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丽荣
黄声远
田中央联合建筑师事务所,田中央建筑学校主持人。台湾东海大学建筑学士,美国耶鲁大学建筑硕士,曾于Eric Owen Moss Architects担任Project Associate, 回台湾前任教于North Carolina State University
李松
文化部民族民间文艺发展中心主任。长期从事民族民间文化保护工作,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民族民间文艺集成志书编纂出版工程”
李永萍
台湾文化创意产业联盟协会荣誉理事长、SmartCulture两岸文创志发行人。曾任台北市副市长,台北市文化局局长和“立法院”立法委员
何培均
天空院子、小镇文创股份有限公司、竹青庭人文空间负责人、“行政院”青年顾问团顾问
“返乡热”“创客潮”“乡村文旅”……这些热词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乡村的机遇,也引发更多的思考:乡村发展模式如何升级?如何规避破坏性建设?如何发挥创意的力量?如何保护乡土文化?如何让满腔的情怀在乡村中落地?乡村产业的复兴需要整个产业生态的蓬勃发展,需要开放、多元、包容的土壤,需要更多的从业者联合起来,从不同的角度共同探索乡村的解决方案。
台湾宜兰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放慢脚步。宜兰有反抗的传统,不被系统所绑架。1993年,我从洛杉矶回到台湾,在后来的20年里面才慢慢地体会到,一直想要寻找的自由其实是一种进行式,是在尽量让每一个人都能够平等。
2004年我们在宜兰定居,成立了建筑师事务所,大家生活在一起,从小小的工地学习,把身边的事情做好,勇敢地建议政府把机构搬到没落的河边,就算是巨大的政府设计只要努力也可以把握尺度,完成工作。由于我们早就自己做好了研究设计,等了几年才等到了政府的财政政策,把钱拿来做人行布道。同时,我们开始和居民聊天,找一条穿过旧城的通道,当时没有钱,就决定先研究好河层的断裂,三年之后,终于把这个变成了河川。在等待资源的过程中,又花了两年找到机会去整理老巷子,终于可以把台湾电力公司的围墙切掉。13年以后,终于向上级政府找到了经费,并且把经费用到了建造美丽的农庄。
我们决心把对自己的关心拉到第一顺位,并且开始补充学习,付诸行动。水是自然的灵魂,适当的用水也是祖先的智慧,我们同事花了一点时间来确认水池,到租借地。我们相信每个人都可以看得出来能够滋养宜兰城的水、绿。田中央的宿舍和工作室都是在老村落的旁边,伴随着山脚下的大树,认真地学习,认真地工作。其实我们经常找机会边做边学,学交通、学治水。看见自己不如看见别人。
虽然有的时候仍然会碰到一些困难,不过这些青年从来不会缺席,也从来不打算放弃,在一些很困难的岁月里总还是会有人偷偷地支持,大家还是小心地完成一些作业。只要没有被盯上,暂时做不到就放在心里等待。我们一直在思考如何补回古老的山坡地形上面的缺口,而充满绿意的草地将茂盛地生长在大地之上,任何人都可以自在游,不知不觉地走入新剧场。这个剧场对居民非常的深刻。田中央伴着山水,互相信任,感觉还是很依赖。少了近距离的干扰,我们的年轻建筑师必须做果决的决定,稳定的品质。在每个重要时刻似乎都需要一个好的风景,让我们重新记住自己的身体,人人都可以看到流星,也可以俯瞰故乡。
在文创与乡村这个议题上,台湾的经验能够对大陆现在在发展有怎么样的贡献,或者机会。我每年来大陆30多次,去了很多地方都把我们当成客气的客人,说台湾的文创做得好,对我们很有启发,但真正到怎么实际操作的时候,还是大陆做大陆的,对台湾的经验没有真的想要深耕挖掘。台湾花了这么长的时间,20年、30年好不容易累积的经验,用同样的文化传承,有这么多可以交流的地方,为什么不用台湾的经验让大家少走一些弯路呢?
