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彩清
摘 要:目前,由婚姻挤压带来的“隔代婚姻”“姐弟婚姻”等错位婚姻现象逐渐增多。婚姻挤压对人们来说已不再是陌生词汇,婚姻问题已成为人们所要面对的众多人口问题中的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简单来说,婚姻挤压就是由于处于婚龄的男女数量失衡导致大量男性青年找不到老婆而成为人们俗称的“光棍”。婚姻市场对男性青年人的“挤压”现象在少数民族地区表现得更为明显,比较来看,少数民族地区未婚男青年比例逐年增大,尤其是条件较差的处于偏远山区的少数民族男性更难找到媳妇儿,所以少数民族大龄未婚男青年需要得到社会的广泛关注。
关键词:婚姻挤压;大龄未婚男青年;出生性别比
中图分类号:C913.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3-291X(2016)03-0044-03
一、婚姻挤压的研究背景
婚姻挤压是指在适婚年龄的男女两性同期群中出现的数量不平衡现象,表现为男性相对不足或女性相对不足的现象,从而导致相对过剩的一方找不到合适的结婚对象,成为所谓的“光棍”。在我国,婚姻挤压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的人口学特征,主要表现为适婚男性的相对过剩,据研究,2013年之后每年的男性过剩人口在10%以上,2015—2045年间达到15%以上,平均每年大约有120万男性在婚姻市场找不到初婚对象。如此规模的婚姻挤压现象,将会给个人、家庭、社会乃至国家都造成一系列的负面问题。
人口学对婚姻挤压的研究多从人口学的宏观视角出发,更加关注各项硬性的人口学指标和数据,如出生性别比、死亡率的性别差异、夫妇结婚年龄差等三项引起婚姻挤压的重要参数指标;当然还有一些基础参数指标,如出生率、死亡率和迁移率的变动等。本文将尝试在人口学研究的基础上,辅以人类学和社会学的研究方法,以深度访谈为主,辅以问卷调查,加入更多的文化与社会视角,希望能更加全面客观地看待这一现象。
婚姻挤压也称婚姻拥挤,综合各方学者对婚姻挤压的定义,笔者在本文将婚姻挤压界定为:婚姻挤压是指以一夫一妻制为前提,与常理中已达到结婚年龄的男女数量应该相等相悖,而出现符合婚龄男女比例失调,导致一部分男性或女性不能按一般的标准来择偶,甚至出现部分人终身不能成婚的问题,这种婚姻市场紧张的现象就是所谓的“婚姻挤压”。相比较全国而言,少数民族地区的男性婚姻挤压问题更为突出,主要集中于已达到结婚年龄的青壮年,所以本文最终选取贵州省黔东南州雷山县方祥乡平祥村为调查地,将研究对象界定为25周岁以上的大龄未婚男青年。据笔者调查统计,22~49周岁的男性青年为10 669人,女性青年为3 937人,性别比为271.76,从中也可以看出方坪乡男女比例失调的严重程度。
平祥村地处方祥乡政府所在地,全乡均位于雷公山腹地的崇山峻岭之中,属于雷公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核心区,平均海拔在1 000米以上,生存条件极为恶劣,用水困難,交通极为不便。截至2013年底,全乡人口总数5 907人,纯农业人口高达5 700人,非农业人口207人。全乡年人均纯收入在625~865元的低收入人口3 109人,贫困人口(年人均纯收入625元以下)2 590人,5 699人年人均纯收入在865元以下,这是一个让人触目惊心的数字。平祥村总人口789人,除个别外来人员,全部为苗族。整个寨子建在山坡之上,下临溪水,部分田地可以种植水稻,相比其他海拔更高的村寨,本村寨村民的生活条件要好很多。
二、平祥村少数民族男性青年婚姻挤压现状
据笔者调查,雷山县在过去二十年间共出生男孩23 212人,女孩17 459人,出生性别比为132.94,远高于自然的正常区间[103-107]。而1990—2001年十一年间,雷山县的出生性别比更是高达161.06。如果我们把雷山县的人口看作是封闭人口,在不考虑外部因素的情况下,这种极高的出生性别比,必然会造成婚姻市场上严重的男性挤压。
具体到平祥村,虽然笔者在调查中没有得到平祥村的出生性别比数据,但是根据所获取的20岁以下男女人数,可以估算出大概的性别比情况。在平祥村,20岁以下男性共158人,且全部未婚;女性119人,已婚5人,总体性别比为132.77。除去已婚的5名女性,性别比为138.6,略高于全县的平均水平。在今天先进的医疗卫生条件下,男婴与女婴的死亡率同样很低,也就是在长大到婚配年龄的时候,性别比与出生性别比基本相同,从雷山县与平祥村的数据对比中,我们也能看出这一点,成年性别比与出生性别比基本持平,死亡率的性别差异对婚姻的影响是极为有限的。2002年以后的出生性别比开始迅速下降,到了2008年甚至已接近正常水平,但这一年龄段的男性由于婚姻梯度的存在仍会受到上一年龄段男性的严重挤压,也就是年龄挤压。当然,造成目前婚姻挤压的并不是90后,因为他们刚刚开始进入婚龄。
