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的君子之约

艾科

1

考试成绩刚刚公布出来，赵小梅顿时傻了眼，她以两分之差，再度名列班长马强之后。按照当初她在盛怒之下与马强打赌签订的君子之约，她必须无条件地履行以下条款：第一，从此剪去留了多年的秀发，削发明志，从“头”再来；第二，果断辞去街舞社社长一职，改由马强接任；第三，在合情合理的条件下，要心甘情愿地帮马强办好三件事情，不可讨价还价，不许说“NO”。望着那一纸不平等条约，赵小梅有口难辩，她后悔当初不该冲动地用考试成绩作为赌注和马强一决高下，更不该签订这份自以为很霸气的条约。如今，仅以两分之差落后于他，惨痛的失败在白纸黑字面前已然让她颜面尽失。不用等着人家过来冷嘲热讽，积极主动地按照条约一一落实，才是君子所为——即便失败，也要败得磊落。

放学后，赵小梅踉踉跄跄地来到学校对面的理发店，冲发型师说：“剪成板寸。”发型师瞠目结舌，再三强调：“剪掉秀发轻而易举，但我没有回天之术，好不容易蓄留的三千青丝，我一剪刀下去就会让你后悔的，妹妹要三思啊。”赵小梅虽然心有不舍，但脑海中立即浮现出马强咄咄逼人的神情来——与其等人奚落，不如自行了断，于是，她咬紧牙关狠狠地说：“剪掉！”

赵小梅几乎是含着眼泪从理发店出来的，为了让大家知道她言必信、行必果，赵小梅竭力平复好情绪，随手拍了张新发型的照片发到微信朋友圈，并配上文字说明：“削发明志，以儆效尤！不考第一誓不罢休！”五分钟后，就有二十多条留言评论纷至沓来，有为她深感惋惜的，也有讥讽嘲笑的。马强也急匆匆地打来电话说：“我们签订的不过是个玩笑契约，目的是敦促你勤奋学习，这次没考好下次努力就是了，你还当真把长发剪掉了啊！你这样冲动，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不是让我成了大罪人了吗？”

“别假惺惺了，我岂是出尔反尔之人？成王败寇，愿赌服输，这次我没有考过你，理当按照条约的规定履行义务，但这并不代表下次你还能拔得头筹。你别急，明天我就辞去街舞社社长一职，让位给你，你不是觊觎此位很久了吗？还有，我会按照条约的规定，无条件地帮你办好三件事情，说到做到，绝不反悔。”赵小梅说完便果断挂了电话。

2

赵小梅言出必行，第二天，她不顾大家的挽留，毅然辞去了街舞社社长一职。在辞职演讲中，她发誓再也不跳街舞，会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学习中去，誓将失去的“尊严”在下一次考试中找回来。而马强则“如愿”成为街舞社的新掌门人，在就职演说中，他也毫不避讳同赵小梅的考试比赛，并且表示真心期待在下一次考试中，赵小梅能够一鼓作气，远超于他。

一个多月过去了，对于考试失利这件事，赵小梅依旧耿耿于怀，而马强倒不以为意。

那是一个阳光暖暖的午后，马强找到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赵小梅说：“学校要我们街舞社表演节目，我刚刚接任街舞社社长一职不久，没有什么经验，就天马行空地组织社员临时编了一个舞蹈，但是目前还差一位能独当一面的女舞者，你能再度出山吗？”

赵小梅合上手中的英语书，讥讽道：“你是在挖苦我吗？明明知道我已经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誓再也不跳街舞了，干吗还这样咄咄逼人？街舞社的所有事情都已经与我无关。”

马强慌张地挠挠头：“你误会了，我是真心代表街舞社来恳请你帮忙的，绝对没有恶意。”

赵小梅起身愤愤道：“跳舞的事，不要再提。我现在只想通过下一次的考试打败你，我们从此只是对手。”

这样斩钉截铁的冰冷言辞，令满怀期待的马强心灰意冷，但他灵机一动说：“既然你这么不讲情面，那我只能按照条约行事了。条约第三条规定，在不超越能力范围的前提下，你必须无条件地帮我完成三件事情，现在我要你帮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街舞社助我们一臂之力，和我们一起表演节目。”

赵小梅万万没有想到马强竟会出此狠招。她转了转清澈如泉的大眼睛，极不情愿地低下了头：“马强你真是欺人太甚，专往人伤口上撒盐。”马强嘿嘿一笑道：“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的。倘若真的输了，要打要罚，我全认了。”

赵小梅只好乖乖地加入了街舞社节目的排练之中，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其他几位女生全都长发齐腰，唯独赵小梅一人留着像男生一样的板寸发型，乍看起来极不和谐。为了节目的视觉美感，马强第二天将一顶假发递到赵小梅跟前：“戴上吧，戴上它才没有不谐调感。当初你就不该将秀发剪掉。”

