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莞被阻止的那段情

曹祖兴

1

我在出租屋下边的市场门口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叫不上名字的杂志，一边心不在焉地不时抬头左顾右盼。终于，十几分钟后，在过去N个美女之后，又一个美女手拿小包朝我走来，有些激动又有些狐疑的我赶紧站了起来，不经意地踱了两步。近了近了更近了，就在我张口想说话时，只见美女微笑着问我：“是你吧？”一听她的声音，我就知道，这就是青梅了。因为她早已知道我身体有特征，随即她又有些抱怨：“这个地方真难找！都想要是找不到你就回去了。可是已经花了十几块钱的车费——”听了她的话，我没有觉得好笑，因为我知道出外打工赚钱的不易。

这是我第一次和青梅见面，而且是在东莞，我来东莞市东坑镇的当天。空气中飘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刺鼻味道，令人头晕想呕吐。后来才知道，那是一种叫做“天那水”的液体。

2

从初到东莞到离开东莞，我在那里呆了7天。在这7天里，和青梅见了两次面。

青梅是我用手机短信和电话聊了半年多的朋友，湖北某县级市的，家在大山深处。她在东莞差不多10年了，按照东莞的说法，应当也算得上是个“新莞人”吧，尽管她的户口还在湖北老家，但她整个人已经完全融入了东莞。她在东莞如鱼得水。

有不少的女人都说我有自己独特的人格魅力，呵呵，也许吧！我喜欢读书看报写文章，也喜欢结交异性笔友——尤其是能够产生心灵上的共鸣的红颜知己。而且，凡是跟我见过面的笔友都会和我产生一段情感上的恩怨纠葛，因为和我交往至深的她们几乎都是心灵美的现实主义者，没有人在乎我身体上的残疾和经济上的一贫如洗，她们看重的，是心与心的交融，是精神和灵魂的碰撞。她自然更不例外。

以前，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和这个我称她为“青梅”的女人见面，更没有想过即使是见面，也不会是在东莞，因为毕竟，我在河北省，而且有老婆孩子，况且还没有钱，整日为生计发愁；而她离异，当时单身，唯一的儿子刚刚5岁，在老家跟着她父母。然而正应了李宁的话“一切皆有可能”。我和她的“没有想到”居然会在半年多后成为了现实！那就是在我投资失败、生活陷入困境之后，在我“抛开面子，赚钱谋生要紧”的念头的支持下，我终于背起行囊满腔悲壮而又充满希望地来到了东莞这块陌生而神奇的土地，希望在这里能让我起码混口饭吃，也期冀着我的人生能够从此不再灰暗，甚至还盘算着，如果我扎下了根，再把老婆孩子接来一起团圆，共同奋斗。记得走时老婆说：“你先去吧，要是行我再过去。到了那儿好好干，好赖得吃饱，别饿着。”在省会火车站，我满口应承着，老婆的神情竟是那般无奈和不舍，一起来送行的儿子则在旁边自己玩得正欢，丝毫没有意识到他爸爸要出远门了。

和青梅相见是在东莞市东坑镇一个村子的出租屋里。那天天气晴朗，是这座突然冷不丁来场阴雨的南方城市少有的晴天，一如我彼时的心情。为了给青梅个惊喜，我没有直接给她打电话，而是用短信通知了她。青梅得知我真的来了东莞，刚开始根本就不相信，直到我一连发出几个当地的地名之后，她才确定我没有骗她，欣喜若狂地说：“我好高兴啊，太激动了，简直要从床上蹦起来！”原来，青梅刚下夜班，正在休息，但是赶紧从被窝里一骨碌爬起来，梳洗打扮后从寮步镇急匆匆地坐车赶了过来。我们谁也没有彼此的照片，有的，只是两颗真诚的心。

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车和汽车，身上粘腻腻的，就在我洗过澡躺在床上憧憬和青梅见面是怎样的场景时，青梅突然打电话来说：“我快到东坑了，你的具体位置在哪儿啊？”初来乍到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挂了电话，我一边匆匆下楼一边问了好几个人，我才多少听懂点儿自己的方位。刚想打电话告诉她，转念一想，毕竟有些语言障碍，万一打电话青梅听不清记不住而适得其反呢？于是马上编辑了一条短信迅速发了出去。在我发完短信正东张西望的空当，接连有两三个美女从我身边走过，扭头看看我，然后扬长而去。我的心蓦地一沉，莫非是青梅看我太寒碜而不肯相认了？随即就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彼此惺惺相惜的细妹怎么会是那种势利眼女人呢？虽然自己安慰自己，但是心中难免有些惴惴。又过了几分钟，青梅终于来了，于是就有了开头的一幕。

