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高校通识教育与价值观认同的思考 [基金项目]本文得到上海市2014年度“阳光计划”项目“意识形态视域中社会思潮对高校师生的影响方式与引领路径研究”和上海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系列课题(2015XAH001)的支持。
[提要] 目前,国内大学的通识教育将自身塑造价值观、增进政治认同的职责统统推给了思想政治课或马克思主义学院,有些大学通识教育的阵地甚至沦为了西方大牌教授的演讲台和西方思潮的“跑马场”。对此,本文分析了当前我国大学通识教育存在的问题,并提出相应对策建议。
[关键词] 社会主义办学方向;价值观;通识教育
[作者简介] 谈毅:上海交通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博士,上海交通大学党委宣传部副部长。
目前,国内顶尖高校纷纷将建设“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作为自身发展的战略目标,“扎根中国大地办大学”成为了共识,而体现“中国特色”的根本问题则在于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
一 何为“中国特色”的世界一流大学
坚持社会主义办学方向,关键要抓住三个重点:一是在体制上必须始终加强和改进党对高校工作的领导;二是必须始终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三是必须始终紧紧围绕 “为谁培养人、培养什么人、怎样培养人”的问题。
不可否认,当前在建设中国特色、世界一流大学的实践过程中,我们还存在某种方向性的偏差,集中表现在片面强调“世界一流”的共性指标,而忽视了“中国特色”的个性发展。实际上,经过这些年的建设和发展,国内一些顶尖大学确实已经具备了“世界一流”的某些共同特性。譬如,我们已经打造出一批世界一流水平的学科、取得了不少对国家、对社会乃至对人类文明进步都产生了重大影响的科研成果、拥有了一批在各自学科领域里堪称学术大师的人物等等。但这些指标是带有普适性的,无法体现出中国特色。
那如何体现“中国特色”呢?高等教育的产出首要是人才,人才培养的目标决定了“中国特色”是什么。关于人才培养的目标,目前国内比较统一的说法是“培养社会主义事业合格的建设者和可靠的接班人”,培养的方式是“德智体美全面发展”。毫无疑问,“德”是人才培养的第一目标。习近平总书记形象地用系扣子来比喻“立德树人”的重要:“如果第一粒扣子扣错了,剩余的扣子都会扣错。”这无疑是对片面强调全球化和功利主义教育思想的纠偏。
2014年台湾“太阳花学运”中学生们喊出的“台湾是个可以让青年实现创业梦想,开咖啡厅、开个人公司,可以靠自己打拼就能变‘头家的创业天堂”这样的“小小的、确切的幸福(小确幸)”宣言,香港学生在占中运动中表现出的“民粹主义”倾向和“恋殖心理”,都不得不让人正视港台教育界长久以来“去政治化”、“去国家化”对青年一代产生的影响,同时也是对内地教育界的警醒:教育培养的人应该具有什么样的价值观。
二 对高等教育理念的反思
纵观中外教育史,教育是以“人”为中心的理念是各国共识。然而随着现代大学的崛起,以专业知识探究为导向的教育模式成为了主流,人文精神和价值理念的缺失成为各国教育界都在反思的问题。传统大学以探求真理、促进个体自我实现为宗旨,但现代大学已与社会、政治等领域产生紧密联系。从市场导向角度来看,大学教育已经成为一种“生产性”活动,成为培育人才资源、劳动力的产业;在高等教育市场化的趋势下,“有用的知识”成为衡量标准,这与原来的大学目标产生很大的张力。
在全球化时代,大学作为知识生产、传递与创新的主体,它必须满足社会的不同需求,才能维系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因此,大学的目标除传统的育人之外,还必须通过教学与研究产生的办学绩效,与社会发展形成良性的互动。但时至今日,教育界对于大学的理念仍未达成普遍的共识:研究导向的学者仍坚持大学研究至上,注重博雅文化的学者则大声疾呼教学的重要,并认为目前大学教育最大的失败在于忽视了本科教学;而看重大学社会服务功能的学者,则认为大学应该加强应用研究以协助社会解决经济和政治等领域最为棘手的问题。剑桥大学学者艾斯比(Sir Eric Ashby)认为大学所面对的严肃问题不在于如何在这三种功能中做出选择,而在于如何均衡地达成社会所赋予的各项任务。
现今世界一流大学追求卓越的方式主要是通过评价、绩效与竞争,但有了竞争,大学自然就会变得卓越吗?
