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国题材影视剧中,国民党内部的称呼一直是个颇具时代感的元素:领导一律称某座,如“师座”、“处座”、“局座”。实际上,在当时国民革命军的将领之间,称呼是非常讲究的,不但“校长”不能乱叫,兄长也不能随便认的,套近乎也要按规矩讲辈分。
“总理”和“国父”称谓的来源
说起“国父”,大家都知道指的是孙中山,在电视剧里,会发现很多国民党员称之为“总理”。“国父”与“总理”这两个称谓都是孙中山逝世之后才有的,要弄清楚它们的来龙去脉,还得从清末革命党说起。
1905年7月,国民党的前身中国同盟会在东京成立,主要由兴中会、华兴会、光复会等团体合并而成。孙中山被选举为同盟会总理。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后,孙中山被选举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
1919年10月10日,孙中山将中华革命党改组为中国国民党,并公布明确以“三民主义”为宗旨的新规约,党名从此再未更改,一直延续至今。这时已经不存在“党魁”,孙中山在党内的职务和同盟会时期的叫法一样,即“总理”。改组后的中国国民党本部设总务、党务、财政3部,分别由居正、谢持、廖仲恺分任部主任。在此后几年,国民党日益成长。1924年,国民党一大在广州召开,孙中山再次被推舉为总理。1925年3月12日,孙中山病逝在总理的任上,他临终前的遗嘱因此被称为“总理遗嘱”。
1926年1月,中国国民党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广州召开。其通过的国民党新修党章规定,“本党以创行三民主义五权宪法之孙先生为总理”。从此,总理一职成了国民党中的特殊职位,总理之位永远留给了党的创始人孙中山。相比之下,“国父”这一称谓的出现要晚得多,直到1940年4月1日,国民政府才正式尊孙中山为中华民国国父。“总理”是政党的职位,而“国父”则上升到了国家层面。
从“委员长”到“总裁”
孙中山被尊为“国父”时已去世多年,实行这一系列措施的是蒋介石。和孙中山比起来,蒋介石的专有名词更多,例如“委员长”、“总裁”、“校长”、“蒋公”等等。这些称呼又是怎么来的呢?
先说人尽皆知的“委员长”。1932年,蒋介石担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军委会委员长一职统率全国海陆空军,总管军令、军政等事项,实际上就是国家最高统帅,妇孺皆知的“蒋委员长”就此诞生。1945年抗战胜利后,军事委员会这个机构被撤销,也就是说,“蒋委员长”这个称呼只存在于1932年到1945年之间。
除了“委员长”这个特别著名的称呼之外,蒋介石在国民党内还有一个专有称谓———“总裁”。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为应对复杂的形势,国民党于1938年3月29日至4月1日,在武汉召开了临时全国代表大会,最重要的内容就是修改党章,增设了《总裁》一章,与原保存的《总理》一章并存,规定:“总裁代行总理职权。”
“领袖制度”确立后,国民党自孙中山逝世以来实行的委员制名存实亡,蒋介石成了党内的最高领袖。从抗战的大背景来看,增设“总裁”之职确有战时行非常之制的意味,但在抗战胜利后,总裁却被保留下来,并长期由蒋介石担任。1975年4月5日,蒋介石在台北逝世。次年11月,国民党召开十一大,对党章进行了重新修订。修订后的党章保留“总裁”一章,“总裁”遂成为蒋介石的专有职务。
不久后,蒋经国担任中国国民党党主席。蒋经国告诫国民党党员:以后不要称“蒋经国时代”,也不要称他为领袖。从此以后,党主席一职便是国民党中的最高职位。
国民党的主席有很多,包括连战、马英九、吴伯雄等人都担任过,但“总理”与“总裁”却是独一无二的。言“总理”特指孙中山,言“总裁”则特指蒋介石。但二者又有本质区别,“总理”一职成专属是在孙中山逝世后才被赋予,是国民党员对先行者功绩的彰显行为。“总裁”则不同,这个职务以最高领袖的形式出现,可以代行孙中山之后党内再也没有人担任过的总理一职的职权,并且几十年不换届,等同于终身制。
套近乎也要讲辈分
“校长”是蒋介石另一个广为人知的称呼,这是因其担任黄埔军校校长之职而来,原本也没多少可说的。但很多电视剧中竟出现陈诚叫蒋介石“校长”的情节,实乃大谬。
