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话语与媒体的责任

2016-05-30 20:20:28詹得雄
文化软实力 2016年3期
关键词:话语权

[提要] 话语权是指说话的权利、影响力和感召力。当今世界,西方话语霸权的地位已经动摇,中国的成功故事令世界瞩目。本文从历史的角度分析了西方话语和中国话语的发展历程和现状,指出媒体要具有责任意识,敢于担当,要讲好中国故事和中国道理,要用强大的思想舆论,努力做好向上、向善、向和的方向性引导工作。

[关键词] 话语权;中国话语;媒体责任

[作者简介] 詹得雄: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什么叫话语权?它不仅仅是指说话的权力,更是指说话的影响力、感召力。法国哲学家福柯(1926—1984)说过:“话语是权力,人通过话语赋予自己权力。”近两百年来,西方资本主义一度蓬勃发展,与之相应的话语权也相当强势。可以说,我们现在的所思所想、行为举止、言论文章都不知不觉地受西方影响,常常以西方为标准评判是非。而对于自己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对于我们自己行之有效的东西,往往轻蔑地否定。所以,要谈话语权,不能只从如何把话说好谈起,而应该从有没有说话的资格和权力谈起。

一 站起来才有说话的资格

清末民初,中国遇到了三千年未遇之大变局,一直在世界上领先的中华帝国,被不知从哪里来的“蛮夷”打败了。四书五经敌不过坚船利炮。吾皇万岁竟然遇到了不肯下跪的人。这是石破天惊、天翻地覆的冲击。在高傲和轻蔑被洋枪洋炮吓醒之后,中国被卷进了世界的洪流之中,一时惶惶不知所措。于是便出现了两种极端主张:一种是主张保皇守古,另一种是全盘西化。当时有一批知识精英恨不得把中国的一切都砸烂丢弃,把西方的一切,从制度到思想统统照搬过来,让老迈的中国变成不列颠或美利坚。

现在回过头来看,我们也不能苛责这些爱国精英。他们激愤有余,务实不足,迷信西方的一切,是有原因的。那时的西方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确实是引领潮流的,“自由、平等、博爱”不好吗?不要皇帝的民主制不好吗?它们那么强大,如果把它们的一套移植过来,中国岂不也一样能强大起来?这是中国人思想解放必然会经过的一个阶段。

让中国人清醒过来的不是美丽的话语,而是严酷的事实。西方那么好,唱着民主和博爱,为什么总要欺侮中国呢?一赔款就是几万万两,这不是敲骨吸髓吗?他们把印度变成了殖民地,从那里运鸦片来毒害中国人的体魄和精神,这平等和博爱又从何谈起?要说文词口才,中国古有苏秦张仪,后有汉赋唐诗宋词以及唐宋八大家。可是,以李鸿章的才学,在甲午惨败后同日本人交涉,话语又有何用?

使中国人清醒过来的还有西方国内的现实。梁启超和孙中山等都在西方实地看过,才知道原来那里远不如西方声称的那么好。工人的贫困和阶级斗争的激烈使他们醒悟到:将来中国独立和实现共和后,要避免走西方的老路。但是,他们不知道究竟怎么做才好,在苦闷中探索而看不到出路,是他们共同的命运。

真正领导中国人民站起来,并在精神上振奋起来的是毛泽东及其战友领导的中国共产党。这个历史功绩是任何污蔑、歪曲、诽谤都抹杀不了的。毛主席1949年向全世界宣布:“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中国人从此在世界上有了说话的资格和底气。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摘掉了“东亚病夫”和“一盘散沙”两顶帽子后,中国人才充满了自信和自豪。历史证明,只有站立起来才能说得理直气壮!话语权需要底气和正气。我们的话语权实在来之不易,应当珍惜。

二 对西方要听其言观其行

我认为中国人第二次的虚胆怯、不大自信,是在文化大革命刚结束的那个时候。我们刚从一场错误和灾难中走出来,不少人怀疑、失望、彷徨,不知如何是好。“信仰危机”是大家当时谈论的话题。但这时又是思想最活跃的时候。改革开放打开了大门,西方的物质和精神如潮水般涌入,开阔了国人眼界,却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病急乱投医。各种西方理论曾一度被认为是救世良方,连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似乎也比马克思主义对中国更有用。