事实上,近年来,已有很多学者对此发出了警告。美国学者纷纷著述,认为美国的高等教育正在逐步丧失它应有的教育使命。我们从这些学者著作的标题中就可以看出端倪:《学院里的危机》(Crisis in the academy),《大学的道德崩塌》(The moral collapse of the university),《教育之终:为何大学放弃了人生意义》(Educations end: Why our colleges and universities have given up on the meaning of life),《失去灵魂的卓越》(Excellence without a soul),《表现不佳的大学》(Our underachieving colleges)。
还有更多的学者开始呼吁社会要直面一个根本的问题:年轻的学子们,到底在大学学到了什么?学者们异口同声地希望社会重新检视高等教育的教育目标与功能。他们认为大学是教育机构,而非职业训练场。纵使大学和企业的关系日趋紧密,但是作为教育机构就必须对学生的学习把关,而非完全听任市场机制或一味满足消费者需求。虽然高等教育在高度竞争与经费缩减的双重压力下已日趋市场化,但仍应以最高的道德标准看待高等教育,对高等教育的“教育”功能必须有所坚持。
三 大学通识教育与价值认同
尽管在市场化、民主化、专业化的驱动下,现代大学教育日益物化和工具化,但在西方大学内部始终还有一股反市场、反民主、反现代的文化保守主义力量与之相抗衡。这两股力量交织作用的结果就是逐步形成了西方大学“专业之外、普遍相通”的教育传统。
在美国,这种“专业之外、普遍相通”的教育有若干不同名称。有些学校保持了中世纪以来的传统,称之为“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有些学校为了凸显这种教育乃是全校各科系皆应修习的基础,而称之为“大学教育”(university education)。还有些学校着眼于此种教育的核心重要性,故称之为“核心教育”(core education, core curriculum)。但是,其中使用最普遍的名称,则是我们所熟知的“通识教育”(general education)根据Rob Mauldin对全美200所大专院校的调查,用来表达该校“专业以外、普遍共通”课程的名称及其所占比例,分别是: “general” 67 %, “core” 20 %, “university” 8 %, “liberal” 7 %。。
尽管名称和理念有所不同,但在美国大学通识教育实践中,价值观教育始终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一般来说,美国大学主流价值观教育包括公民教育、道德教育和文化价值观教育三个部分,内容表现在以自由平等、民主法制、个人主义为核心的资本主义政治价值观,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以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以节俭勤奋、诚实守信、仁慈博爱为核心的道德观,以及以多元文化主义为核心的文化价值观等许多方面。马健生, 孙珂. 美国大学主流价值观教育探析[J]. 比较教育研究, 2010 (11): 25-30.
欧洲的价值观教育则更多地呈现出一种“无意识”教育的特征,采取的是“隐性”方式,从而在不同的教育阶段呈现出不同的侧重点。一般来看,欧洲国家普遍通过正式和非正式两种途径开展价值观教育。正式教育主要通过课程教育(必修课或者选修课)开展;非正式教育主要通过隐性课程或者跨学科学习开展。欧洲价值观教育课程设置主要有三种形式:专门的必修或选修课程,渗透性课程以及跨学科教育课程。
西方大学这种内容隐性化、实施方式多样化、重视社会服务和社会参与的价值观教育在对受教者思想和行为的引导上非常奏效。但这并不是说这种价值观教育已经尽善尽美,其暴露的不是手段问题,而是理念和方向性问题,越来越多实例表明高呼着“政治中立”、“自由万岁”、“万国之上还有人类”口号的西方价值观教育理念已经将发达国家的政治体制引向了死路。无论是占领华尔街运动,还是弗格森镇骚乱,抑或是法国查理杂志社恐怖袭击事件,人们看到的是一群又一群人为了彼此不同的利益纷纷走到了台前,但却看不到这些人为了国家、民族、社会乃至他人肩负着何种责任。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当今的欧美国家政党选举中,“中间路线”大行其道,我们已经分辨不出这些林林总总的政党除了代表不同的利益集团外,还有什么在始终坚持的政治理念。
任何一个国家的发展,都需要有一群人举起一面共同的旗帜在前方引导,这也就是信仰。信仰也有好坏之分。每一个国家可能有不同的信仰、不同的意识形态。但比起“坏的”信仰,对一个国家而言,没有信仰可能更坏。对大学教育而言,只有所谓的“价值观教育”,但若不建立在信仰基础之上,这样的价值认同可能比没有价值观的教育结果更坏。
四 当前我国高校通识教育存在的问题
备受关注的复旦大学投毒案已经尘埃落定,人们在慨叹两个家庭所面临的不幸的同时,也在思考林森浩在庭审中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一个很‘空的人,我没什么价值观。”为什么自小到大都受着国内最优质教育的人会说自己很“空”?我们的教育有没有责任?
