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晴悦
小时候,我们最讨厌听大人们说,谁家孩子考了第一,谁家孩子钢琴十级,谁家孩子奥数拿了全国什么名次。对,我们甚至都没有听清楚,那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到底得了第几名。
那是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就好像,生长在一片向日葵花田,自己美美地朝着太阳,花瓣尽开。孩子们跑进这个花田,一起和向日葵们照相。正当向日葵很开心地享受着阳光和孩子们的笑声的时候,其中一个孩子突然说,隔壁有一朵玫瑰花,比你们长得好看。
这是一种莫名的失落感。
我常常有这种感觉,常常会觉得有莫名的失落。好像无形之中,那个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又出现了,时刻提醒着我,你好像真的不如别人。
一次和一个1993年出生的男生喝咖啡,他说着我不懂的互联网世界,说着他已经做过两个创业项目,带领团队获得了A轮融资。他告诉我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互联网的三个月就是现实世界里的一年。
那时候,我刚回国,刚从那个充满着自由和爱的拉丁美洲回来,落地北京的时候,仿佛自己还带着拉丁美洲的气息,还长着翅膀会飞。而眼前这个小我五岁的男生,在讲着一个我完全陌生的行业,他的老练、能干,他眼睛里的光,照得我眩晕。随之而来的就是那种无来由的失落感,使我张开口却不知道如何继续那个谈话。
我拼命地在想互联网的三个月就是现实生活中的一年,我已经被那个他口中的互联网的世界落下了多少年,我如何才能懂这个我已经快要跟不上的世界呢。
还有一次,和一个从美国念完MBA的美女吃饭。美女妆容精致,眼神明亮,聊的是国内的创业机会,是硅谷的投资项目,是如何把硅谷的资源嫁接给国内的创业者。我完全不记得那顿饭吃了什么,只记得姑娘的壮志豪情,说到兴奋之处,银色的耳环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拼命地在想,自己是不是浪费了三年的时间,太过放纵自己,奢侈地花了三年的时间,浪迹在遥远的拉丁美洲,行了万里路,却忘了读万卷书。而后果便是对于什么硅谷资源,什么国内创业者现状,本来其实可以发表一些看法的,却因为那种莫名其妙的失落,又张口不知道该如何说。
所以,我们真的是那么不如别人吗?
回国后的我,其实一段时间都陷入深深的沉默,我不懂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我羡慕着1993年互联网圈的男生,羡慕着读完MBA准备大展拳脚的美女,我陷入小时候听说别人家孩子的那种莫名的失落,忘记了自己其实已经在遥远的大洲,度过了一段特别美好的时光。那段时光无论怎么看,其实都闪着光芒。
2014年年底的时候,有一次去秘鲁拍摄,原本没有高原反应的我,由于过于自信,劳累拍摄了一整天之后,晚上回到酒店,头痛欲裂。更可怕的是,从晚上十点到第二天凌晨四点,一分钟都没有睡着,期间频频去厕所,拉肚子可能快二十次。
整个人瘫倒在床上,用手机百度高原反应拉肚子会不会死掉;打电话给前台,用并不怎么会说的西班牙语,问前台小哥要氧气;后来怕自己虚脱死掉,问酒店厨房要了一碟盐,自己吸着氧,在房间烧着热水,想要喝一点盐水。而第二天凌晨四点又要出发去机场,赶往下一个城市。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上了第二天的飞机,后来在朋友圈上po了一张围着红围巾的照片,写着“在的的喀喀湖,高原反应,喝了古柯茶”,轻描淡写。
最近才又想起这个故事,是因为自己竟也成了那个被羡慕的别人家的孩子。
好多好多人說羡慕我的二十几岁,羡慕我去了那么多的地方,羡慕我在遥远的拉丁美洲有过很多平常人无法拥有的经历,羡慕我的二十几岁是真的好好过了那么几年。
后来我明白了,其实大人们所说的谁家孩子,并不是一个人。因为,并不能有一个孩子,她成绩考第一,钢琴又十级,跳舞全国第一名,画画被博物馆收藏,还长得美。
而那个看上去什么都拥有的别人家的孩子,拥有的不过也是一个方面,他走过的路,他吃的苦,流过的眼泪,我们也全部没有看到。
我们真的并没有不如别人。
我们那种莫名的失落感,是因为在那一个瞬间,我们拿别人有的和我们没有的去比。
谁也没有规定,一朵花必须长成向日葵,又长成玫瑰,还得在同一个花季开得娇艳欲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