青梅身材高挑，长发如瀑，穿着时尚，给我一种简洁、干练的大气感觉。阳光把她的身影拉得修长，挺拔得好像一棵树，而随着微风飘洒的秀发就是那细细柔柔的枝桠。我问：“你身高是否有一米六五？”青梅轻轻甩了下头发微笑着告诉我：“一米六八呢。”听了这话，让我这个身高仅1.67米的男人有些不知所措，也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但我没有因此而自惭形秽。她能独自一人来见从未见过甚至不晓得长什么样的男人，我相信她是爱我的，除了爱情，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让一个女人疯狂地不顾一切。

没有理会路人和房东老太太抛来的诧异的目光，我买了瓜子跟饮料，和青梅一前一后地进了位于3楼的出租屋，我随手关门的时候只见她稍稍犹豫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强自镇定地坐在那张一米宽的单人床上。寒暄，闲聊，心不在焉，进而心猿意马，然后牵手，抚摸，拥抱，我就要亲吻她时，她却拒绝了：“不可以不可以！”我笑着拥住她柔软的娇躯，说道：“你不是发短信说要咬我的嘴吗？现在我让你咬个够！”只见她满脸绯红，娇羞地欲拒还迎，假装强自挣扎一番后亲吻着互相脱了衣服，两个人仿佛早已商量好了一样配合默契，动作娴熟而迅速。那一瞬间，我也曾想到了苦苦守在贫寒的家中的老婆，然而美色当前，岂能错过？就在我们意乱情迷的紧要关头，青梅却拒绝了我，说是让我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可以做爱。她说：“我担心就此离不开你，我也更不愿意为了自己一时的快乐而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我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啊！”青梅飘逸的长发遮住了我的脸，也在刹那间蒙住了我的心，尽管我激情如火，然而她一字一顿的话和认真严肃的表情让我不得不悬崖勒马，脑门上满是汗：“我们不可以这样子，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我不想让你犯错误，也不想让自己犯错误。”我喃喃地说：“谢谢，谢谢，谢谢你救了我——你真是个好女人，为什么没有早点儿认识你？为什么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听了我的话，她的眼神迷离而空蒙，用手轻轻摸挲着我，下巴一仰一仰地问我：“就让我们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好吗？”看她满脸的认真和期待的神情，我还能说什么呢？只好机械地点点头，更紧地把她搂在怀里。

那天初相见，除了没有做爱，其他能做的，我们都做了。或许是上了一宿夜班的疲惫和困倦刚刚袭来，青梅那1.68米的身子蜷成一团，猫一样在我怀里酣然入睡。顿时，我的怜惜和疼爱潮水一般涌来，那一刻，我竟然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就那样抱着她青春娇美的胴体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我的不小心会惊扰她。

半小时后她心满意足地醒来，脸上闪着小女人的幸福光泽。穿衣，洗脸，梳头，补妆，然后下楼去了附近的小吃店。青梅对这样的小吃店倒是很熟悉，在我说出随便吃什么都行之后，于是，一人一碗五块钱的河粉，两人一屉福建沙县的蒸饺很快上桌了。她吃得斯文、优雅、矜持，而早饿了的我风卷残云，狼吞虎咽，然后她搀扶着我旁若无人地迎着习习凉风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对路人的侧目和惊奇我们都浑然不觉。逛了一会儿后，青梅体贴地问我：“走了半天，你累不累？”我笑答：“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有点累了。”于是我们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大口大口地吞着饮料，随便聊着，眼睛看着车来车往。眨眼已经是快要傍晚了，由于头天晚上她上了一夜的班，白天本该好好睡觉的，见她疲惫的样子，在我的催促下，青梅才依依不舍地上了回寮步镇的车。上车前，我们没有忘记给了对方甜甜的长吻。那天是星期天，她正好晚上不上班。我总觉得她忧郁的眼睛里有哀婉凄凉的故事。很快，我的这种想法就被找工作的紧迫感给淡忘了。期间，手机短信的数量很自然地超过了我们以前所发短信的总和。

