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丁静姝

高考是一块为平凡的我们提供的的跳板，但这是对那些成绩优异的学生来说。对于我这种成绩并不出彩，又无一技之长的学生而言，高考是我们没有勇气逃离的桎梏。

辗转难眠的夜里，我生出强烈的渴望，逃出这一成不变、循规蹈矩的生活。打开宿舍门，在夜晚无人的街道中信步闲庭，我感到了久违的舒畅清新。不，说是无人，或许不大准确。绿化带旁的路灯勾勒出一道窈窕而寂寥的剪影。即使是一抹剪影，也不得不让人承认那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

或许是脚步声惊动了她，她转过身来，打量着我，低声问：“高中生？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学校？”

我微笑，“你，不也没回家？”

“家……已经回不去了……”她的声音轻如呢喃，却重若千钧，在我心头沉闷的回响。

“你刚刚在看什么？”我转移话题。

“月亮。”她指了指天空，“今晚的月格外惆怅，不是吗？”

尽管有雾霾，我依然看到了一轮圆圆的明月，今天是十五呀，“十五的月亮难道不是代表团圆吗？”话一出口，我便恍然，月圆月缺，这一夕的团圆耗尽了多少残缺的等待？正如我们披星戴月的多年苦读，只是为了追寻高考那一次的人生圆满？

“你……回去吧！”她怅然转身、抬头望月，光线透过重重的枝叶在她身后投下斑驳的碎影。

“你以为我不懂吗？”我大声说，心里反感她嫌我话不投机的敷衍模样。

如我所愿，她缓缓转过身子，问：“不懂什么？”

“痛苦！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想得到怕失去的痛苦！想成功怕失败的痛苦！想逃脱却到处是桎梏的痛苦！”我近乎宣泄般喊出来。高考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下，我——我们舍弃了多少童真的欢乐、消磨了多少青春作伴的大好时光？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席地而坐，并招呼我坐到她身旁，“有一户清贫人家，他们希望自己的独子有一天能够悬壶济世，全家人省吃俭用送孩子拜师学艺，孩子勉勉强强地学着望闻问切，或许可以成为一个平凡的郎中。然而这时，战乱爆发了，长大了的孩子觉得入伍更能轰轰烈烈地生活，于是终止学业，弃医从戎……”

“时势造英雄，最后他必将大展拳脚，一统天下？”我打断她的讲述，退则悬壶济世，进则出相入仕，励志故事都是这样演绎的！

“不，他没有机会成为英雄，在军队训练时他被误伤，死在了最好的年纪……”

她低缓的声音萦绕在我耳边，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我忽然有些不耐烦，“你为什么要讲这样一个无聊的故事？”

她轻摇着头，低语，“逃避无聊只是走进了另一种无聊！”

我生气了，站起来，“你是高中生吗？你懂得高考的煎熬吗？”

“我曾经是高中生，高二时逃离了学校，逃离了家，这几年……”她轻声叹息着，“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学习是丰富你人生体验的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你要努力学习，但不要纠结于成绩，你不需要为高考改变自己的一切，但你需要一个正确的处事姿态。”

我平复了心绪，坐回她的身边，“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逃离高考之后的故事？”

“我没有故事，只有……事故……”她抬头望月，久久的沉默。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见天空中乌云翻涌，那轮明月竟不见了踪影。

“我要走了！”她突然站起来说。

我急切地拉住她的手，“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她表情复杂地看着我，却忽然笑了，“你以为每一次别离之后都能再见？你以为每一次放弃之后还能重来？”

我悲哀地放开她的手，心犹不甘地追问：“你是谁？”

她睁大了双眼，圆圆的脸孔慢慢向我靠近，在她的瞳孔里我见到了大睁双眼、圆圆脸庞的自己。我逃避式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路灯下已空无一人。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向我袭来，不知是怯意还是寒意，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你不是我！你是被时光遗漏，在月圆之夜独自悲叹的灵魂！我不是你！再痛苦再难熬，我也没有逃离没有放弃！”

独自走在孤独的街道上，乌云散尽，月明星稀，宿舍里的电灯正一盏一盏地亮起！

我并没有变得特别努力，只是一分一秒的时光都好像有了特殊的意义，我开始相信自己，相信未来，我已经开启了不被考试桎梏的另一种人生。

学校：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

导师：赵旭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