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筑”乐及其影响

2016-05-30 01:14孙莎
艺术评鉴 2016年11期
关键词:高渐离荆轲礼乐

孙莎

摘要:“筑”乐是以筑作为主要乐器来演奏的,伴奏乐器以筑为主,且在汉刘邦之前,筑都是作为独奏配合歌唱的,至刘邦则发展为众筑合奏。汉以后,筑这种乐器还存在并在乐队中发挥着作用,比如唐代,但作为独奏或合奏意义上的”筑”乐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因此,唐代的“筑”乐充其量只是乐队中的一种乐器,是唐代音乐中的一个元素。但是筑乐却对唐代的文学作品产生了一定的作用,它的意象在诗歌中出现,既保留了最初含义,又被赋予了新的内涵。

关键词:唐代 “筑”乐 影响

“筑”乐在战国时期已经相当流行,到秦汉时期得到了较好的发展,但秦汉以后,“筑”乐失去了最初的内涵。但筑这种乐器在唐代仍在发挥着它的独特作用,且在文学作品中也产生了一定的影Ⅱ向。尽管唐代有关筑的资料很少,但仍能窥探出筑在唐代的使用情况及其影Ⅱ向。本文试浅论之,以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筑乐”的发展及流传情况

筑是一种乐器,在战国时期已经相当流行。筑这种乐器在秦汉时得到了发展。秦汉以后,筑这种乐器仍在乐队中使用,但“筑”乐的单一合奏形式已经被改变了。发展到唐代更是如此,在唐代,筑只作为乐队中的一种乐器使用。

关于筑的弹奏情况,战国时有位著名的“筑乐”演奏家高渐离,《史记》中有较为详细的记载。《史记·刺客列传》载:

荆轲既至燕,爱燕之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荆轲嗜酒,日与狗屠及高渐离饮于燕市,酒酣以往,高渐离击筑,荆轲和而歌于市中,相乐也,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者。

荆轲结识了高渐离,两人酒兴之时,高渐离击筑,荆轲相和歌唱。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筑这种乐器是供一个人弹奏的:并且,筑乐在弹奏时是有一个人歌唱的。从荆轲与高渐离两人“相泣而歌”的情况看,筑弹奏的音乐应该是比较悲伤的调子。

从高渐离击筑我们可以看出,筑这种乐器是供个人歌唱时伴奏的(有时也给别人伴奏)。至少在汉代以前没有发现筑用来多人演唱的史料。我们可以推断,汉代以前,筑乐是独唱的一种音乐。但是,筑乐到了汉代发生了变化,从独唱走向了合唱。据《史记·高祖本纪》载,刘邦还乡之时,作了一首筑乐《大风歌》。在演奏这首筑乐之前,刘邦还专门培训了一百二十个儿童,等培训好之后,刘邦就击筑歌唱,令儿童来和。资料里说“教之歌”,刘邦“自为歌诗”,这里还不能看出刘邦培训的这些儿童到底是用来歌唱的还是用来击筑的,还是二者皆有,但肯定的一点就是,刘邦发展了筑乐的形式,使其从独唱的形式发展为合唱的形式。又《史记·高祖本纪》载:

及孝惠五年,思高祖之悲乐沛,以沛宫为高祖原庙。高祖所教歌儿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后有缺,辄补之。

可以看出,到孝惠五年时,刘邦所作的《大风歌》还在流传,但是已经不是刘邦所作的筑乐了,这首歌的伴奏发生了很大变化,“高祖所教歌儿百二十人,皆令为吹乐”,从这则资料可以说,刘邦当时所教的儿童,有一部分是用来伴奏的,也就是刘邦教会了儿童击筑,但孝惠帝则把这些筑乐器改为“吹乐”,等于说是改了伴奏形式。《汉书·礼乐志》载:

初,高祖既定天下,过沛,与故人父老相乐,醉酒欢哀,作“风起”之诗,令沛中童儿百二十人习而歌之。至孝惠时,以沛宫为原庙,皆令歌儿习吹以相和,常以百二十人为员。

从“皆令歌儿习吹以相和”来看,汉孝惠帝时,比较流行吹乐,筑乐已经不是很流行了。因此,刘邦《大风歌》的伴奏乐器也就发生了变化。推测刘邦所教“歌儿”应该是既击筑又歌唱的,是一种大合唱的形式。到了后来则改了伴奏乐器,合唱的形式不变。另外,从刘邦“泣数行下”来看,筑乐在汉初的感情基调没有变,即仍为悲伤的基调。

汉代至唐,筑作为一种乐器仍有人弹奏,并且是在乐队中使用,但最初意义上的“筑”乐已经发生了变化,无论从演奏形式还是歌唱形式上,与最初相比已经相去甚远了。

二、唐代“筑”乐概况

关于唐代的“筑”乐情况,资料较少,《旧唐书·音乐志》《旧唐书·职官志》《新唐书·礼乐志》中有较为简单的记载。通过这些简单的资料,我们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唐代是“筑”乐的消亡时代,唐以后,筑这种乐器也渐趋消亡。

