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太如
我跟父亲学手艺
丁太如
在我印象之中,父亲是一位既和蔼可亲又严肃认真的人。他是一个理发师,当年日本鬼子入侵中国的时候,他在城里一家理发店干活,由于不懂日本话,差点丢了性命,就带着一套工具,到乡村开始了走家串户的理发生涯,即便后来和我母亲结了婚,有了我和妹妹,父亲也还是早出晚归,而每天带回家的,除了一些吃的东西外,母亲说根本就没有赚到什么钱。
突然有一天,父亲把我叫到跟前说:“你明天就不要去上学了,回来跟我学手艺。”我一听就急了,说什么也要去上学。也就是那一次,好像也是唯一的一次,父亲狠狠地扇了我两耳光,我整整哭了一夜。但是,我还是在父亲“荒年饿不死手艺人”的教诲和自己的怨恨中,跟父亲学起了手艺。
父亲对我要求很严格,每天都让我练基本功。首先从练摇刀开始,即两腿分开站着,两只手平举,右手拿一根筷子来回摇动,而胳膊不许动,最后要做到在手腕上放一杯水,手来回摇动时,水杯在手腕上不掉下来。再后来,父亲让我给冬瓜剃毛,要保证冬瓜毛剃完了,而瓜皮没有受伤。每次剃完,父亲总会一遍遍检查,防止我故意用手擦去冬瓜的白毛。再后来,就是整天让我用双手捶打板凳(主要是为了学会给人捶背),起初两天还觉得有趣,可后来我觉得越来越没有劲,连手都捶肿了,父亲还不放过我,每天也不出去理发了,整天在家看着我。
有一次,一个小伙伴想找我出去玩,见我在练摇刀。我告诉他,我父亲规定我要摇到燃完一炷香的时间才能休息,那个小伙伴就把那支香从下面掐断了一截。当我正暗自高兴的时候,父亲发现了,重新给我点燃了一炷香,让我跪着摇刀,直到那支香燃尽为止。
冬去春来,我在父亲严格的监督下,基本完成了“学业”,不但能够理一个令人满意的发型,还从父亲那儿学会了给人掏耳朵和治疗跌打损伤的技术。为了哄小孩理发不哭,我自己还练就了能模仿各种动物叫声的口技。
父亲看到我“出师”了,就又挑上他的那些工具,到处去给别人理发了。而我却被留在家里开了理发店,也就在那年秋季的一天,父亲回到家后就躺倒了。我连忙问怎么了,父亲这才说出,他这么多年外出理发的原因,是为了寻找自己失散多年的亲人。就在那天,他才知道自己的家人在一次鬼子扫荡中被杀害,唯有一个叔叔下落不明。说完这些,他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那年我刚刚19岁。
父亲的去世给了我沉重的打击,每当想起父亲,我都十分伤心,并暗自庆幸如果不是父亲传给我一门手艺,我怎么能养活这一大家子,怎么能够度过那个饥荒的年代?
光阴如梭,转眼之间我已进入古稀之年,我的三个儿子均已成家立业,虽然现在每天还有七乡八里的老主顾跑来找我理发,但我却感到力不从心,幸而我的小儿子继承了我的“衣钵”。此外,我父亲失散多年的叔叔家里的亲人也被找到,我总算帮父亲实现了一生的夙愿。
责任编辑:陈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