3

日子过得真快，转眼又是一个星期天，求职碰壁的我无限伤感地在电话超市打电话告诉她，我在长安镇，东莞没有我的立锥之地，要回老家继续做我的乡村医生去了，很想走之前再见她一面。她那天又歇班，听了我的话，沉吟片刻，很爽快地答应尽快过来，并让我去长安镇汽车站接她。那时东莞刚刚下了两天的濛濛细雨，空气清新，带着些微的寒意。我依约在汽车站接到了美丽婉约的她，她比一周前更漂亮更迷人，看得出是刻意打扮过的。意外的是，她带给我儿子一个质地非常好的枕头套和一个绒毛玩具狗，都是她们公司生产专供出口的。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没有给她准备什么礼物啊——只是一路上紧紧地任她攥着我的手，直到汗渍渍，黏糊糊的，也不舍得松开。

在长安镇我那已经住了四天的出租屋里，在那张一米多宽的小床上，我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深情脉脉地凝视着对方，然后情不自禁地拥抱，抚摸，亲吻，耳鬓厮磨，直到后来自己脱衣服。在从出租屋去长安镇的路上，我在药店买了一盒3只装的安全套，却一直没有机会拿出来，因为到了最后一刻，她又在说那句话：什么都可以做，就是不能做爱。一听这个，我如火的激情马上被理智击垮了，昂扬的斗志也在瞬间颓废起来，然而我对她这份自持和冷静很敬佩很感激。在接下来继续肌肤相亲的时间里，她向我讲述了自己的情感故事：

她前夫是江西赣州人，他们是在东莞打工时认识的。也许是打工赚钱的不易吧，她这样描述从湖北老家到前夫家的距离：“从我家到他家要花差不多100块钱的车费。”她说前夫家很穷，家里没有一件像样的物品，甚至连结婚时都没有买新婚用品，包括被褥。她就是在前夫家那破败的房子里和陈旧得露出棉絮的被褥上完成从女孩到女人的蜕变的，那年她22岁。“尽管前夫家里穷成那样，但我跟我妈还是强颜欢笑地说很好。结婚以后，我们俩继续在东莞打工，一年后生了个儿子。然而就在儿子还不满8个月的时候，前夫突然提出离婚！我一下子懵了，这真是晴天霹雳啊！几经追问他都言辞闪烁，疑心顿起的我只好给东莞以前的同事打电话好一番询问，这才知道，就在我去他老家坐月子照顾孩子的那半年，他和别的女人好上了。更可恶更让我伤心的是，这期间，他变着花样从我手中骗钱去和那个女人花天酒地，差不多有几万块吧，后来那些钱我都要回来了，毕竟那是我打工多年的积蓄。”

“我那么爱他，不惜放弃家里优越的生活，我家虽然在山区，但是比较富裕，我爸爸妈妈种了很多菜，还养着不少的猪。新盖了两层楼房，基本上不缺钱。我舅舅在市政府部门工作，舅妈是我们市某局的局长，我弟弟也沾了舅舅和舅妈的光，一上班就是镇民政所所长。我高中毕业后，舅舅他们就要把我安排在某局上班，但是男孩子性格的我不喜欢那种按部就班的生活，我喜欢挑战自己，所以就出来打工了。我对他那么好，不光没有向他家要钱，还老是给他父母零花钱，就是后来知道了他背着我和别的女人胡搞，可是为了这个家，我不计较他的过错，然而我的忍让和软弱换来的竟然还是要离婚。可能是我这个人太好说话，太会为别人着想了吧，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心里就有说不出的痛。”此时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语气由先前的急促变得舒缓沉重起来，人也不知不觉中又躺在我的怀里。

“已经离婚好几年了，儿子都5岁了，在老家让我妈看着，我一个人实在没有精力养他。这几年，有不少的男人向我示爱，家里人也给介绍了好几个，但我一直都找不到那种心动的感觉。也许我还没有从失败的婚姻中走出来，害怕再提这个敏感的话题吧！”