《旧唐书·音乐志》载唐代古乐所用伴奏:

乐用钟一架,磬一架,琴一,三弦琴一,击琴一,瑟一,秦琵琶一,卧箜篌一,筑一,筝一,节鼓一,笙二,笛二,箫二,篪二,叶二,歌二。

可以看出,在这个乐队中,有23件乐器,筑是乐队中的一种乐器,这也就是说,筑在唐代已经不是独立演奏的乐器,而是配合其他乐器一起演奏使用的。又《旧唐书·职官志》注曰:

偶歌琴、瑟、筝、筑,系于编磬之下。

又《新唐书·礼乐志》载:

凡乐八音,自汉以来,惟金以钟定律吕,故其制度最详,其余七者,史官不记。至唐,独宫县与登歌、鼓吹十二案乐器有数,其余皆略而不著,而其物名具在。八音:一日金,为镩钟,为编钟,为歌钟,为薄,为铙,为镯,为鲜。二日石,为大罄,为编磬,为歌磬。三日土,为壕,为绥,矮,大埔也。四日革,为雷鼓,为灵鼓,为路鼓,皆有鼗;为建鼓,为鼗鼓,为县鼓,为节鼓,为拊,为相。五日丝,为琴,为瑟,为颂瑟,颂瑟,筝也;为阮咸,为筑。六日木,为枧,为敌,为雅,为应。七日匏,为笙,为竽,为巢,巢,大笙也;为和,和,小笙也。八日竹,为箫,为管,为篪,为笛,为春牍。此其乐器也。

这两个史料在筑的分类上有不一样的地方,《旧唐书·职宦志》将筑归之于编磬类,而《新唐书·礼乐志》将筑归为八音中的“丝”类,可见,筑在唐代根据不同的演奏需要,筑的归类并不是很统一。

唐朝立国之初,在音乐体制上没有太大的改进,沿袭的是隋朝旧制,唐高祖即位,沿袭隋朝设立九部乐:《燕乐伎》《清商伎》《西凉伎》《天竺伎》《高丽伎》《龟兹伎》《安国伎》《疏勒伎》《康国伎》。这九部乐中共有的乐器是箜篌、琵琶,说明当时这两种乐器是比较流行的乐器,各种伎乐中都需要用到。而筑只在《清商伎》中用到,其他乐部中都没有用。《新唐书·礼乐志》:“《清商伎》者,隋清乐也。有编钟,编磬、独弦琴,击琴、瑟、奏琵琶、卧箜篌、筑、筝、节鼓皆一:笙、笛、箫、篪、方Ⅱ向、跋膝皆二。歌二人,吹叶一人,舞者四人,并习《巴渝舞》。”在《清商伎》的伴奏乐队中,有管乐、弦乐,还有打节拍用的乐器,有二人合唱,四人伴舞,还有一人“吹叶”,演出的阵容相当大,但所有乐器都是为了配合歌、舞而伴奏的。

唐高宗即位,筑的地位并没有发生太大改观,仍是乐队中的一件乐器。《新唐书·礼乐志》载:

高宗即位,景云见,河水清,张文收采古谊为《景云河清歌》,亦名燕乐。有玉磬、方响、扫筝、筑、卧箜篌、大小箜篌、大小琵琶、大小五弦、吹叶、大小笙、大小瘩篥、箫、铜钹、长笛、尺八、短笛,皆一;毛员鼓、连靴鼓、桴鼓、贝,皆二。每器工一人,歌二人。工人绛袍,金带,乌鞯。舞者二十人。

比之唐高祖,唐高宗时在乐队的编排上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增加了几种乐器,歌唱的也是两个人,比之以前变化大的是伴舞的人多了,有二十人跳舞。

晚唐时,唐朝政治混乱,官宦争斗激烈,人民生活较为痛苦,但音乐反而更加发达。筑在乐队中也在使用。据《新唐书·礼乐志》:

文宗好雅乐,诏太常卿冯定采开元雅乐制《云韶法曲》及《霓裳羽衣舞曲》。《云韶乐》有玉罄四虞,琴、瑟、筑、箫、篪、篱、跋膝、笙、竽皆一,登歌四人,分立堂上下,童子五人,绣衣执金莲花以导,舞者三百人,阶下设锦筵,遇内宴乃奏。谓大臣日:“笙罄同音,沈吟忘味,不图为乐至于斯也。”自是臣下功高者,辄赐之。

唐文宗时,歌唱者有四人,而伴舞者达到300人之多,可见阵势规模之大,并且这种歌舞演奏也较为频繁,“自是臣下功高者,辄赐之”,不止皇帝享用,臣下有功的,也被赐用。

可以看出,筑在唐代一直是乐队中的一种乐器,它的归类也不统一,但从初唐至晚唐,筑一直都被乐队使用,只不过使用的乐部并不是十分频繁。但唐代的“筑”乐由于只是作为乐队中的一种乐器使用,已失去了西汉以前“筑乐”的形式。

