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见泡面头就把她当做宇宙吧

宋只猫

①

朱卫卫有一头红色的泡面头，卷卷的，天生的。朱卫卫就坐在宋妮鹿的前面。

而肖若望就坐在朱卫卫的旁边。

每堂课宋妮鹿抬头记笔记的时候，都可以看见朱卫卫那头热情似火的红头发，以及肖若望偶尔躲过老师们探头般的双眼，故意伸手去摸朱卫卫的头。

“朱卫卫的泡面头，很特别！一看见她就像看见了一个热闹的宇宙！”宋妮鹿清楚地记得，这是高一军训那会儿，肖若望亲口对她说的。当时她和朱卫卫并列站在女生方阵里，夏日清凉的晚风从他们的头顶吹过，教官让男生们点一个女生的名字配合拉歌，轮到肖若望，人人都以为他会叫和他青梅竹马的宋妮鹿，没想到他叫了五音不全的朱卫卫

宋妮鹿微笑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肖若望绅士地伸出一只手，穿过她，来到满脸惊恐的朱卫卫面前，朱卫卫慌张拒绝了半天，最后还是被肖若望强势拖走。他们两个人合唱了一首《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虽然女生大部分都在跑调，但是好在肖若望的唱功一流。整首歌，肖若望都在找机会跟朱卫卫对视，朱卫卫却不懂风情，一激动把麦克风甩了出去。肖若望被砸出一脸鼻血。

肖若望跟朱卫卫的接触也是在那之后多了起来，甚至多过了每天等他一块儿放学回家的宋妮鹿。

②

说实话，宋妮鹿不喜欢朱卫卫。就算没有肖若望，她觉得对朱卫卫也很难喜欢得起来。

宋妮鹿承认自己打从心眼里看不起朱卫卫，也承认自己在某些人际方面的确有些心高气傲，但是以朱卫卫给她的印象，她实在找不出一丝好感。

朱卫卫模样普通，成绩中下，跟长相出众，品学兼优的宋妮鹿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朱卫卫的生活品味极差，朋友圈总是爱发一些过气的心灵鸡汤，毫无美感的图片以及烂大街的俗质音乐链接，更可气的是，肖若望还总喜欢在上面给她点赞。

宋妮鹿从未跟任何人透露过自己内心的感情，她暗恋肖若望。不过，从肖若望每天有事没事就爱和朱卫卫打闹的情况来看，肖若望八成是喜欢上了朱卫卫。每每这个时候，宋妮鹿都要试图安慰自己，不可能，以肖若望的眼光不可能看上朱卫卫。因为肖若望曾公开说，他未来的另一半必须黑长直。

这几年，她已经从过去初中的短发慢慢蓄成了长发。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能够注意到她为他做出的改变。

可是，有时候越不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

终于，肖若望对宋妮鹿说，“我跟你说啊，我喜欢朱卫卫。”

宋妮鹿愣了几秒钟，说：“早就看出来了。”

③

肖若望对朱卫卫的喜欢，慢慢地所有人都察觉了出来。在这件事上，宋妮鹿倒没有多大表现，她一心认为，肖若望对朱卫卫的喜欢是不可能长久的，他不过是觉得捉弄一个不出色的女生很好玩罢了。

学校准备举行校运动会，班上没有女生肯参加女子三千米，班主任不想为难任何人，说实在不行就放弃这个项目。朱卫卫就是在这个时候举手的，她旁边的肖若望羞急地对她说，“你不要命啦！三千米你们女生哪吃得消啊！”

宋妮鹿边做作业边听朱卫卫用不服输的语气说：“你少看不起女生！巾帼不让须眉你懂不懂！”朱卫卫说到做到，为了在比赛中拿到好名次，她每天都会留下去操场围着跑二十圈，那段时间肖若望这只跟屁虫也去了，不过他可没有那么大的耐力，他往往跑个十圈就倒在草坪上没力气了，然后就傻呵呵地盘腿坐着，看朱卫卫意气风发地继续跑。她一边跑，他一边数，跑完了他给她递上一瓶水，还献殷勤地给她揉肩搓背。

朱卫卫不是傻子，她知道外界传的都是真的。她这么普通，有个男孩子能够喜欢她已经非常难得了，何况她也喜欢他，这一点朱卫卫跟肖若望说过，她现在不想谈恋爱，两个人约定等到了大学再慢慢谈。

朱卫卫三千米跑那天，很不凑巧她遇上了大姨妈。在女厕所的镜子里，宋妮鹿盯羞她发白的脸好言劝她：“不如放弃吧，咱们班也不差这一个名次。”