可以说,这是西方话语权又一度要称霸中国的时候,全盘西化的主张再度活跃起来。有人吼叫:“我每次出国回来,都恨不得踢中国三脚!”特别在民主问题上,他们恨不得中国的制度一夜之间就变成美国。他们或许不知道,这正是美国对中国改革开放所持的根本态度。

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走社会主义道路,这是前人从没有做过的开创性的工作,不可能不犯错误。世界上谁不犯错误呢?关键是犯了错误怎么办?改革开放就是要调整政策继续往前走。中国改革开放,是要独立自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是要自己当家作主实现现代化。今天大家都已看到,中国共产党又一次领导人民从困境走向辉煌。但美国心目中的中国改革开放,是要在发展经济的进程中把中国“汇入世界主流”。他们是主流,而中国是旁门左道,这就是西方的话语霸权。美国前国务卿杜勒斯在被称为“和平演变”的纲领性演说中说:“只要把脑子搞乱,我们就能不知不觉改变人们的价值观,迫使他们相信一种经过偷换过的价值观。用什么办法来做?我们一定要在他们内部找到同意我们思想意识的人,找到我们的同盟军。”

为此,西方的价值观被包装成“普世价值观”,当我们读到“自由、平等、博爱”时,往往被它们的抽象语义所迷惑,却不去追问西方国家是否真正实行了?西方启蒙运动时提出的口号,当时确有进步意义,但必须看到其时代局限性和地域适应性。口号是正义的,行动却未必。如果我们仰视它们,崇拜它们,我们实际上就成了它们的“精神奴隶”。

话语有特殊的力量。福柯曾说:“话语是一种如此复杂的现实,我们不仅能够,而且应当从不同层面用不同的方法接近它。”他以“现代化”为例:当人们说“现代化是全球性的进步运动”时,人们很可能就遮蔽了落后民族的抗争史和屈辱史,遮蔽了多样性文明以及生活方式被驱逐的悲痛事实。福柯实际上是要我们从话语后面去看看实际发生的事情,不要一看到美国宪法说“人人生来平等”,就盲目相信美国是一个多么讲平等的国家。美国平等不平等,应该去问印第安人,问黑人,问拉美裔人等,还要问问“占领华尔街”运动的参与者,那些相对于1%的99%的人,也应该去问问被金融危机抢走了一生积蓄的人。

三 西方话语霸权已威风不再

资本主义蓬勃发展的势头已经过去了。20世纪90年代初,东欧剧变、苏联解体给了西方一个错觉:“历史终结了”。从那时以来的近30年里,西方经历了两场“反恐”战争和一场金融危机,后来又有所谓的“颜色革命”和“阿拉伯之春”。现在的西方可以说是“民主反被民主误”,日子很不好过,话语霸权地位也在动摇。

美国《国家利益》2013年10月24日的署名文章说:“全球民主标准始终是由美国提供的。全球许多国家力求仿效美国的民主制。当美国对全球宣讲时,它具有巨大的道义权威性。现在,这种道义权威性受到了侵蚀。……当人们意识到美国的政治体系危及到数十亿人的生活时,对它的赞赏自然会大打折扣。”

牛津大学历史学家彼得·弗兰科潘也提到:“对很多生活在北美和欧洲的人来说,当今世界似乎是陌生的、不祥的、具有威胁性的。经济停滞,曾引以为豪的行业(例如汽车制造业和钢铁业)纷纷倒闭,社会不平等程度加剧,致使《金融时报》断言,西方世界中那些20多岁的年轻人是面临独特不幸的人,他们的境况几乎可以肯定会比前一代人糟糕。”

他在回顾西方历史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我们不是通过启蒙,而是通过侵略性剥削,了解到了民主的好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在17-19世纪,这些国家开始逐步探索不要国王的民主制度,应该说是历史的进步;然而同时,这些“民主国家”也正奉行抢夺殖民地、占领大市场的对外政策。其中的野蛮与杀戮,同启蒙的口号极不相称。为了安抚国内,到了20世纪,这些国家奉行了“掠外养内”的政策。所谓的“福利国家”就是建立在超额利润的基础之上的。但是这样的好日子到了20世纪70年代已经难以为继,而中国等一些新兴国家的崛起,更是改变了原来的世界格局。

