不登自己门却日日光顾西边小院的原因了,西边住着的妯娌——爱莲,也怀有身孕了。

鸡打第一波鸣时,栓枝的阵痛便一阵阵地开始了。书山慌了神,趿拉着鞋跑到后院喊母亲过去。等到盈翠不情不愿来到东院时,婴儿已经响亮亮地哭起来了,听到哭声的婆婆小脚踮到屋里掀开褥子看了看,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骂骂咧咧地出了院子。

书山还沉浸在初为人父的喜悦里,站在屋子中间不知所措,只有栓枝抱起尚在襁褓中的姑娘——宝爱,使劲儿亲了亲。一滴泪,就着昏暗的煤油灯从眼角滚落了下来。

时隔一年,爱莲生下了一个男孩,婴儿响亮的哭声透过砖缝从西边小院传到盈翠的房间里。她像中了大奖般扬眉吐气,敲锣打鼓地沿街家家送消息,让别人得空了去瞅瞅自家的大胖孙子,添点喜气。栓枝听着锣鼓声,做了许久的噩梦,梦里百川哥躺在自己妯娌的炕上,痴痴地吮着奶头。

等到宝爱蹒跚学步之时,栓枝又一次在鬼门关边悠悠转醒,看着躺在身边的胖小子,痛快地哭了一场。盈翠也是从那个时候,重新迈进东边小院的。

秋收春种,日子就在这一茬茬的庄稼身上渐渐溜走了。转眼间,我奶奶的孩子们都大了起来,虽然分了东西院和前后院,可是人多终究是不方便,分家的事情就被推到了台面上。

论起来,这件事情是书进先提起来的,盈翠一听便急了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号哭死去的丈夫。书山陪在旁边,蹲在石头旁抽着旱烟,一言不发。盈翠哭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踮着小脚朝西边小院去了。

闹了几天,家还是分了。那天,盈翠屋里满当当的都是人,其中主持局面的是村支书小松爷。家里的田地还有大小物件都明明白白地写在了纸上,按照市价分成了三份,书山、书进和盈翠一人一份。大家快要散了时,盈翠拉住了小松爷,赔着笑脸说:“支书,我家二儿子家里男孩子多,家里日子过得不容易,我的地匀给他吧。”爱莲一脸惊喜,栓枝的脸色却越发难看起来,她使劲捅了捅书山的背,她的男人却依旧端严地坐着,只是后背有些微微地晃。还是难过的吧,毕竟为人子,毕竟那是自己可着心去孝敬的老娘。

“书山啊,当兄弟的这次对不住你啊。你在咱队里赶大车、喂牲口,谁对你都是没有二话。可是,这毕竟是你的家事儿啊,你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那明显就是逼我就范啊。”小松爷手中的铡刀把玉米秆子铡得粉碎。

“你别往心里去,我妈那样我早就预料到了。再说,咱俩从小玩儿到大,我还能赖你不成。”书山说着又往前送了把玉米秆子。

家还是分完了,只是从这天起,栓枝脸上的笑容越发罕见了。栓枝是我的奶奶,从我懂事起,便一直听她叹着气说“人情冷暖”,只可惜,作为不肖之孙,人至中年我才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

作者简介:妙桀,原名刘欢,男,生于1987年,河南省郑州人,教师,家庭教育指导师,三级心理咨询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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