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万亿马克兑换一先令

何帆

在很多德国人看来，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得莫名其妙。

1917年，在鲁登道夫元帅的带领下，德国军队在西线挡住了英法盟军猛烈的攻势，而此时东线的俄国也和德国签订了停战协议。随后鲁登道夫挥师西向，在1918年3月到7月之间发动了5次大规模进攻，一度进逼到距离巴黎仅有三十多公里的地方。然而美国军队突然登陆欧洲战场，协约国士气大振。9月之后，德国节节败退，国内的工人运动如火如荼，这场战争再也打不下去了。短短6周之后，德国就签订了停战协议。

第一次世界大战来得匆忙、去得仓促，仿佛一场两个小时的电影，放到110分钟的时候还没有交代清楚情节，到最后10分钟就草草收场了。德国人对一战的失败一直耿耿于怀。数年之后，鲁登道夫应大英百科全书出版社的邀请写回忆一战的文章，文章的题目就是《德国从未战败》。

然而，没有比德国更惨的战败国了，因为德国需要赔偿1320亿金马克并割让部分领土。1921年到1922年，德国的总财政支出不到120亿，其中赔款就达51亿。

从1921年开始，德国大量买进外汇，其结果就是马克不断贬值。一战爆发之前，德国马克、英国先令和法国法郎的币值大体相当，但到了1923年底，大约一万亿马克才能兑换一先令或一法郎。

马克贬值一事就像一部惊悚片，牵动了世人的神经。德国人就是要告诉全世界自己已经被巨额赔款压垮，没有别的办法了。《时代》周刊的一篇报道提到了一位身在德国的外国商人，他说：“德国处处繁荣，这个国家没有贫困。我想象不出这样的一个国家为什么还不起战争赔款。这个国家里人人都是演员。”

马克贬值是不能讓德国甩掉赔款负担的，它的真实目的是帮助德国企业增加出口机会。

另一方面，德国开动马力印钞票，结果导致物价飞涨。公众要求提高工资，于是德国政府不得不印更多的钞票以安抚群情激愤的公众。在最疯狂的时候，德国的钞票只印一面，为的是节省墨水和时间。

不过德国后来还是很快就控制住了恶性通货膨胀。总体来讲，一个有黄金、资产和劳动力的大国是可以从恶性通货膨胀中迅速恢复的。1924年到1929年，德国工业增长的速度远远超过其他欧洲国家。

（摘自《好货币，坏货币》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