难怪今年1月20日奥巴马发表他最后一次国情咨文时讲了这么一段话:“我们生活在一个正发生异乎寻常变化的时代,这种变化正在重塑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的工作方式、我们的星球和我们在世界上的位置。”看来他也感受到了世界的风向。

他对美国民主制度的评价尤为引人注目。他说:“最重要的是,如果人民大众觉得自己的呼声无关紧要,这个制度变得只有利于富人、有权势的人以及少数利益集团,那么制度就会崩溃。……我听你们(指议员)说过,如果我们想改善政治生活,仅换掉一个众议员或参议员,甚至换掉一位总统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改变整个体制,来更好地展现自己。”

奥巴马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位混血黑人总统,有人说他今年的国情咨文像一份“政治遗嘱”,讲了一些“政治不正确”的话。也许他近十年执政的艰难使他感触太深,还有许多话没有讲出来。至少,我们从他的讲话中感受到了美国在变,西方在变,世界在变,其变化之大,出人意料。如果“山巅光耀之城”自身在动摇,人们还会相信它的光芒仍是普世的福音吗?

四 世界人民希望中国说话

当今世界走到了十字路口,人类向何处去?西方老牌资本主义国家正面临制度性的困境,想要改革实在很难,看看民粹主义、政党恶斗、枪祸不断就知道了;穆斯林世界既回不到过去,又看不到未来,正在苦苦探索自己的现代化;新兴国家千差万别,各有各的问题,发展势头已经放慢……这个世界会走向哪里呢?核武器和环境恶化、气候变热使人类第一次真切感受到了共同毁灭的危险。

季羡林先生约20年前就东西方文化提出了一个命题:“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认为西方文化在创造了辉煌之后已呈现出两大弊病:其一是资本主义社会的伦理基础是个人主义,现在这个基础越来越暴露出它的弊病;其二是启蒙思想推崇人定胜天,以为科学可以解决一切,看来也靠不住,看看环境的破坏就知道了。所以他提出,现在需要用东方文化来纠西方文化之偏,从而融合出新的文化来。打个比方,现在世界太热,要吃点中药,清热解毒。

这个思想其实西方也有人提出来了。1988年,有7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在巴黎会议上发表了一个宣言,其中讲到“人类要生存下去,就必须回到二十五个世纪以前,去汲取孔子的智慧。”“软实力”概念的提出者约瑟夫·奈在参观了曲阜孔庙后也感叹道:看来中国发展得好与自己的文化有密切的关系。

英国著名历史哲学家汤恩比(1889-1975)在他的著述中也指出,中国有两点很了不起:一是中国几千年来相对安定并有规则;二是中国可以融合外来的佛教而产生自己的佛教。的确,一个民族可以做到这两点不会是偶然的,一定有它自己独特的长处,否则,为什么中国会成为几千年文明不中断、人口最多的国家呢?

我们自己决不能小看自己本民族的历史,不能对其采取虚无主义的态度。在当今世界,中国人既要采纳西方之优,又要发扬自己之长,融会贯通,为世界做出榜样。“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称霸不符合中华民族的禀性,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办好,把自己的行为表达好,自然会在世界上占有应有的地位。

公道自在人心。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网站2013年6月25日发表了中东政治分析家穆尔塔扎·侯赛因的文章,题目是《为什么中国可能是一个更好的超级大国?》,他说:“中国并不完美,可多年来一直肆意妖魔化中国及其人民的是那些手中沾满无数无辜者鲜血的国家。应该看清指责中国凶狠恶毒言论的本来面目,都是那些害怕争取不到优势地位的国家所做的虚伪宣传。”他还说:“如果中国继续实行已取得显著成就的和平崛起政策,并坚持不断自我完善与改革,它将一直是国际事务中受欢迎的参与者和世界上其他雄心勃勃的国家眼中负责任的榜样。”

