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好新
我的父亲黄金凯,一九二二年农历七月七日出生在安徽省界首市光武镇黄寨村,一个贫农家庭,幼年丧母。由于后母不让在家吃住,无奈只好背着幼弟到处流浪,时逢战乱,民不聊生。有时在外实在找不到吃的,只好偷偷回家自己找些面汤残羹充饥,运气不好碰到后母时,轻则重呵,重则殴打,更有甚者劈手夺过汤碗,倒给猪吃。无奈只好跑到野地,挖生地瓜做饭,用莲叶烧水喝。晴天躲在柴草堆里睡觉,阴天下雨就到附近一座破庙里避雨。在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的情况下,父亲从小就知道凡事要靠自己,决定离家外出闯荡。一个十多岁的小孩,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谁也不肯收留,只好到处流浪。1935年3月下旬的一天,由于两天没吃饭,饿晕在沈丘县老凤祥银楼外面,好心管家禀报老板后,收留下来当童工住柴棚,每天两顿稀饭,没工钱。鸡叫起床,天黑睡觉,劈柴担水,推磨,每天跑里跑外,十三四岁的小孩,营养不良,像个麻杆似的。由于平时吃不饱,好心管家有时偷偷送一个馒头。后来有一天被老板娘发现了,大闹一场。后来才知到老板娘也是后娶的,可见后娘心。后来随着年龄大了,想学习,没纸笔,就在地上用树枝当笔学写字,持之以恒,终练就一手字,周边伙计邻居有时都找他写个家信等等。老板看他勤快懂事,又有上进心,挺喜欢他。冬天父亲脚冻烂了,老板给他买药,把自己的棉鞋送给他。因为老板认识界首烟厂的人,就把三叔介绍当时界首烟厂当童工。父亲在银楼学徒五年回家,时值黄河决口,家乡黄水泛滥,水中死尸遍野,蝇蚊漫天,家里无法生活。无奈,经人介绍,在当时界首商会会长王树印的支持下,来到光武东街,租间门面房,开办来料加工金银首饰,由于做工细,手工好,收费低,十里八乡一传十,十传百,口碑极好。时至今,父亲创办的界首老金凤银楼已逾七十年,传至两代。父亲当年首次做金银首饰加工时,恰逢日军打到界首东边,局势混乱,土匪猖狂,抢劫了几次银器铺子,造成父亲欠下巨额债务。虽说是天灾人祸,土匪抢的,父亲说人在债在。后来随着土匪多,无奈之下去北边姨娘城亲戚家去避乱。1942年秋,外祖父带全家到姨娘城北高粱地時,遇到土匪追赶游击队员范鹏飞等人,祖父全家奋力参与抢救,和当地群众一起把土匪撵的七零八落,其中家中长辈手持钢叉,直接拍死土匪头目,全面消灭土匪,把伤员抬回家。而后范鹏飞在家养伤一月有余,伤愈归队,解放后曾当选淮北市人大主任。1943年12月,三叔从界首城回家,给外祖父说见到有父亲錾刻老金凤银楼字号的首饰在卖,随后报告给当时的公安机关。侦破之下人脏俱获,追回了土匪抢的首饰,依法惩处坏人,大快人心,还清了债务。1948年底,时任商会王会长组织各界人士,用车拉,肩扛,手提,肩挑等形式带着干粮和衣物支援淮河战役,慰问前线战士。这次战役时间虽短,但歼敌最多,战争样式最复杂。美联社曾高度评价说:自今而后,共产党要到何处,就到何处,要攻何城,就攻何城,再没有什么阻拦了。当时父亲去前线支援回来,两个脚上磨得都是血泡。1949年1月,时称界首小马捷带支队准备取道去河南沈丘和解放军大部队会合,但因当地土匪多,有黄河改道遗留的河流,地形复杂,急需找一个熟悉道路的,恰好父亲当年在沈丘一带生活过,又和马捷关系熟悉,于是主动联系,趁黑夜手提马灯,连夜把他们安全送到目的地。回来时在红石桥遇到土匪,头目外号猫头鹰,拦着父亲问他带人过去干什么了,绑在树上搜身,没搜到任何财物,最后在父亲背上捅了一刀,扬长而去。等父亲忍痛到家基本昏迷不醒,在家里养伤半年才好转。此后随着阴天下雨,背上原伤口部分就发痒,象天气预报似的。时隔36年后,我在部队参军,有幸和马捷将军再次会面,他听说我是界首人氏,特意提到光武老金凤银楼,问我认识不认识。得知黄金凯是我父亲时,特别惊讶,说当年在界首打游击战时就得到我父亲的帮助,说他是个好人。后来从部队回老家跟父亲提起马将军时,父亲当时已经七十多岁了,他记得以前家里还有一个油灯,两斤多重,上面是一个平地灯盏,中间是鸟头,下面是鸟脖,最底下是类似鸟爪的底座,有人说是宝石的。是当年在游击队给父亲的,说是分地主家的东西,自己用的,给父亲留个纪念,说共产党就像这油灯一样,在黑暗中给人光明,给人指引前进的方向。改革开放后,有下乡收老东西的人还看过,说是天河石的老油灯,小黄学校文革下放的老师说是辽金贵族用的。可惜,随着几次搬家,有的东西都找不到了,不知是埋老宅还是搁哪了,或则送亲戚了。或许,那件辽代天河石油灯在别人眼里是个宝贝,是件文物,但在父亲眼里,更是他和游击队的感情,千金难买情义无价。
1958年3月份,父亲被调到界首市动力机械厂钳工车间工作,所经手加工的各种零件,无论大小简易复杂,无一不合格,被多次评为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并提拔为车间主任。在同事眼里,父亲是一个非常勤劳,忠厚的人。到后来,文革以后,在小黄,父亲的家族受到不公平的对待,连小孩考试、上学都不让报名。后来,随着父亲的后娘有病,父亲到处求医问药,每天端水端饭到跟前,直到后娘去世,也是父亲披麻戴孝,为她送终。村里知道情况的,都说父亲是个孝子。再后来随着改革开放,父亲重新回到光武老街,做金银首饰加工,一直到去世。父亲活着的时候,他常常教育下一代:要堂堂正正做人,老老实实做事;人要一生正气处世,两袖清风为人。
现在父亲离开我已经二十三年了,但是他的音容笑貌,宛如昨天。倘若在天有灵,可以看见神州大地处处新气象。父亲的一生浓缩着社会的变迁,从民国到八年抗战,从解放战争到新中国成立;从抗美援朝到三反五反,从文化大革命到改革开放,就是他们这一辈老人,建设了新中国的江山,经历了风风雨雨,看透了人世间冷暖。就在日子有好转的时候,却离我而去,于心何忍?愿父亲安息吧,我永远怀念您!如果有来生,我愿还做您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