国军将领大致可分为三代,即士官系、保定系和黄埔系。士官系主要是指清末留日、参加辛亥革命那批人,主要代表有蒋介石(未毕业)、程潜、蒋方震等人(这里的士官系主要是以主流派别来命名,并非特指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毕业生,也包括毕业于保定速成学堂等早期将领,以下同理),他们是第一代。
第二代则是以陈诚、白崇禧、张治中、顾祝同等毕业于保定军校的将领为代表,不少人在护国、护法等战争中就已崭露头角,这群人的主流派别为保定系。
第三代则是以胡宗南、杜聿明、戴安澜、张灵甫等黄埔学生为代表,归为黄埔系。“校长”,显然是第三代的黄埔系对军校校长蒋介石的称呼,若保定系的陈诚、张治中等第二代将领称蒋介石为校长,那就牛头不对马嘴了。
除派系集团关系、结拜关系等特殊情况外,国民革命军将领相互之间的称呼就得按照这三代的辈分来喊,以最常见“某某兄”叫法为例,通常只能是同一代将领之间相互称呼。当然,不少前一代将领给后一代将领写书信时,为表示自谦也会称对方“兄”,但下一代将领却不能以“兄”回之,否则就是不尊重人了。
例如,1948年李济深(第一代)与白崇禧(第二代)的书信来往中,李称白为“健生兄”,而白在回信时则称李为“任公”。假如白崇禧回信时以“任潮兄”相称的话,那就很不合适了。胡乱称兄道弟也是许多影视文艺作品常犯的错误之一。
除了委座,其他长官很少被叫“座”
如今,大众对国军部队中的称呼还有这么个印象,那就是军长不叫军长,而叫“军座”;师长不称师长,称“师座”。当下不少民国将领的粉丝们也很喜欢用“座”来称呼自己的偶像。在百度百科输入“军座”,词条显示的解释是“在国民党的部队中,各级人员都有着严格的官职称谓甚至是尊称”。但这个词条没有任何依据。
“座”是敬辞,取宝座之意,可以是下级对上级的尊称,也可能是对没有隶属关系的人的敬辞,所以今天粉丝对偶像称“座”倒也没什么问题。但若是将“座”视为国军的专利,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从正式军职来说,在国民革命军中没有“某座”这个职务,有的只是和解放军一样的军长、师长、团长等。
当然,“座”这种称呼在民国军队中的确存在,例如解放军的将军陈锐霆就曾称呼在莱芜战役中被俘的国军将领李仙洲为“军座”,这显然只是一种表示尊敬的称呼,用或不用完全看个人习惯。其性质与北洋军阀头目之间喜欢称“帅”,民国老百姓叫军人“老总”一样。其实翻开民国第一手史料,见得最多的恰恰不是军座、师座、团座,而是“委座”与“钧座”。
先说“委座”,这个称呼在抗战期间出现得较为频繁,是国军将领对蒋介石比较普遍的尊称。顾名思义,这个称谓是根据委员长一职而来,在抗战胜利后就不适用了。
“钧座”就是另一码事了。“钧”是古代的重量单位,衍生为敬辞,也就是说“钧”和“座”两个字都不是指职务,这一点和“委座”有很大区别。
1944年8月,衡阳城陷落前夕,国军第10军军长方先觉给蒋介石发出“最后一电”:“职等誓以一死以报党国,勉尽军人天职,决不负钧座平生作育之至意?”其中出现的“钧座”一词,用在这里可看作下级对上级的尊称。接下来看另一例,湖南在驱逐军阀张敬尧斗争期间,毛泽东的老师徐特立寫了一封《致张敬尧的公开信》中提到:“钧座为地方长官,似应一查真象(相)。”这封信至少可以证明两个问题。其一,钧座一词不仅是军中下级对上级可以用,民间人士对军政人物同样适用,有点类似古时“大人”的叫法。其二,驱张运动时,国民革命军还没有诞生,可知“钧座”并非国民党的专利,早在北洋时期就有了,充其量只能说是民国军队中常用的尊称之一,不是什么国军特色。
无论是第一手的电文、日记、书信,还是回忆录,像师座、旅座、团座等叫法凤毛麟角,几乎不见于记载。至于什么“局座”、“处座”之类,更像是导演编剧们异想天开的产物。
总而言之,国军中称“座”的叫法的确存在,但远远没有影视剧中那么频繁,也没有那般标准化。除了军队系统外,国军的情报人员之间也会有一些非正式的特殊称谓。例如抗战期间,军统人员称戴笠为“戴老板”,明显是为了掩人耳目。在这条特殊战线上,这类奇怪的叫法多不胜数,这是工作性质所决定的,既非尊称,也不是特殊职务,在此就不一一列举了。
(摘自《国家人文历史》2016年第8期,周渝/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