正如我们前面所分析的,以“人”为中心的大学教育,其根本就是价值观教育,其立足点就是要根据所属国家、民族和社会的时代要求培养出能为民族复兴、国家富强、人民幸福而奋斗终身的人。没有信仰的人无法称之为“全面的人”,充其量只能是一个“空荡荡”的人。
在国内大学体制中,“立德树人”往往被认为是政治思想教育的内容,因此也就顺理成章地由政治课教师来讲授,而肩负着人格养成使命的通识教育却沦为了“没有任何规划、没有任何精心设计”的“自助甜品”。更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某些高校为了迎合所谓的国际化潮流,以系列讲座、暑期研修、研讨班等形式将通识课堂拱手交给了来中国求取“真金”所谓的西方大牌教授们,甚至沦为了西方社会思潮肆意妄为的“跑马场”。这边厢,我们的“两课”教师正通过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的“事实”让学生们树立起对马克思主义的信仰,那边厢,那些所谓的大牌教授们已开始利用新自由主义等西方理论的“道理”给学生们“洗脑”。
自上世纪80年代起,基于“拓展专业、文理渗透”理念提出“通才教育”以来,我国大学通识教育的重要性已受到各高校的普遍重视。但在通识教育一片繁荣景象的背后,很多有识之士却看到了我国通识教育面临的巨大挑战,即如何进一步深化教学内容,这就必然涉及到学生们应该从通识教育中“学什么”这个问题。时至今日,无论是北大的“元培计划”,还是复旦大学的“书院模式”,各大学的通识教育都不同程度地陷入了尴尬境地。这背后有大学体制的桎梏,有高水平师资的匮乏,有培养体系和课程设计的缺憾,也有高校领导重视程度不够等等诸多原因,但最关键的恐怕还是通识教育理念的偏差。
何为通识教育?国内大学对此或有不同的理解,但绝大多数高校还是没有跳出“人文素质教育”的范畴。有的高校干脆一股脑开出诸如“经典导读”、“艺术鉴赏”、“文化兴趣”之类的课程,乃至被学生戏称为“通识教育大杂烩”。更奇怪的是,一些极其冷门的课程也摇身一变成为了通识课。某大学博雅学院的学生们就曾用“惊恐”一词来形容他们修读的拉丁文课程。拉丁文变化繁多,光名词就有6个格的变化;动词要分第一、二、三人称和单复数,还有时态、语态变化等。为了应付这门“通识”功课,学生们每天要花至少1个小时来自学,每堂课都要测试,每月还有测验。如此繁重的课业,学生们当然想弄明白学习拉丁文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对此,该博雅学院的解释是“要开拓学生对西学古典传统的深入理解,古典拉丁语和希腊语就是必要的基础和手段。”但让我们不解的是,以通识之名而让广大学生深入理解西学古典传统的意义又是什么?
