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思雯
我不能成为你,但我能想象变成你,我不能徒手建一做教堂,但我能想象它存在于我的身体里,我可能爬不上一座高山,但我能想象它变成我,我不能变成一只水牛,但我可以想象它变得像我,我不能理解死亡,但我能想象永恒,只要我们能想像,我就能想象一切。
这是阿诺第二次在See+画廊举办个展,画儿姐(see+画廊艺术总监赵化)调侃道:“我对阿诺真的是又爱又恨”。早在8年前画廊成立做的第一个就是阿诺的展览,当时作品的销售让画廊收获颇丰,从此便上了摄影的“贼船”下不来了。画廊多年经营的义无返顾,以及阿诺的坚持不懈,不仅让我们再一次相聚在这些直击心灵的作品面前,也让我们情怀得到了延续。在此细细聆听71岁的阿诺·拉菲尔·闵奇恩(Arno Rafael Minkkinen)的摄影旅程。
年轻时候的阿诺从事的是广告公司文案的工作,但经常拿着相机到处拍照片。1971年一个偶然的机会参加了摄影沙龙研讨会,但他当时并不知道要去听谁的研讨会,为了了解这些摄影师特地去美术馆带着白手套一点点翻看画册学习。他看到戴安·阿勃斯(Diane Arbus)在中央公园拍摄的、手里握着颗塑料手雷的愤怒小男孩那张照片,让他想起了自己:阿诺6岁的时候移民到美国,大家都嘲笑他的兔唇,加上母亲长期以来对他的厌弃,自卑和胆怯占领了他大部分的童年。他本想在这次研讨会上让阿勃斯为他拍摄一张这样的照片,但是在研讨会还没有举行之前,戴安·阿勃斯竟然自杀了。
后来,他拿着以往拍过的风景照片请求研讨会的另外一个摄影师John Benson指点。但却被John Benson说:“你要是拍成这样就不要做摄影了。”让他放假休息。第二天,阿诺在公园的草地上闲逛,发现一个破碎的玻璃。于是他脱光衣服,拿起相机,对着镜子,以戴安·阿勃斯拍摄人物的角度拍摄了一张自拍照片。阿诺认为这是他几十年摄影生涯的第一张照片,从此,他开始了人体自拍创作,并再未停止过。
阿诺近50年的摄影生涯中只用自己当模特,因为他不想将其他人的生命至于危险的境地。另外,他自己也沉醉于每一次微风环绕、脱离重力、挑战身体极限的奇妙感受,也享受不知道相机中的自己是什么景象的趣味。虽然阿诺的作品都是以自己身体为媒介,难免在内容上、形式上、视觉上产生些许重复,但在我看来,这是他在用身体反复地追问和探索。
首先,他在寻找另一个自己。水中躯体是阿诺多年来的神圣灵感来源和猎场,无论是清新海岸线的边界,还是芬兰寂静的湖泊,水造就了奇迹,造就了双生的阿诺·拉菲尔。想要使波动的水面平静需要30秒以上的时间,而有一次在水下憋气长达50秒时间才拍摄完成,甚至连苍蝇把他的背部当作石头落在上面,并在他的底片中留下了痕迹。在我看来,无论是悄露水面的手指,抑或是用力延伸的双手,还是坚如磐石的背部、或者是撕扯岸边的枯树……水面中的倒影是阿诺自己的映像,是对自己的反观,也是自言自语式的对话:探究自己身为芬兰裔美国移民的身份认同问题,为童年以来的自卑和胆怯而找到重新自我定位。他开着吉普车一路向西、踏遍森林、湖泊、河流、山脉、峡谷,在倒影中审视自己,在高山中探索身体的视觉风景,又在森林中拼尽全力地用摄影一步步接近看不见的精神领域。
他又在寻找“他人”。阿诺作品中经常出现除自己以外的人体:一支手臂拖住刚刚出生的儿子、拖住失去重力的女性身体;两双手相扣在一起、相交于钢琴之上……对儿子的成长拍摄,或许是他对生命延续的一种赞扬;女性人体的拍摄或许是他对母性关怀的需求,也或许是他对爱情的某种定义。我理解的“他人”可以是除了阿诺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他们相互环绕、纠缠、错位、承接、托举、补贴、疏离。这些都是他在阐述自我与他人之间的错综复杂的关系,也暗指了人与自然的之间相互依存的联系。
最终,他在寻找了生命意义。说到生命,阿诺的每一次拍摄都是生与死的挑战,他置身于悬崖边界、沼泽水下、山间缝隙、土地沙漠。往往稍不留神就会与死神碰撞。但他信任自然,将自己的生命交还给自然,并与它融为一体。他力求表现人与自然的平衡统一,呼吁人们要像对待自己身体一样对待我们地球。而时间仿佛在阿诺的作平中是静止的,几十年拍的照片几乎一样,他抽离了时间的干扰,仿佛自己未经时间的洗礼,一直永恒地伫立在画面之中。在我看来,他的身体仅仅是一个幽灵,悄然声息的出现在生命的节点之处,又自然而然的绵延伸展于画面之外。他用自己的身体向自然而生、向死亡而生、向永恒而生。
“生于内心,印于影像”。他为柯尼卡美能达写的广告语成为阿诺的艺术信条。他称自己是一位纪实摄影师,每一次拍摄都是在自然中偶然得来,而非精心策划,他的思想、情感和情绪就像河流一样自然流淌在每一张照片中,不禁联想到我们自己的生命,也曾是这么孤独、悲伤、绝望、欢乐、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