可以坚信,一个经济发达、政治昌明、与人为善、说话有理的中国,必将引领世界潮流,走出西方的老路,走向天下大同的光明未来。路正长,不平坦,但未来属于我们。

五 媒体要讲好中国故事和中国道理

媒体的水平取决于媒体从业者的政治觉悟和业务、道德修养。任何媒体都有导向。如果媒体一切以吸引眼球为准,那么同西方的利润第一没有什么两样,一定会走到邪路上去。如果自觉地把自己看作是人类伟大事业的一份子,就能高瞻远瞩,成为时代的引领者。中国的媒体人要把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殷切期待化为日常的出色工作,讲好中国故事和中国道理。

讲好中国故事,其中很重要的一条是牢牢记住故事讲给谁听,把受众引向哪里。我们有很多震惊世界的伟大业绩,从来不乏讲故事的材料,就看我们能不能讲得让受众爱听。特别是新媒体有新特点,必须要有新颖的表达方式。对于外国受众,我们必须先了解他们,懂得他们,才能有的放矢,入耳入心。东西方各有自己的环境和语境、有各自的表达方式,如果我们不顾对象,太直白,太政治化,他们就会觉得这是在给他们洗脑,从而心生戒备,甚至反感。西方要读懂中国很不容易,而我们要构建世界能读懂的中国话语体系也很难,这都是要探讨的话题。

除了中国故事,我还想讲讲中国道理。说到西方价值观,人们马上就会想到“自由、平等、博爱”。那么,我们中国有什么呢?古代中国人讲“道”,到了宋明时期,突出一个“理”字,这两个字其实已经溶化在我们的血液里了。我们日常做人做事都说要“讲道理”。谁胡作非为,就批评他“不讲道理”。“仁义礼智信”是中国道理的一个简明的提炼。那么中国道理与西方价值观有什么不同呢?我认为主要有以下四点:

第一,从人生观、世界观来看,中国人崇尚仁义,反对只顾一己的私利。《礼记》的《礼运篇》中,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中国人憧憬“天下大同”。这同西方以个人主义为伦理基础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形成对照。当今世界如何走出只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怪圈,必须要从人生观、世界观上下功夫。当然,批判个人主义不等于漠视个人利益和个人积极性,我们千万不能做超越时代的事,还得从现实出发,一步步走出来。

第二,从思想方法上看,西方容易陷入“非黑即白”的绝对两分法:自己是文明的,别人是野蛮的;自己是民主的,别人是专制的。所以,他们习惯把不同于他们的都放到敌对面,喜欢“赢者通吃”,玩“零和游戏”。孔子主张“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中国人自古就懂“和合”的道理,即对立的统一,我们追求双赢和共赢。

第三,从政治观即奋斗目标来看,美国追求的是霸权,或曰“美国强权下的世界和平”。他们毫不掩饰地要全世界都服从它,因为这样才符合“美国利益”。当他们振振有词地讲“美国利益”的时候,仿佛就不存在别人的利益。我们中国人相信“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我们主张天下一家的“命运共同体”。

第四,从治国理政来看,西方模式的民主制度已受到本国民众的严重责疑。金钱政治、政党恶斗、决策艰难的弊病已严重阻碍了政府机制的顺利运作。什么叫民主?什么是最合适的民主?这是全世界人民都在思考的问题。《礼记》说:“人道,政为大。”孔子说:“政者,正也。”在治理上,孔子赞成“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中国主张以民为本的民主集中制,摆好自由与纪律的关系,虽还不完善,但已经显现出了强大的生命力。

总之,媒体的责任,首先是要从西方话语霸权下解放出来,深刻理解中国的道理,同时借鉴西方的理念,逐步构建中国话语体系,也就是按照习近平主席在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上提出的“立足中国、借鉴国外,挖掘历史、把握当代,关怀人类、面向未来”的思路,用强大的思想舆论,努力做好向上、向善、向和的方向性引导工作。具有这种责任和担当的媒体,才可以在这伟大的事业中担负起历史的重任,不辜负人民的重托。这是一个很长的历史过程,但每个媒体人都可以尽到自己的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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