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细娟
曾巩,字子固,自号“南丰先生”。宋代江西建昌郡南丰人,生于1019年(宋真宗天禧三年),卒于1083年(宋真宗元丰刘年)。宋嘉佑进士,曾奉召编校史馆书籍,官至中书舍人。他在政治上较为开明,文学上敢于革新,很有建树。和欧阳修、王安石等人开创一代文风。在我国文学史上是一位有多方面贡献和影响的历史人物。
曾巩生活的时代,正是中国封建社会由鼎盛而向衰落转化的十一世纪中叶。表面上经济的繁荣与政治的稳定,已经掩盖不住那明显显现的衰败症兆。面对这种时代的总趋势,有抱负的政治家和希望有所作为的开明君主,力图通过政治改革来扭转局面,但毕竟走不出时代的局限性。在每一场革新与守旧的抗争中,一大批文坛新人迎潮崛起,革新文学样式,阐述自己的政治理想。曾巩就是其中一位卓有建树的大家,他不断地从事有关政治利弊和改革措施的探讨,立足于儒家经典,发展经世致用之学。他以自己的艺术成就,一度显赫于宋代文坛,并被后人列为唐宋八大家之一。
曾巩的文学成就,主要在散文方面。《元丰类稿》五十卷,其中绝大部分是散文。他的散文具有雍容典雅、古奥精密的艺术个性。这种风格以平易为基础,并继承了唐朝韩愈、柳宗元散文具有丰富的社会内容,而摒弃了韩愈那种冲飙激荡的奔放气势,也不似柳宗元那种俊杰风发的笔力。曾巩的散文始终立足于自然和平易。也正是这一特点,使他成为了以平易为本色的宋文的代表。
最能衬托出曾巩风格特点的,还是欧阳修和王安石。《宋史》曾巩本传说他“立言于欧阳修、王安石间,纡徐而不烦,简奥而不晦”。曾巩深受欧、王的影响。这里就着重探讨一下他们之间异同之处。
曾巩师从于欧阳修,所以他们之间会有较多的共同点。他们散文的共同特点是自然简朴。这种自然简朴的艺术特点几乎可以说贯穿在他们二人的一切散文作品中,无论是叙事议论,还是写景抒情,完全是真实自然流露的声音。但是欧、曾散文又有一个显著不同的特点,欧的散文总是饱含着一种主观的炽热情感,字里行间透出自己的喜怒哀乐。而曾巩的散文却是站在旁观者的立场理智公正地评价某一事物,冷静从容地诉说。把欧阳修的《醉翁亭记》与曾巩的《墨池记》相比较,就可以明显地看出这一点。在《醉翁亭记》中作者以醉翁为主角,通过自己的眼光来描绘那些景色,而且作者不重议论,用大量的笔墨去描绘景物,情感也在此刻显露出来。曾巩的《墨池记》和《醉翁亭记》属于同一体裁,但他对墨池的描写却极为简单,略略介绍几句景点之后,便开始进行长篇议论。首先指出,王羲之书法学有成就并非天成,而是他长期刻苦学习、坚持不懈的结果。接着论述如果想要达成一番成就,就要刻苦努力。一方面,他能理智公正地评价某一事物;另一方面,他的散文又往往有点脱离现实而陷入到一种说教迂阔的状态。
再说王安石。王安石首先是一个大政治家、大改革家,所以他的大部分是政论文。他的文章精辟、泼辣、犀利,常常冲破传统的束缚,发前人之未发,闪现出一种咄咄逼人的光芒。王安石也曾批评过韩愈的“尚奇”,但他只是批评而未排斥。他认为尽管其“尚奇”是“力去陈词夸未俗”,结果却是可怜无补费精神的。正由于他是从这样一个角度来批评“尚奇”,所以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的艺术风格,使他的散文文辞奇峭、推理入深,往往露出一股力透纸背的精悍之气,有着高度的概括性和严密的逻辑性,显示出他刚毅果敢的政治家风度。而曾巩又如何呢?首先,曾巩的散文最缺乏的就是王安石的那种斗争精神。因为曾巩从小就为儒学所浸染, 以“家传”而论,他全盘接受了其父曾易占的“治天下必先以名教”、“治道之本先定,其未亦从而举”的思想。所以他的政治观念也是传统的儒学观。《宋史》说他“政事不如文章”说的也正是这一点。但和王安石的散文相比较,曾文又显出了另外一个艺术特点,那就是字字有法度,句句讲布局。因此,他的文章显得干净沉着,层次极为清楚,段落分外分明,一目了然,使人更易学习。
当然,曾巩这种傍人门户的倾向并非完全消极,恰恰相反,这正反映了作家多方取法,并渐渐熔铸城自己独特风格的过程。曾巩雍容典雅、古奥精深的艺术风格,也就在这种不稳定状态中渐磨陶冶而成了。在将近二十年的探讨与磨练中,可被认作是奠定了他风格基础的是他所作的那篇脍炙人口的《墨池记》。这篇文章题名为“记”,但正如我们所看到的,其主要内容却不在记叙和摹写景物,而是因小取大,借事立论。文章所叙之“墨池”,乃临川城东一处胜迹,传闻书王羲之临池学书之处。王羲之很钦慕张芝的狂草,曾在《与人书》中说“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使人耽之若是,未必后之也”。荀伯子作《临川记》却将“临池学书,池水尽黑”一事进而附会于王羲之,并证于临川城东的墨池。而曾巩则认为这种传言纯属误传,但同时又认为这种误传又有其可取的成分。毕竟,人们通过这些美好的传闻与世代传承下来的说法是为了祈祷书会教育作用和对名人逸事的景仰之情。所以,从这个意义上说,王羲之之学书法,荀伯子之记传闻,其精神都是可取的。所以,曾巩在指出这些传闻的同时,又扣住“以精力自致,非天成也”生发开去,由书法练习推及于求学,再及于修身,因小及大,最后勉励晚辈要刻苦磨练,以求成为可影响后世的道德之士,十分发人深省。其蕴藉显得尤为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