赵小梅气乎乎地接过那顶假发，狠狠地往地上一扔说：“我就这样本色出演，你不喜欢可以随时换人！”赵小梅的脾气说来就来，愤怒势如破竹，谁都劝解不住。其他舞伴见战火又要燃起，纷纷过来好言相劝，才将她的怒火强压下去。

马强知道，当下应以大局为重，小情绪应该抛到脑后，于是压低声音道：“好吧，我错了，你戴上假发表演，就当是帮我办的第二件事情。”

又是那份该死的条约，赵小梅心想：“好吧，我姑且忍了，戴上假发就等于帮他做了第二件事情，倒也划算。等第三件事情办结，我就彻底解脱了。”

3

晚会的节目精彩纷呈。轮到街舞社压轴登台的时候，很多同学早早举起了手机，准备将这段魅力四射的街舞录下来。众所周知，赵小梅和马强不仅是学习上的竞争对手，更是街舞界的枭雄，高手双剑合璧，此等精彩岂能错过？

伴着音乐的旋律，大家开始舞动身躯，任由青春在舞台上摇摆。跳到高潮之际，赵小梅忘我地扭动腰肢甩动头发，由于用力过猛，那顶假发像一枚炮弹一般，在金灿灿的镁光灯的映照之下，“嗖”地飞到了台下，将坐在第一排的校领导们吓得魂飞魄散。此时此刻，赵小梅极其突兀的板寸头型一览无余地呈现在观众眼前，舞蹈在大家哇哇的惊叫中暂停了两秒钟，然后继续随着音乐尽情摇摆。台下的哄笑早就淹没了舞台上的激情，赵小梅站在镁光灯下闭上眼睛，竭力不让嘲笑声映入耳际。她拼命跳完所有动作，然后匆匆退到后台，泪眼婆娑地指着马强厉声斥责：“你让我戴假发跳舞分明就是一场阴谋，是故意让我在台上丢人现眼的。今后我们再也不用联系了，之前签订的条约全部作废！”说完哭着跑了出去。

马强傻乎乎地怔在那里，不知该怎么解释才能洗刷自己的冤屈。

第二天，全校几乎都在谈论晚会上那个戴假发出丑的板寸女生，并且第一时间获知她就是高二（10）班的赵小梅，甚至有不怀好意的男生趁课间休息之机，故意来到高二（10）班门口，一睹“板寸女生”的真容。霎时间，赵小梅成了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就连她私下和马强打赌签订的考试比赛条约，也被“人肉”出来放到了网上，成为大家的一大谈资。

赵小梅觉得，近来发生的一切都是马强的阴谋，她已经连续一周没理马强了，像瞬间蒸发一般消失在大家的视野，每天总是最后一个走进教室上课，放学也是第一个急着回家的学生。假发事件发生后，学校对她来说犹如人间地狱，到处都是说三道四的妖魔鬼怪，学校里，她一刻都不想多待。

4

那天放学后，马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赵小梅堵在了班级门口，他顾不得赵小梅的怒火满腔，一再追问道：“你还在为假发的事情生气吗？那次真的是意外。”不管他如何解释，赵小梅仍是一言不发。她认定所有祸端都是马强引起的。他的优秀出色让她永远考不了第一名，他的多才多艺逼她辞去了街舞社社长一职，幸运全被对手包揽，而苦闷皆由自己承担。到头来，屡战屡胜的马强还很不厚道地拿她开涮，真是岂有此理！

那天是赵小梅的生日，马强通过多方打探，获知了她生日舞会的举办地点，便悄悄地带着礼物赶来道贺。当着众人的面，赵小梅不好意思下逐客令，便默许马强成为她的座上宾，但并没有接受他赠送的生日礼物。

吃饭的时候，马强悄悄地走到赵小梅身旁说：“现在，我要你帮我办第三件事情，事情办好之后，条约自动解除，我再也不会纠缠你了。”

闻听此言，赵小梅喜上眉梢，她问：“第三件事情是什么？”

马强若有所思道：“第三件事就是，我要你永远都和我做最好的朋友，永远都和我做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以后遭遇误解可以沟通交流，但绝不能生气。”

听了马强的话，赵小梅眉宇间盈满了暖暖的笑意。其实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真的生气，放眼整个“江湖”，“高手”如果没有对手，该是何等悲怆凄凉，人生该是何其枯燥寂寥？虽然每次考试她都稍逊一筹，且表面上萌生出嫉妒和怨恨，但她真心希望马强每次考试都得第一，因为只有那样，才会更加激发她穷追猛赶的斗志，才能让她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距离优秀学生的道路还有多远多长。

而这中间，其实只差一句妥协的道歉。她羞赧地掏出一份条约，低声道：“签字吧，这是我草拟的新条约，我要继续和你比赛，看看下次考试，究竟谁得第一。”

见赵小梅如此不甘示弱，马强欣喜地在新条约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两个青春期的学生，又要为下一次的考试拼搏奋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