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大批亲属来京参加吊唁,邓颖超特意口述了一份电文,告诉外地的亲属们听到周恩来逝世的消息后不要来京。电文大意是:人已经死了,亲属来了非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是一笔浪费,还不如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去工作,这才是对死者的最好纪念。
最后的妆容
1976年1月8日中午,送周恩来遗体的车队从北门开进了北京医院。
周恩来遗体运到北京医院太平间后,医护人员和警卫、秘书兵分两路,分头处理后事:第一路即医护人员对周恩来的遗体进行解剖;第二路即身边人员去为周恩来准备寿衣与骨灰盒。
遗体解剖,也是周恩来的遗愿。他曾说过希望他死后,医院要做病理解剖,以利于弄清楚癌症的发展和死亡原因,为医学事业作最后的贡献。根据负责遗体解剖的北京医院副院长韩宗琦回忆:“当人们慢慢将被单掀开,露出总理消瘦的面容和腹部几处手术伤疤的时候,大家的心里都十分难过,当报告各个主要的脏器都有癌瘤转移的时候,有人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音。”
遗体解剖后,接下来就是理发、化妆整容、穿衣等身后的事务。北京饭店的朱殿华师傅一直想为住院的周恩来理发,可是都被周恩来婉拒了,结果周恩来整整8个月没有理发刮胡子。直到周恩来逝世,朱师傅才接到了去理发的通知。他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个噩耗,带着徒弟赶到北京医院,结果是在太平间里见到了永远沉睡的周恩来。而眼前这个“脱了形”的周恩来他几乎认不出来了。
朱师傅握着一把刮胡刀,望着周恩来的遗容,心里好似翻江倒海,手中这把刮胡刀好像是一把岁月之刀,先是刮去了黑胡须,又刮去灰胡须,再刮去白胡须……不大一会,周恩来的脸上干干净净了,没有一处破损。朱师傅完成了一个高难度的整容任务,直起腰,望着周恩来遗容,眼泪又流了出来,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最后一次为周恩来理发,也是最后一次看见周恩来的面容。
在朱师傅为周恩来理发时,卫士长张树迎和卫士高振普等人也从西花厅把周恩来的衣服找来了。当时,邓颖超明确地告诉卫士们:“不要做新衣服,要选总理平时最喜欢穿的、现有最好的衣服。”结果工作人员在周恩来穿过的所有衣服里找来找去,不是太旧就是有补丁,而且内衣和内裤几乎没有不打补丁的。最后只能选了一套周恩来冬天穿的灰色中山装,虽说旧了些,好歹没有补丁;一件布衬衣,也已穿过多年,不过换了领子和袖口。这几件衣服,有的穿了几年,有的甚至穿了十几年。当他们把衣服选好后请邓颖超认定时,邓颖超含着眼泪点点头说:“这是恩来的作风,平时为他添置一件衣服都很难,他死后咱们还是要尊重他,不要为他浪费钱了,新的旧的都一样,最后一把火都要烧掉的。这样做也许有人会责怪你们,那也是暂时的。”
夜间11点钟,经过理发、穿衣、整容及化妆后的周恩来遗体,被安放到北京医院那间只有不足100平方米的房子里,前面没有过道,一扇门直通户外。邓颖超前去审查时泪流满面,因为总理虽然带有生病的样子,但神态十分平静,好像安睡一样。
邓颖超阻止亲友来北京
1月9日早晨,北京各大小报亭前,人们拿到了还散发着油墨香的当天的《人民日报》。总理逝世,这个残酷的事实得以证实———这天全国各地各大报纸都在头版刊登了周恩来的遗像和讣告。全国上下,机关、团体、学校、工厂、大街小巷,人们怀着悲痛的心情,谈论着这不幸的消息,人们被这沉痛的消息压抑着,给这严寒的季节增添了更加悲凉的气氛!
