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少庚
夜幕降临的时候,绵延几百里的石柱山是黑森森的一片,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冬日的寒风一个劲儿地刮个不停,山上的树枝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平时在乱石草堆中探头探脑的兔子、山鸡、野猪也都躲进了各自的窝里,树丛中偶尔有一两只野鸟的鸣叫声传入耳膜,给人一种忧伤凄凉的感觉。
此刻,那个叫秀的女人,也就是我的母亲,正走在回村的路上。虽然天色漆黑,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陌生,这条唯一进山的路她太熟悉了,逃荒到这个村进入仓家那一刻,她就开始进山采野菜、拾干柴,不知走了多少遍。自从经历了那个三月暖暖的春日黑夜,她发现自己身体似乎活跃起来,一想起那个叫九爷的土匪搂抱时的战栗,全身就涌动着莫名的抖动,乳房也变得坚挺无比,身体的某个部位也开始潮湿起来。她努力地不去想这些,可总也把持不住自己的意识,发生在秋日河滩边那惊人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她和九爷滚进芦苇丛中,身体仍紧紧地贴在一起。她听到了自己的胸脯在“突突突”地狂跳,她的脸贴着九爷的脸,伏卧在半干半湿的草堆里,一动不动。过了片刻,听不到河对岸有啥动静,两人不由自主地对望了一眼,很自然地,她的嘴唇堵住了九爷的嘴唇,舌尖像蛇一样钻进九爷的嘴里。三月里黑夜的那股电流又流遍了全身。九爷的一只手伸进了她的衣服内,捉住了那两只坚挺而柔软的乳房,似逮住一对活蹦乱跳的兔子,又似握住两个熟透的桃子,不愿松手。这个刚刚止住下身出血的秀此刻什么也不顾及了,她只觉得整个身体需要这个男人的抚摸。九爷的双腿紧紧夹住秀的一只腿,她感到了九爷下身在不停地抖动。她脑海中霍地一闪,九爷在这个时候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会伤害她。就在这一刹那间,她感受到了这个男人对她的真心呵护,眼泪涌了出来。九爷舔着秀脸上的泪珠,像一只温存的小羊舔着母羊的乳汁。
“跟我走吧,别在这个村子里了。”九爷对秀说。
母亲躺在被滚倒的杂草丛里,身上仍不停地流淌着幸福的快感。可听到九爷说这话时,她闭上了双眼,无助地摇了摇头:“我还有两个孩子哩,走不了的。”说着,她用手摸了摸鼓起的肚子,“肚子里这个孩子是……”“你”字还未出口,九爷便打断了她:“你不走会后悔的。”“是的,我会后悔的。”秀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她实在是不忍心抛下这个家,跟一个土匪远走高飞。她害怕自己的子女在村子里以后抬不起头来,更害怕的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这个村庄会从地球上消失掉的,全村人没有一个人会活着。你不走,也会死掉的。”九爷又一把搂过秀,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一字一顿地说,“跟我走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你吓我,我也不会走的。我以后真的不想再见到你了。”说这话时,母亲自己就觉得这话不是真心话。
“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吓你的。有人要报复这个村庄,而且是毁灭性的。”一向沉稳的九爷有点儿急了。
母亲正要说什么,这时,从河边传来了大女儿的声音:“妈妈,你在哪里?俺爹找你来了。”
接着,便听到乱糟糟的人声由远至近。
“好好活着,我还会见到你的,还会把你领走的。”九爷起身弯腰鉆进了芦苇丛中,转眼便不见了。母亲慌忙爬起来,手脚麻利地将九爷斩下的十几条蛇捡起来,甩进了那深不可测的芦苇丛中,蹲在河边,把红薯一个个装进筐里。抬眼一看,丈夫、大嫂、二嫂和女儿来到了跟前……
隐隐约约地望见村庄了,母亲梳理了一下迷乱的思绪,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她知道,这时候村里人大部分已经喝罢汤了,自家的红薯汤恐怕是早已经赶不上了。她每次进山砍柴、挖野菜,婆婆、丈夫吃饭时是从不等她的,剩下点,就吃点填下肚子,没有了,就将就着饿一顿。用大嫂、二嫂的话说就是:“四川蛮子,一个讨饭的,给她个窝住也就不错了。”而秀在这个时候从不顶嘴,她知道自己的短处,那就是生不出个男娃来。自从和九爷有了那种关系后,她更是锁紧自己的内心,唯恐有一星半点差池。而又因为刘老黑的谣传,又使全村人出动搜捕九爷,更是给她心理上蒙上了一层巨大无形的压力。虽然知道那次公社村里行动是无果的,可她对刘老黑萌生了一种惧怕和憎恨,明明是他欺负自己的,可又陷害九爷。她常在心里给自己提醒,此人阴恶毒辣,必须小心提防,要不然会吃大亏的。但一想到九爷那麻利的身手和对自己的坦诚,她又多了一份自我安慰。
走到村边麦场的时候,她有点儿累了,把野菜筐子放下,坐在了一个麦秸垛边,想停顿一下,缓缓劲儿再回去。在山上转悠了一天,的确有点儿累了。
刚坐下,把鞋子脱掉,正想磕掉里面的土灰,从另一个麦秸垛边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和响动。她一惊,把鞋子轻轻放下,再侧耳细听,果然有一男一女在那边压低着声音说话,声音是那么熟悉。秀不敢再动一下,生怕对方发现自己。又听了一会儿,从断续的说话声中,她的脑子轰然一声,她听清楚了,那男的是刘老黑,女的竟然是自己的婆婆。显然,他们也刚来不久。秀的心里又惊又怕,在这漆黑的晚上,他们钻在村外这麦秸垛边,肯定干的是苟且之事。果不其然,随即,她听到了刘老黑粗重的喘息声和婆婆的“啊啊”声。时间不长,这种喘息声停止了,似乎是刘老黑和婆婆都在提裤子,然后又坐了下来。
虽然声音压得很低,可秀坐的麦秸垛位置是下风口,仍然听得很清楚。
婆婆:“死鬼,我得赶紧走了。我出来时那老三媳妇还没到屋里。”
刘老黑似乎顿了一下:“我说这次你咋出来这么晚哩?那老三媳妇可是个扫帚星,谁沾上谁得臊气。上次还不惹得全村人都钻进河湾里逮那个土匪头子,弄得老子我也替她挨了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