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申
我是1978年年底结婚的,到1979年年底有了女儿。女儿半岁时,开始提倡夫妻二人只生一孩。乡村墙上也都把原来“以阶级斗争为纲”“农业学大寨”的字痕去净,刷新标语:“只生一个好”,或有本村特点的“少生孩,多栽树”“少生孩子多养兔”。后来发现,原先兔子一窝下十几个,怎么现在少了?一看标语,“只生一个好”!村长说:马虎了,忘了写“夫妻”!这事只管人,你个兔儿怕个球!
应该说,最早响应一孩化,就如第一个吃螃蟹,是需要点勇气的。可不像后来都习惯了,如村妇联主任发言所说:“妇女姐妹要致富,一辈子就鼓一回肚。哪个敢鼓二三回,罚你个叮当冒烟雷!”在农村不罚还真不行,真就有敢鼓了又鼓的。但有工作的就不行,甭说鼓,瘪着也不行。单位管计划生育的头头找我,他是山東人,说:“腻(你)个小子咋不包命(报名)呢?”我打岔说我生的是丫头。他说:“腻(你)生个木头也得包(报),不包(报)?俺巧(劁)了你!”
虽然是开玩笑,但报名是必须的。报也不白报,还有奖励,给个床单、脸盆等。有一小山村为在乡里争先,承诺先报名的给大靠山镜。这镜与家里红漆柜配套,在那时是好东西。妇女们争着报,说村长说晚报的就给尿盆了。镜子买回,乡长来看,说这大镜子能照一炕人,这不鼓励多生吗?就让民办教师用红油漆在镜面上写《沁园春·雪》,发时讲,谁也不能擦下去。随后小两口照镜子,男的在“万里雪飘”处照,女的在“分外妖娆”处照,养个小子在“大雕”下边照。照完数落民办教师,说你要是让“成吉思汗”瘦点,我儿子不就照个全身嘛。教师说,这就不赖了,这是行草,乡长原让我写粗体字,你们顶多照三只眼。后来村民背地里就叫教师“行草”,叫乡长“粗体”。乡长知道了,发话用汽油把字洗去吧,就成了亮锃锃的镜子。村民又叫他“明镜”,乡长挺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