那么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情况是否要乐观一些呢?虽然调查中笔者没有得到20世纪90年代以前的出生性别比,但根据雷山县法定年龄以上未婚人口统计应该能够说明问题。通过统计,发现雷山县法定年龄以上49岁以下未婚男性高达11 600人,而女性只有3 997人,出生性别比高达290.22,比20岁以下要高得多,而且主要集中在20~30岁年龄段,再加上20岁和21岁的男性数据还存在缺失,所以实际性别比可能还要更高。同时,虽然笔者也没有得到平祥村的未婚男女性别比,但据笔者统计,该村25岁以上大龄未婚男性高达64人,在当地普遍早婚的情况下,这一现象显得极为突出,所以也成为远近“知名”的光棍村。
出生性别比严重偏高是全国性的问题,在内地各省大部分汉族地区也比较严重,而这种情况在西南民族地区就更为严重,使得当地的婚姻挤压现象更是雪上加霜。由于东部地区经济发达,生活条件好,极大地吸引了民族地区的年轻女性,她们或以打工、或以直接出嫁的形式流向东部地区和城镇地区,从而引起地域挤压。截至2013年12月10日,雷山县流出人口37 162人,平祥村所在的方祥乡流出人口1 654人,平祥村流出人口217人,而这其中,未婚女性占了很大比例。当然,这些流出未婚女性并非全部外嫁,但近年来的数据显示,未婚女性外嫁的数量在逐年增加。从人口流动的推拉理论来看,随着中国经济整体上的飞速发展,以及我国户籍管理制度的放松,这种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可以说是一种正常现象。但人口流动成为婚姻挤压的一个因素,从一定意义上来看,则独具中国特色。
三、造成少数民族男性青年婚姻挤压现象的原因
(一)出生性别比的严重失调
婚姻挤压的生物学前提是出生性别比严重失调,而出生性别比严重失调的直接导火索是计划生育的生育指标紧缩政策,虽然计划生育不是内因,但确实是重要的外在压力。从数据上看,出生性别比往往与孩次递增成正相关。人为的胎儿性别选择性流产,既是二孩及以上孩次出生性别比严重偏高的原因,也是二孩及以上孩次出生性别比远高于一孩出生性别比的原因。除此,还存在瞒报等现象,虽然较少,但确实存在。如果没有指标限制,自然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计划生育作为基本国策,毕竟是利大于弊的,绝不能因为一些负面影响而放弃。
(二)计划生育的压力
由于計划生育的外在压力,使传统生育文化的刚性影响和社会性别的不平等急剧凸现出来。在平祥村,同样存在男尊女卑、重男轻女、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等具有强烈男性偏好的传统生育文化,在经济落后和缺乏基本社会保障的情况下,具有并坚持了相当的刚性,这是当地出生性别比严重失调并导致婚姻挤压的思想基础和内在原因。从问卷和访谈的情况来看,平祥村100%的人希望一定要有一个男孩,而且村里几乎没有独女户,有少数几家没有儿子的也通过招赘的形式来延续家庭“香火”,达到养儿防老的目的。在他们看来,儿子不仅是一种经济性力量,更是一种社会资本,直接关系到自己在寨子里的地位和声望。
(三)适龄女性的外流
地域间巨大的经济发展落差以及城乡二元体制造成了一定数量的适龄女性外流,外流现象可远可近,远至东部及沿海地区,近至本地较为发达的城镇,地域挤压与阶层挤压并存。从全国范围来看,受挤压最为严重的都是边远地区生活条件十分艰苦的农村,平祥村就符合这样的条件。在访谈中,很多村民都提到好多女孩子出去了就不愿意回来。那么,经济贫困是造成当地男性婚姻挤压的重要原因吗?是也不是。可以说经济贫困本身并不是问题,当贫困与整个政治体系联系在一起时才成为问题,女性外流直接与体系的需求与拉动有关。当然,外流的不仅是女性,青年男性外出打工也十分普遍。但他们在流入地仍然处于社会最底层,女性向上流动的婚姻愿景,使得外出打工的男性在婚姻选择中并没有任何优势。在平祥村,只有一户为外来媳妇,但这一户却是寨子里最富有的,据说男主人属于“有本事的”,在寨子里也算是风云人物。
(四)传统“族内婚”的影响