朱卫卫没有听劝，不管不顾地上场了。肖若望自己也有任务在身，来不及给朱卫卫加油打气。朱卫卫硬撑着跑完全程，倒数最后一名。当她一瘸一拐走向终点的时候，肖若望出现在人群中带头鼓掌。朱卫卫感动得稀里哗啦，觉得比得了第一名还要风光。

人群的另一处，因跳高得了冠军的宋妮鹿怀抱鲜花，笑容迷倒万千，她刻意不去看朱卫卫那头红色的泡面头在人群里有多招眼。

④

这世上有一种关系，叫做“我们明明没有在一起却总有人认为我们般配”。宋妮鹿和肖若望就是这种关系，可惜，这种被常人看好的关系，自从有了朱卫卫宋妮鹿发现越来越少的人会在她面前提起类似“你跟肖若望两个人怎么样啦”这样的问题。大概，她连被人“误解”的机会都已经失去了吧。

想到这里，宋妮鹿心底不禁幽暗起来，她翻开一本日记，一页页，上面记录的文字全部都是关于同一个男孩。她仔细默读，看着页脚的日期，原来他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

那时他们刚上小学五年级，从另一座城市转学过来的宋妮鹿引起了不少同学的注意。肖若望也不例外，他答应了自己的外婆要照顾好宋妮鹿，因为宋妮鹿的奶奶跟他的外婆是多年不变的好友。他们成了班上最形影不离的搭档，练硬笔字的时候有人不小心把墨水打翻在她的背带裙上，他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手工课的时候她忘记带美工刀，他把自己的那把摆在桌面上，使了使眼色示意她拿去，结果，他被罚站了一节课。宋妮鹿记得那节课上的是木雕，她雕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长得很像肖若望。只是她把它藏进了书包里，没有人知道。

宋妮鹿曾在一本书上看过一句话，未必要道声喜欢才算是竹马，陪羞长大，才算是最好的年华。

⑤

跟朱卫卫同桌了三年，肖若望始终没有忘记跟朱卫卫当初说好的约定。回校填报志愿当日，肖若望一脸算计地对朱卫卫说，“这下，你逃不掉了吧。”

朱卫卫的成绩不算好，尤其是数学烂透了，就算高考前肖若望给她补过一段时间她高考也不可能奇迹出现。

朱卫卫知道自己考不上什么好的学校，但她没有想到肖若望会为了她把志愿改成跟她的一模一样。朱卫卫差点哭出声来，她戳着肖若望的脑门生气地说：“你是不是脑子有坑啊！像宋妮鹿那样会发光的女生你不去喜欢，偏偏喜欢我这样的！”

肖若望抓住她的手，狡黠地说，“我家又不需要电灯泡，要你发光干。马？”

这时候他们后面的那个座位，已经换了一张面孔。高考前一个月，宋妮鹿去了南方的一座城市，她被一所知名大学提前录取。正如朱卫卫所说，她会发光，有的人也许天生如此，在人群里耀眼无比，身上仿佛美玉一般，没有瑕疵。一路走来，宋妮鹿始终没有告诉肖若望她喜欢他，可是她不后悔，她有自己的路要走，她相信在未来她能通过自己的努力碰到更好的。

大学期间，宋妮鹿依然和肖若望保持或多或少的联系，看他朋友圈里发的照片步调总是和朱卫卫的一致，她就知道他过得很好。

直到，有一个晚上肖若望打电话给她，跟她诉苦，他跟朱卫卫吵架了。宋妮鹿在电话这头听了好半天才弄清楚缘由，朱卫卫把头发染了，染成了黑色，肖若望不喜欢。她点进朱卫卫杂乱的朋友圈看见经久不见的朱卫卫竟然变漂亮了，只是那一头红色的泡面头成了“黑长直”。宋妮鹿想起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自己曾跟朱卫卫透露过肖若望心目中的女友标准，一丝惭愧涌上来。

可是，多年的暗恋终有一丝不甘，“你不是说过未来的另一半必须黑长直吗？”肖若望在那头愣了一下，说，“我说过。马？我不记得了呀！”听他的语气，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宋妮鹿静下心来，仔细想了想，也仔细端详屏幕上的照片，其实不是朱卫卫变漂亮了，是她对她的成见少了。她还居然有点看不惯她那头柔顺的长发。

宋妮鹿给朱卫卫评论留言，泡面头才是你最好的标志，看见你就像看见一个热闹的宇宙。

没过多久，肖若望的朋友圈里多了一则最新消息，是朱卫卫为了救一个小女孩，顶着一头火红的泡面头被三头大狼狗追得满城风雨，还登上了报纸。

宋妮鹿突然间明白，肖若望之所以会喜欢上朱卫卫，是因为这个泡面头除了热闹，她还有一些其它美好的东西吧。比如坚持，比如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