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之怒吼

2016-05-30 08:15王玠文
财富堂 2016年1期
关键词:抗争泰国艺术家

王玠文

近几年来,因为政体的失灵,在世界各地发生越来越多对当权者不满而发起的抗争,如阿拉伯之春、占领华尔街运动等,无论立场对错与否,艺术家们都以自己的方式介入其中,并创造了许多代表性的对象,作为活动的精神标志。

英国的街头艺术组合Brandalism也在去年年末发动了世界各地的设计师与艺术团体,共占领了英国城市中近600处广告牌,他们征集到了各式各样的作品,有的拿大品牌开涮,有的调侃世界各地领导人,有的则是展现濒临绝迹物种的忧伤画面……在各种奇思妙想中,发出改革现状的呼声。

为社会呐喊的艺术?

而如果我们将艺术视为一种表达的手段,那么抗争作为一种诉求也需要得到表达,以此看来,由抗争所诱发出的艺术创作纯属自然。然而我们该如何看待那些非艺术家创作的“抗争工具”呢?这些为了社会活动所创造出来的特殊对象,是否可以视为艺术呢?

去年七月份,极具当代视野的英国伦敦维多利亚与艾伯特博物馆(Victoria and Albert Museum,简称V&A)便举办了《不服从的物件》(Disobedient Objects)展览。在这个展览中,策展人以探索社会运动的发展为使命,跳脱出以往博物馆保守的框架,展出了人民为与政府作对所制造的物品。

即使V&A身为国家文化机构,展览还是大胆地反映了各国人民在不同时空环境之下,对既定规则提出挑战的声音。这项展览搜集了世界各地从20世纪70年代以来,全球30多个国家的各类社会运动中最具指标性的99件抗争物品。这些对象来自英国、美国、中东到南美洲,并且涵盖着从学生抗议、女权运动、反核武、反全球化、反各种战争、各种不平等待遇和各种贪污腐败等运动。

策展人凯瑟琳·弗勒德(Catherine Flood)认为,这种公民不服从运动是当今社会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然而却一直受到艺术与设计界的忽视,透过这个展览, 人们可以开始思考社会运动在推动政治与文化中所扮演的角色。展览内容不全然为艺术家创作,有些是单纯是为抗争而创造的对象。而策展人也表示,举办这项展览并非要去赞同各类社会运动,也非要创造将“抗议”归于艺术史中,展览并不强调艺术家或设计师的角色,而是单就物品在人类社会行为中扮演的角色进行讨论。

说到底,我们并不用去纠结艺术家们如何参与抗争,若我们将社会运动视为一次大型的“行为艺术”表演,则参与其中的人们都是艺术家,一旦参与,便成了这部作品的创作者。

德国重量级哲学家、社会学家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强调艺术不仅代表世代对于美学形式和历史结构的诠释,更能从既有现实中,创造出一个不同的事实,提供永恒的想象革命。而追寻着“艺术能在单向度社会中产生双向度批判”的思维推演,马尔库塞写下“艺术即反抗”的结论。

艺术到底能介入社会多深?

阿诺德·豪瑟(Arnold Hauser)在《艺术社会学》中曾写过一句话:“我们可以想象一个没有艺术的社会,但无法想象一个没有社会的艺术。”对他来说,艺术要放在社会结构和历史里头看,艺术固然是社会的产物,艺术创作服膺于既定、统治者的阶级意识形态,然而艺术也有可能响应、批评并且挑战既有社会体制的实践。

艺术到底可以对社会运动造成多少影响,可以介入到何种程度呢?或许我们可以从2010年的日本电影:《反安保:艺术之战》中窥之一二。1960 年 5 月日本内阁岸信介十五分钟强行通过《美日共同合作与安全保障条约》,简称《安保条约》。这个不平等条约引发了 650 万人抗议,民众包围羽田机场美国总统秘书,7000 名学生集体冲进国会议事厅等一系列事件发生。在这场日本史上最大规模的社会运动中,会田诚、中村宏、横尾忠则、桂川宽等数十名艺术家、摄影师乃至于电影导演,他们用各自的艺术创作,以行动表达抗议及不满,形成一股独特的反安保的艺术形态潮流。