周恩来治丧委员会通知,1月10日和11日两天为向周恩来遗体告别时间。
尽管上面不断地发出限制遗体告别的时间、压缩参加遗体告别的人数等通知,但是群众还是将北京医院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得水泄不通,好多部委机关与北京市单位自发组织群众前来通宵排队参加遗体告别仪式。毕竟能走进周恩来灵堂告别的只有几万人,与前来悼念的数百万人相比,是很少一部分,于是成千上万的群众冒着严寒来到人民英雄纪念碑前悼念敬爱的周恩来总理,将宽阔的庆典场地变为了声势浩大的哀悼祭坛。
“十里长街送总理”成为千古奇观,也是一次中华民族人心向背的大检阅。火化在即,大家围住玻璃棺大声哭叫,拼命摁住玻璃棺不准火化,与殡葬人员僵持许久……
为避免大批亲属来京参加吊唁,邓颖超特意口述了一份电文,告诉外地的亲属们听到周恩来逝世的消息后不要来京。电文大意是:人已经死了,亲属来了非但没有什么意义反而是一笔浪费,还不如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努力去工作,这才是对死者的最好纪念。就这样,周恩来家乡淮安与在外地工作的亲戚们接到电报后,按照邓颖超电报的意思都没有进京吊唁。
十里长街送总理
遗体告别的两天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时间指针终于指向了11日下午4点45分,这是与周恩来说再见的时刻。这天晚上,他的遗体将在八宝山火葬场火化。
中央领导人与治丧委員会全体人员,还有西花厅的工作人员、少数亲朋好友,眼含热泪前来为周恩来送行。邓颖超双手捧着镶有周恩来遗像的镜框,在两名女工作人员搀扶下,步履蹒跚地步出吊唁厅。4名威武的礼仪士兵抬着一具黑色灵柩,紧随邓颖超身后。臂戴黑纱的王洪文、李先念、邓小平、叶剑英、汪东兴等党和国家领导人默默地走在后面。
载着周恩来遗体的一辆白色灵车徐徐启动,驶出北京医院大门,数十辆小轿车在灵车后形成了送灵的车队。成千上万的首都人,扶老携幼,默默垂泪,站立在灵车经过的街道两旁,这自发组成的送葬长队在寒夜里蜿蜒了数十里。当灵车车灯已经消失在黑夜的另一端,而簇拥着的人群却久久不肯散去……
邓颖超看到街头这个景象,她或许是不愿群众在寒风中受冻,便面露焦急,想催促前面开路的警车快走,但当时没有手机之类的通讯工具,邓颖超心里再急,也传达不到指挥官那里。长安街东西这一段路,竟然整整走了一个多小时。
周恩来遗体躺在水晶棺里,安放在第二告别室。送行的中央领导人和治丧办公室的成员,在这里向周恩来遗体作最后告别。告别后,周恩来的遗体被火化。
1月15日下午3时,周恩来追悼会开始。此时,天安门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无数的花圈汇成了花的海洋,成千上万的人川流不息地来到纪念碑前脱帽默哀。与此同时,全国各地悼念周恩来的花圈挽幛、悼词诗文、白花素缟覆盖了神州大地。
追悼会后,治丧委员会将依照周恩来的生前嘱托,把他的骨灰撒到祖国的江河湖海。邓颖超让周家亲属、医务人员和身边工作人员留下,就在大会堂台湾厅开了一个短会。她向亲属们宣布了这个消息:“完成总理生前的遗愿,将骨灰撒掉。”在场的亲属们一听都失声痛哭:“我们留不住伯伯,连骨灰都留不住吗?”
邓颖超面带严肃地对亲属说:“我是一个共产党员,我用无产阶级的坚韧性,高度地克制我内心的痛苦,还要用愉快的精神解除伯伯的痛苦,共同跟伯伯与疾病作斗争。你们的伯伯在知道他的病不能挽救时,一再叮嘱我,不要保留他的骨灰。这是我和伯伯在十几年前共同约定的。从感情上讲,你们很难过。伯伯的肉体虽然不存在了,他的骨灰在祖国的大地河流作肥料,仍为人民服务。用唯物主义的观点看,物质不灭,生生不已。你们要支持伯伯的这一行动。伯伯的遗愿实现了。你们都听到小平同志的悼词了,中央对你们伯伯的评价已经超过了他的实际,你们不应该再有任何意见。从你们伯伯去世之后,关于后事的问题上,我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中央怎么安排我就怎么服从,你们也一样,不要想三想四,更不能有意见。”
邓颖超与亲属们开完会,亲自护送骨灰到通县机场。等汽车到达通县机场,天已经黑蒙蒙一片。好半天,大家才在黑暗中辨认出跑道和停著的一架飞机,等他们几个人上前,才知道是一架撒农药的农用飞机。
邓颖超紧紧握着代表中央播撒周恩来骨灰的罗青长和警卫们的手:“这次任务全靠你们了,我代表恩来感谢你们!”邓颖超久久地站在寒冷的黑夜里,目送那架小飞机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才乘车返回西花厅。
飞机载着周恩来的骨灰正在飞向远方。随着飞机不断地升高,机舱里越来越冷,即使穿着皮夹克,也冻得浑身哆嗦。罗青长带领大家围着撒农药圆桶形的喷口,手里提着装有周恩来骨灰的红绸袋。骨灰分在3个口袋里,也就是说,骨灰要分别撒在3个地方。
密云水库———天津海河———黄河入海口。
这些象征什么?象征周恩来的足迹、周恩来的胸怀,也象征着周恩来永存的生命!
(摘自人民网,顾保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