我曾担任台北市副市长和台北市文化局局长,期间最主要的工作就是推动台北转型为创意城市,以及促进城市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所以非常理解大陆目前文化创意产业的发展诉求。文创这个领域是一个大跨界的整合,公权力很多界面必须要整合,如何说服政府,说服领导是大陆文化创意产业正在思考的问题之一。台湾过去几年的成功,除了有各地各样的老师、各个专家、各个经验者传承以外,我们落实在政府和法律上是很大的关键。台湾的文创是大跨界的概念,范围比大陆的定义要略宽一些,这几年我也一直主张大陆经济采取更宽的文创定义,台湾最具价值性的就是我们把文创变成创意生活产业。当你落实到生活的每一部分的时候,你的文创产业就有了根基。创意生活产业就必然不是单一的业态,单一业态很难创造一种互相跨界的氛围。
台湾文创的起点必须要靠年轻人,整体社会的创意能成功,需要许多人,需要蚂蚁雄兵,需要百花齐放,所以我们成功的战略在台北就是用低门槛,高效率的文创平台。政府在这里做什么?政府免费搭棚子,搭舞台,收取非常便宜的管理费,不跟年轻人收税,让他们用很低的门槛来测试他们的创意,唯一一点就是不可以卖旧货,不可以抄袭别人。将青年创客,年轻人的积极性发动以后,青年创客就可以解决现在大陆在谈的所谓供给侧的问题,大陆现在最要调整的是生产跟需求完全失衡的问题。我们要推动这个机制常态化,要让年轻人提一个皮箱就可以开始创作。
文创、乡创的运动成功有几个因素,第一,第一笔钱是政府出的,政府出钱委托NGO,非营利性的组织进行平台的执行和管理,把这些乡创文创的人引入以后,第三步才会谈有没有观光产值、地方产值。台湾的伴手礼,没有一个是政府、公益单位以外的企业去做的,在前期全部只有投入,看不到回收的地方,都是政府该做的事。如果政府意识到造桥铺路要进行投入,产业提升、转型、文明精神建设要进行投入的时候,整体文创、乡创、高品质的乡村旅游、旅游伴手礼、心灵的旅游等等,就可以运作了。
近十年来,农村发生了一个新的变化,整个城市空间的往外扩张,涉及到了大量的农村。但是在发展过程中却存在着文化风险,这个风险并不是农村建设的二元对立,而是城市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打造出符合一个城市人要求的文化空间。这样的发展对乡土文化很大程度上是违约性的,因为直接动用了它的空间,直接改变了它的社区方式。
如今三农开发基本上都是拿民族文化来表演,吃饭的时候有人唱歌,婚丧嫁娶重大礼仪拿出来表演。整个文化就变成了表演式的文化,文化表演者没有任何的尊严,我们的乡土社会被当作产品开发,这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导致农村最大的问题是我们农村社会普遍凋零,不仅表现为人口的急剧减少,更为深刻的是集体协作的社会基础严重弱化。我们实行三十年的联产承包制也导致了这种状态,村落如果构成一个社区的话,相互之间的利益淡化,这一点就会步城市的后尘,相互之间的共享非常的弱化。问题的根本是与公平发展原则相悖的资源配置。我们以议价能力为掩护,以资本实力为依据,以短期利益为诱饵,以工作征集为目标,使得我们占领农村的时候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合法性,使得我们不用背负任何道义的谴责。我们面对的是一个乡土社会,中国的乡土社会是治城市病的最后一块沃土,它贡献的是传统的智慧。
这个民族有非常优秀的文化创造能力,人的文化是高度共享,社区是高度共享的。进入这个社区应该带着四个原则:一是文化尊重;二是原则保护传统;三是公平发展;四是商业适度。我们在进入乡土社会的时候应该去思考和关注那里的文化,那里的一山一水,跟那里的老百姓是怎么相处,达成了什么结果。乡土社会的文化有着丰富的多样性,在跟他们合作的时候会有丰富的多样性,不能被简单的机械化的方式进行统一。认知乡土社会,保护创造空间,这是我们进入乡土社会的前提。
11年前,何培均因为摄影爱好,在山间发现一间破败古厝,古厝的模样深刻地印在他心里, “要去竹山把这个房子文化找起来”。到退伍之后,他就拿着古厝的四张照片去找银行借钱,跑遍16家银行,终于借到1500万台币。 他和有着建筑家梦想的表哥,从一片破瓦修起,让整座古厝焕然重生。
“天空的院子”开业第一个月,只赚了8000元台币,但是贷款要交6万元台币。何培均开始跑业务,见到了文化局的局长,局长带来了音乐家马修连恩 Matthew Lien。马修连恩说在他的国家从来没有看过一个26岁的年轻人在山里修一座这么美丽的房子。 而后他发表一张《天空的院子》同名专辑,获得金曲奖。“天空的院子”开始发酵,成为媒体报导的宠儿,同时吸引大量朝圣者入住。
就在天空的院子稳定发展的同时,竹山小镇的人口在五年内大量减少,从8万人变5万人,镇上多数为老人和小孩,镇上没有工作机会,加上消费行为的改变,台湾各地的小镇开始出现危机。何培均开始把民宿里面的东西变成跟当地有关,尽可能把自己的东西变成跟当地的经济、劳务和生产都有所连接。他利用山上的盈余成立了小镇文创,用商业方式解决社会问题。 租下两间透天厝提供给年轻人免费换宿,只要提出想法或者帮助小镇就有资格,一年内吸引来自世界各地超过600名青年来到小镇,用年轻的双手创造更多可能。整个小镇不再只有没落的事实,而是让外面的游客跟外面的朋友一起来陪伴着你去解决里面的问题, 透过网络的思维到实体的参与,而不是只靠地方政府或者是一家企业,或者是一个人去思考到底怎么做。
目前已有5位竹山青年回乡创业,有台大的高材生继承父亲的茶园;制作竹艺品的家宏创设竹马夜跑,让镇民跑出健康;做竹餐具和手工饼干的年轻人也回来了。他们生产的产品,透过商业机制,由天空的院子买来供客人使用,带动竹山的经济。
“文化的修复来自于人们的义务,不是政府奖励你才会做,是在进步的过程,本来就要把文化保存好,这不是政府的事情是大家的事情”。11年的时间,何培均让破败的古厝变成台湾最美民宿、开设了探索永文化创意发展经营模式的公司“小镇文创”,将一个废弃的客运车站造成竹青庭人文空间,这其中有的不仅是情怀,更多的是坚持不懈的努力,“有很多事并非有机会才努力,而是努力到有机会为止”。何培均推动小镇文化的这种模式,或许对大陆乡村和文创的发展有着一定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