虽然这个运动并不是因为艺术家的串连才盛起,但艺术作为社运抗争的一环,我们可以看见它的柔性力量无远弗届。

艺术介入的抗争,即使未曾真正改变结果,但却能诱发人们的思考。透过纪录片我们看见艺术家在时局气氛下的内心写照,在那时创造出的作品让运动的动能延续,并提供材料建构出当时的时代场景,让后人能凭借感受体会。

拉近时间距离,泰国将艺术带入抗争的联结则更加明显。现代艺术在泰国以飞跃的速度成长着,在发展本国当代艺术的过程中,政治情势变化一直扮演重要的角色。从1970年代学运开始,艺术家、学习艺术的学子、广告设计师及各方人士便集结在一起,为自己的权益发声,并唤醒大众对于一些热门、棘手的议题的认知。由兰塔纳功欣皇家理工大学(Poh Chang Academy Of Arts)、泰国艺术大学和朱拉隆功大学(Chualalongkon University)的学生组成的艺术家阵线(Artists Front)堪称1970年代规模最大的学运组织之一。此阵线力求创造以人民为对象的新艺术,并建立以大众福祉为诉求的新文化价值观,因此作品多以政治为主。他们曾举办两次画展:一次选择在推翻军政府一周年之际,第二次则于1976年并选择在王宫广场周边举行,以此声援反对美国的学生运动。虽然之后活动转为地下化,但活动效应却在全国开花,越来越多视觉艺术家加入其中,堪称“生活的艺术,黄金的艺术”的年代,此时的艺术表现得以敏锐的反映出社会与政治的歧异。

泰国的艺术发展与政治一直紧密联结,政府也熟知艺术语汇发展的力量,并认为这是调停社会抗争的最佳方案。2010年的红黄衫军运动时,泰国民间分歧为两种声音,泰国文化部随即在曼谷艺术与文化中心(Bangkok Art and Culture Center)举办了几场展览,期望透过艺术能够化解社会运动带来的紧张,成为一个艺术界与创意界对于和平发展渴求的平台。这样目的性明确的展览当然也引发了思考,例如艺术家里克力·提拉瓦尼(Rirkrit Tiravanija)便举办了《谁怕红、黄、绿》一展( Whos afraid of Red, Yellow and Green),探讨在社会充满对立时举办的展览是否真的合乎时宜。而其他的策展人、艺术家、文化推动者也相继举办小型展览,讨论这场运动。2013年曼谷封锁行动时,艺术家们有了“艺术巷弄计划”(Art Lane Project),他们群聚在大道上画画,并用海报批评政府。有不少设计师与名人从中穿针引线,让艺术家在周末得以举办时装秀、音乐会和表演活动,对原本紧张的局势产生了助燃的作用。

即使是泰国艺术家如此入世地参与各项活动,在2014年泰国实行戒严时,多数的艺术家还是选择了缄默。因为他们不知道一但表态反对政权会落得何种下场,尤其是当行为艺术家与独立电影工作者高声疾呼的当下,视觉艺术家则相对沉默。归究其因乃是白盒子体制内的当权者都较为保守,激进的作品在当下很难找到愿意资助的人。即使仍然有无所畏惧的艺术家持续发出声音,但是因为展出空间的缺乏,许多艺术家都只能默默在工作室抒发自身情感。泰国政府与反对方一直以来都将艺术当成争取意识形态的利器,在这拉扯中,反而令当代艺术得以蓬勃发展。

呐喊的艺术可以卖么?

然而所有问题都不得不回归于经济:这些在抗争中所产生的艺术作品,该是作为历史文物保存呢?又或是得以进入画廊体制进行销售?这又是一个值得玩味的问题。在 2014年于台湾发生的学运中,某位艺术家与学生一起进入会场,开启他的“战地写生”。然而,在运动结束后,他的作品并未交付给学术机构相关的保存计划,也没有交给政府,而是交给了某些画廊的文化基金会。这样的举动不免引发“学运收割”的质疑,然而在多数批评的声音中,却忽略了艺术家的创作只是一种介入社会的行动,在兼具抗争者与艺术家的双重身份下,重新拉出一条社会与艺术系统的新线,开启了更多讨论的可能性。

在各种抗议发声的今日,举着口号尝试着被听到的人们何尝不是一种新型态艺术的创造者?艺术之于社会运动,或许不在于当下的愤怒与展现形式,也不在于对世界造成的剧烈变动,而是在于那份欲以沟通以求改变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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