“离婚的这几年，我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也封闭得很严，从来没有让任何一个男人走进我的心里。你问我有没有想过找个男人放纵一下自己？当然想啊，我是个正常的女人嘛，美丽而且年轻，呵呵，你在笑我这么自信吧？何况我又是过来人了，哪里不想让一个男人给我精神上的慰藉和生理上的满足呢？但是我又不愿意这样对待自己，我宁肯努力压抑升腾起的欲望也不去寻求一时的快乐，因为放纵之后还不是又回到了老样子？忘记过去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是不可能的，重新接受一个人也是需要时间的——”

“我们每天都工作到晚上11点多，很累，很枯燥。但我喜欢用身体上的疲惫来冲淡心灵上的累和烦闷。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XX健康》杂志上看到你的那句话和手机号码，特别是那后半句‘祝我的妻儿健康平安让我心里很温暖，于是就发出了第一条短信。但我没有想到后来会爱上你，也没有想到我们会见面，而且是在东莞。”

我正听得入神，她的话音一转我才听出后来的话是对我说的：“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吧，不要再联系了！我真的爱上你了，但我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更不愿去破坏别人的家庭。我的儿子从小没有父爱，所以我希望天下所有的孩子都有一个健康快乐的童年，也希望每一个家庭都美满幸福。”我默默地听着，感动着，思索着，没有插嘴，心里却如惊涛骇浪一般暗暗赞叹：青梅呀青梅，你真是个秀外慧中的好女人！我们真是相见恨晚啊。最后青梅用她那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说：“能见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联系，我真怕自己有一天忍不住会去河北找你。”

她一边说一边穿衣服，说完了，猛地抱住我的头，狠狠地咬了一下我的嘴唇，就在我疼得呲牙咧嘴之际，青梅开门出去，招手拦了辆的士，绝尘而去。等我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趔趔趄趄追出去，青梅已经消失在滚滚车流中。

4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东莞市东城汽车站候车，青梅又给我打电话来问我在哪儿？她说昨晚没有睡好，要过来给我送行。我们俩怎么经受得起离别的痛楚呢？于是强忍快要流出来的眼泪，谎称还在长安镇，马上就上车去广州了，要她还是别来了。她好像有些失望，又有些不甘心，让我好好保重，就挂了电话。我不敢再见她了，我不知道如果现在和她见了面，我还能不能有勇气回家？车开了，经过她们公司门口，我才知道，原来东莞市东城区和寮步镇是挨着的。我这才打电话告诉她，我坐的车开了，刚才看见她们公司了。青梅一听，马上就哭了，说：“原来在东城汽车站啊，为什么骗我说还在长安镇呢？你知道吗？从我们公司到东城汽车站，就是步行也用不了10分钟啊！你怎么这么残忍？狠心不和我相见？”我的泪潸然而下，哽咽着告诉她，我不能再和她见面了，否则彼此的痛苦就会加深一层……她哭喊着说至少我不应该骗她啊，至少她可以过来送送我，至少可以一起吃顿饭……此时我已经不争气地泪流满面了，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但是还是什么也没说，一声叹息后残忍地挂了电话，上了开往广州的高客。然后回到了老家。

5

回来后，我想和青梅联系，但是又怕打扰她的生活。第二年春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了我的手机，我一接听“你好吗”就知道是青梅。惊喜万分的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候她，她就先告诉我：“你从东莞走后的一个月，我就辞职回了湖北老家，在亲友的安排下和一个当地人相亲，并且很快结了婚，刚刚生了个女儿。”我说：“恭喜你又找到了幸福，现在儿女双全了，应该是人生最大的乐事吧。”她说：“呵呵，我什么也不想了，只希望能够过平淡平静的生活，从此不再到处漂泊。在家照顾老公，抚养孩子，伺候公婆就是我以后的全部了。农村女人不都这样按部就班吗？”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和我联系过，而有一次我按照这个手机号码回拨过去，竟然是空号！看来，有些事情，女人比男人拎得清。

不记得在哪儿看到过这样一句话：当欲望和贪婪得到一次满足，它就会像被宠坏了的孩子，渴望索取到更多，最后的结局却常常是欲望成为黑洞，反噬曾经拥有的一切！无论如何，生活，爱情，还是要坚守一些原则，自尊，自爱，且不伤害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