三、“筑”乐对唐人的影响

尽管“筑乐”已失去了西汉以前的形式,但“筑乐”最初的演奏形式及其音乐特征,在唐人的创作中作为一个诗歌意象,还是保留其本意,即筑乐的慷慨悲壮之情感内蕴。如李世民《重幸武功》中有“于焉欢击筑,聊以咏南风”两句,在诗中他表达了旧地重游时的感慨,表达了天下一统的壮志,用刘邦击筑的典故,抒发了治理国家的抱负。很明显,“击筑”只是他诗歌中的一个意象。

总体来看,“筑”意象在唐人的诗歌中主要有三种含义:一是取自荆轲击筑易水而别的慷慨悲壮之豪情:二是取自刘邦《大风歌》的历史典故,进而抒发功业浩大的思想情感;第三是赋予筑以超凡脱俗的内心境界。第一种含义的有虞世南的《结客少年场行》“吹箫入吴市,击筑游燕肆”;虞羽客的《结客少年场行》“窃符方救赵,击筑正怀燕”;李白的《少年行》“击筑饮美酒,剑歌易水湄”:李白的《醉后赠从甥高镇》“欲邀击筑悲歌饮,正值倾家无酒钱”:李白的《鲁郡尧祠送张十四游河北》“击筑向北燕,燕歌易水滨”:王宏的《从军行》“十五学剑北击胡,羌歌燕筑送城隅”;李峤的《市》“渐离初击筑,司马正弹琴”;刘长卿的《山鸲鹆歌》“巴人峡里自闻猿,燕客水头空击筑”,等等。第二种含义的有虞世南《奉和幸江都应诏》“虞琴起歌咏,汉筑动巴歙”;上官仪的《奉和过旧宅应制》“大风迎汉筑,丛烟入舜球”;上官仪的《奉和山夜临秋》“凄风移汉筑,流水入虞琴”;李义的《奉和幸大荐福寺》“空歌清沛筑,梵乐奏胡书”,等等。第三种含义的有薛稷的《秋日还京陕西十里作》“操筑无昔老,采薇有遗歌”;李白《登邯郸洪波台,置酒观发兵》“击筑落高月,投壶破愁颜”;高适的《别韦参军》“弹棋击筑白日晚,纵酒高歌杨柳春”:独孤及的《壬辰岁过旧居》“酒阑击筑语,及此离会因”,等等。这种意象内涵的改造,符合唐诗的气象,也是给“筑”乐注入了新的时代内容。

在唐代的笔记小说中,“筑”乐被赋予了情歌的内容。唐牛僧孺《玄怪录》载刘讽事迹,说刘讽夜投夷陵空馆,见三神仙女郎弹筑而歌的情形,载日:

三更后,皆弹琴击筑,齐唱迭和。歌日:

明日清风,良宵会同。星河易翻,欢娱不终。

绿樽翠杓,为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欢乐?

又歌日:

杨柳杨柳,袅袅随风急。西楼美人春梦中,翠帘斜卷千条人。

又歌日:

玉户金缸,愿陪君王。邯郸宫中,金石丝簧。

卫女秦娥,左右成行。纨缟缤纷,翠眉红妆。

王欢转盼,为王歌舞。愿得君欢,常无灾苦。

这三首歌都是情歌,一是保留了“三人弹筑”的筑作为合奏出现来伴奏的形式:二是对筑乐的原始思想内容作了变换,使筑乐的抒发慷慨悲壮之意变为歌咏爱情相思之作,这是对“筑”乐认识上的一个创新。又如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卷三载:

时饮兴方酣,俄睹一少年,跨驴而至,骄悖之状,旁若无人。于是俯逼筵席,张目,引颈及肩,复以巨棰振筑佐酒,谑浪之词,所不忍聆。诸君子骇愕之际,忽有于众中批其颊者,随手而坠:于是连加殴击,复夺所执棰,棰之百余,众皆致怒,瓦砾乱下,殆将毙矣。

这里记载了一个放荡的少年,拿着巨棰击筑,但是由于他所唱的是“谑浪之词”,不符合筑乐的高雅风格,被众人殴打。也可以看出唐人对筑乐理解的创造。

综上,“筑”乐是以筑作为主要乐器来演奏的,伴奏乐器以筑为主,且在汉刘邦之前,筑都是作为独奏配合歌唱的,至刘邦则发展为众筑合奏。汉以后,筑这种乐器还存在并在乐队中发挥着作用,比如唐代,但作为独奏或合奏意义上的“筑”乐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因此,唐代的“筑”乐充其量只是乐队中的一种乐器,是唐代音乐中的一个元素。但是筑乐却在唐代的文学作品中产生了一定的作用,它的意象在诗歌中出现,既保留了最初含义,又被赋予了新的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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