除了这些普遍性因素之外,平祥村出现大量“光棍”,甚至成为县里乃至整个地区都挂得上号的“光棍村”,还有很重要的“地方性”原因,那就是传统通婚圈的影响和制约。在平祥村,李姓和吴姓是寨子里最大的姓氏,人数最多,但根据传统,李姓与吴姓之间却不能“开亲”,也就是不能通婚,这就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寨子内部婚姻问题解决的可能性,也就驱使本村女性向外村流动。而周边村寨的性别比同样很高,从婚姻流动的层面来看,就导致能够流动到平祥村的女性十分有限。而如果当地能够打破族内婚的限制,就会在很大程度上缓解男性的婚姻挤压问题,但是作为遵守了几百年的传统文化,也不是说打破就能打破的,所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平祥村的男性婚姻挤压问题不会得到根本解决。
在调查过程中,笔者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平祥村的大多数受访对象都很反对“老夫少妻”,即使是年龄较大的也这样认为。他们认为,好的婚姻男女双方在年龄上应该大致相当才好,所以这也就增加了当地大龄男性通婚的难度。事实上,在平祥村还是存在个别的“老夫少妻”现象,只是大家对这种现象都予以耻笑。另外,当地人还非常反对“倒插门”,整个寨子有三户没有儿子的选择了招赘,大部分人也对这种现象予以嘲笑。由此可见,当地人对“老夫少妻”和“倒插门”这两种婚姻缔结方式的否定,同样降低了结婚的可能性,这也是传统婚姻观念的刚性所致。
平祥村共有826人,其中,达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未婚女性共66人,38人登记为婚出(即离开本乡镇前往其他乡镇,在本乡镇登记为未婚,在其他乡镇登记为已婚),10人登记为搬出(即搬到本乡镇其他村),10人登记为迁出(即迁出本乡镇管辖地),余下8人中有4人外出打工4人年龄都在22岁以下,而该村25周岁以上的男光棍已接近70人,由此可见,当地男性婚姻挤压问题的严重程度。
四、有效应对少数民族男性青年婚姻挤压问题的措施
婚姻挤压既会影响个人和家庭,又会影响社会的稳定和发展。因此,应该引起社会的广泛关注。政府和社会需要关注婚姻挤压人群的工作和生活,同时需要尽可能帮他们创造交友的环境和机会。但是面对越来越多的交友节目和交友网站,相关部门更需要加强监管,切实保障受婚姻困扰人群的相对利益。
要想解决婚姻挤压问题,首先,要从根本上解决我国人口性别比偏高的问题。张维庆委员建议,要多宣传男女平等,消除重男轻女的思想。从政府层面应该加大利益导向,对独生子女户、双女户予以社会保障;开展“关爱女孩”行动,从身体到心理,提高她们接受高素质教育的机会。所以要想从根本上阻止性别比的继续偏高,必须改变导致性别比偏高的相关条件,即弱化男孩偏好,适当放宽生育政策。同时,禁止非医学原因的性别鉴定。从出生性别比这一根本原因入手解决婚姻挤压这一问题。
笔者希望提几点建议,旨在前期预防并减缓少数民族男性青年婚姻挤压问题的严重程度:
第一,国家应更加重视少数民族地区的教育,从宏观上提供良好的学习氛围,从微观上加强管理,杜绝少数民族地区子女小学毕业就不再上学外出打工的现象,受教育程度的提高可以增加其对外的竞争力。
第二,将权力下放到各地区,由地区自发调节,根据自身优势,发挥地区资源优势,致富的同时减少人口大量外流,同时适当采取奖励措施,鼓励不同民族和族群之间的通婚,在一些重要节日组织未婚青年参加传统节庆活动,借机提供交流机会,扩大通婚圈。
第三,从思想上改变传统观念,加强生育观念教育,提倡男女平等,并采取相应措施控制性别比失衡问题,这也是从根本上缓解婚姻挤压的一条途径。
第四,通过一些婚姻中介、交友节目,为当地青年提供更广阔的择偶空间选择。
同其他市场相比,婚姻是个开放的市场,可以自发调节,但是要想在这个市场中挑选出适合自己的婚配对象并不容易。当今社会上,没房没车的农村青年进入婚姻市场择偶就好比到物价飞涨的菜市场没带足够的钱一样,要么选购打折处理的青菜,解决眼下问题,要么只能空手而归。谁来拯救他们的婚姻,谁来关心他们的幸福,谁来担心他们的未来……
关于婚姻挤压现象对平祥村个人、家庭以及社会的影响,很明显是与出生性别比严重失调和大量年轻人外出务工有关,很难对其做单独的定性和研究。由于个人能力和时间限制,关于此问题未能做进一步的研究。所以,要对民族地区的男性婚姻挤压问题做出较全面的描述和评价是很困难的,应该是一个多学科的系统工程,既要关注普遍性因素与影响,又要关注民族地区本身所具有的特殊性因素和影响。中国三十年来的高出生性别比,其严重后果开始显露,已经开始引起国家政策层面的关注。对这一现象的研究,不仅需要准确的数据,而且要有足够的人文关怀,因为,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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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刘娇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