通识教育不应当是让学生深入掌握某个领域的知识,而是让学生初步形成某个知识框架。通识应该是油画而不是工笔。没有形成基本框架的具体认知都是盲人摸象;有了基本框架后,再聚焦某个问题,才能开展深入研究。
目前国内高校的通识教育至少存在两个层面的问题:其一,通识教育要取得效果,就不能仅仅停留在不断地灌输具体内容,而应注重训练学生如何思考;不仅在于读经典、读名著,更在于怎么读,师生之间如何互动。这一层面解决的是通识教育的方法问题。其二,也是最为关键的,通识教育要取得怎样的效果,主要是看由谁来引导,引导到何处去。这一层面要解决的则是政治问题,是价值观问题。
五 高校通识教育也要姓“马”
1992年4月2日,北京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成立,这是中国第一所马克思主义学院。随后,全国主要高校纷纷响应。马克思主义学院的成立“一是有利于高举一面旗帜,一面马克思主义的旗帜;二是有利于凝聚一支队伍,一支专职从事公共性思想政治理论课教育教学和理论研究的教师队伍;三是有利于建设一个学科,一个马克思主义理论学科;四是有利于开好一类课程,一类以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为主要内容的思想政治理论课。”
事实证明,马克思主义学院的成立对加强和改进高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促进马克思主义学科发展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马院姓马”,那其他的文科院系姓什么呢?尤其是旨在培养负责任的社会公民的大学通识教育又该姓什么呢?
著名教育学家黄俊杰教授曾指出,在亚洲各国的通识教育中,“政治的自我”与“文化的自我”之间的紧张关系比人们想象的更为复杂。近150年来,西方思想占据了主导地位,但其社会理论建构往往忽视了发展中国家的经验,如果任由其通过教育手段向发展中国家进行灌输,势必会使得受教者的“文化认同”超越“政治认同”而引发一系列社会问题。
17世纪日本朱子学派儒者山崎暗斋早都就这个问题做出了解答。其尝问群弟子曰:“方今彼邦,以孔子为大将,孟子为副将,牵数万骑来攻我邦,则吾党学孔孟之道者为之如何?”弟子咸不能答,曰:“小子不知所为,愿闻其说。”曰:“不幸关逢此厄,则吾党身披坚,手执锐,与之一战而擒孔孟,以报国恩,此即孔孟之道也。”
由此可知,在教育过程中,政治认同是第一位的。育人首先要培养出爱国的公民,而非地球村的世界公民。这也符合“通识教育”的本意。所谓“识”乃是“分别”,而“通”在“融会”,是令诸多“分别”融会贯通。正如孔子所说,不只是“多学而识”,更是“吾道一以贯之”。因此,通识教育的要义在于“统”,在于“一”。如果我们没有这样的“一”,就无法实现教育目标的“统”。基于此,我国大学的通识教育要姓“马”,而且也只能姓“马”。
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的座谈会讲话中要求,“我国广大哲学社会科学工作者要自觉坚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自觉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贯穿研究和教学全过程,转化为清醒的理论自觉、坚定的政治信念、科学的思维方法”。
高校通识教育必须要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这就需要从体制机制、课程设置以及教学方式、方法等方面进行彻底地修正。首先,国家层面上,需要对大学通识教育进行顶层设计。目前我国各高校无论是对通识教育的定位,还是课程体系的设置,都离价值观教育有很大的差距;其次,学校层面上,要对通识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进行统筹安排。目前,高校的通识教育和思想政治教育往往是由主管教学的副校长和分管思想政治工作的副书记分别负责,这将导致在课程内容、教学要求和教师队伍建设方面存在一些不协调、不适应的地方;第三,要提高教师的开课积极性,注重通识教育的内容设置。思想政治理论课属于必修课程,而通识课往往只是面向全校的选修课,其重要性还比不上专业选修课,因此教师开设通识课的热情不高,一些教师开设的动机甚至只是为了弥补教学工作量的不足,从而造成部分通识课枯燥乏味,质量不高;第四,要全面改革教学模式。“大学是一个研究学问、探索真理的地方”。大学必须通过学术研究、理性反思和批判的方式来传播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要通过对经典著作的阅读、研究和批判来增强学生对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政治认同、理论认同、价值认同和情感认同。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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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谈毅.通识教育也要有魂,人民日报,2015-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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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燕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