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雯
自20世纪80年代中期受到业界学界的重视并快速发展以来,出版学在我国已经走过30多年历史。出版学研究在基础理论探索、学科体系建设、人才培养方式等议题上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近年来,随着国家文化体制改革的深入推进,新媒体的发展和数字技术的广泛应用,我国出版业发展面临着巨大的机遇与挑战,迫切需要相关研究对出版实践中出现的新现象进行解释,对出版工作遇到的新问题进行指导。
2010年到2015年,出版学理论研究取得了一批新的成果。对此,本文以中国知网的中国学术期刊网络出版总库为数据源,以“出版学”或“出版理论”为检索词,用主题方式收集2010年至2015年在国内期刊发表的出版学理论研究文献,获得出版学理论研究期刊文献512篇,人工剔除与主题无关文献61篇,最终有效文献为451篇。基于共词分析法对近5年来国内出版学理论研究热点主题、历年演变特征,并运用社会网络分析软件Ucinet对研究主题结构聚类进行实证分析。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对451篇出版学理论研究成果进行内容分析和定性描述,从而更好地把握出版学基础理论的研究现状和问题。具体研究结果如下。
1 出版学理论研究主题分析
关键词是文献研究主题或内容的高度概括和凝练,分析关键词可理清领域研究主题概况。通过对近5年研究成果的关键词分析,可以较为直接迅速地把握该时期的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的研究热点,也能够把握近5年研究主题的历年演变,从而分析该时期研究热点背后的影响因素以及该领域研究主题潜在的价值取向。
1.1 出版学理论研究热点
笔者人工合并近义关键词并剔除无实际意义词后,得出2010—2015年国内出版学理论研究主题关键词表。根据戈夫曼(Goffman)关键词临界区理论,只有处于临界区内的词才最适合描述文献主题,并提出临界点 n≌(-1)/2 [1],据此可得出位于临界区内的关键词频次n≥9,即20个关键词。如下表1。
从表1可看出近5年出版学理论领域除了传统的对出版学理论、出版学学科体系等进行研究探讨外,更多地研究集中在数字时代下出版学的专业课程设置、出版专业人才培养、出版产业发展现状与趋势等实践问题。尤其是“数字出版”这一主题,成为这一时期的理论研究热点。
1.2 出版学理论研究历年主题演变特征
关键词词频高的词语能够反映近5年来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持久的研究主题,如出版学、出版研究、出版教育等,但很难反映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历年具有代表性的主题。这类具有历年代表性的主题关键词可能只在1年中出现频次较高,词频在5年中并不高。识别这类特征词有益于加深对出版学基础理论研究主题演变的理解。
为此,本文将近5年中都出现过的高频关键词作为出版学理论研究经典关键词,运用SATI软件计算,最终得到频次较高的5个经典关键词:出版学、编辑出版学、出版研究、出版教育以及编辑出版专业。
之后,利用SATI软件分别对2010—2015年间除经典关键词外的历年关键词进行词频统计得出历年特征词,由高至低排序后前5位的部分数据见表2。
从表2可知,2010—2015年出版学理论研究历年呈现不同的热点特征。如自2011年起,业界的实践和政府政策引导刺激了学界对数字出版的持续热烈讨论,从公开发表的研究论文来看,数字化背景下编辑出版专业教育的改革与发展问题、数字出版的人才培养模式以及培养体系建设成为重点关注的前沿话题。又如200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学科分类与代码国家标准》(以下简称《学科分类与代码》)颁布实施后,引发了对出版学学科体系的讨论热潮,2011年的“传播学”、2013年的“新闻传播学”等都能很好地体现近5年来对出版学学科体系理论认识的进一步深化。而2010年出版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审议通过后,2012年的“课程体系”“研究生教育”特征词的出现也能很好地体现该年对出版学研究生教育的关注。
2 出版学理论研究主题共现聚类分析
为更好地揭示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核心主题间的结构关系,本文将该领域频次不小于2的关键词共现矩阵(100*100)导入Ucinet软件,并按照中心度(node centrality)和关键词聚类处理生成关键词共现聚类网络,见图1。
节点大小代表关键词的中心度大小,中心度越高, 反映其在网络中的地位越高,越有可能是主题研究中的热点。节点颜色深浅代表关键词的聚类子群,相同的颜色表明其同时作为某些文献的关键词, 相互之间的关联度较强[2],从而反映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的研究热点以及研究主题之间相互交错的关联结构。
从图1可看出,整个网络以出版学、编辑出版学、出版教育、出版研究、传统出版为中心节点呈发散状,以数字出版、媒介融合、图书出版、出版发行、出版业发展、出版史等为次中心节点,表明该领域重点研究出版学和编辑出版学,研究主题包括媒介融合下的出版学和编辑出版学,数字出版研究及其人才培养,媒介融合下的出版教育及专业建设、媒介融合下的传统出版和图书出版等。从次中心节点延伸的节点可看出,出版学理论研究紧密结合产业发展现实,新闻出版改革、媒介融合等出版环境变化引起学界深切重视,电子书、手机出版等新兴出版形式以及新媒体环境下的出版教育研究逐步引起重视。
此外,利用Ucinet软件可以得到整个网络的中心势数值,从而反映整个关键词网络中各个节点的差异性程度,据此我们可以判断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的研究内容集中程度和研究深度[3]。图1关键词网络的度数中心势是1.48%、 中间中心势是 19. 40%。从结果看, 图1所示网络的集中趋势较弱, 这反映当前出版学理论研究的研究内容还比较分散。中间中心势较低, 则反映当前出版学理论研究还没有形成一些核心的研究内容, 也就是研究的深度还不够。
3 出版学理论研究成果内容分析
为进一步了解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的研究内容及更具体的研究成果,笔者将451篇论文文献按照研究内容将其划分为基础理论研究和理论应用研究两大类,并对具体研究成果进行人工编码及内容分析。其中,出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内容包括出版学的性质、特征、形成、发展规律、研究范式、研究方法等,其特点是不涉及出版实践,只关注出版学本身。出版学理论应用研究的内容则涉及出版活动的方方面面。通过对研究论文内容的分析和提炼,可以从微观上把握近5年来研究成果的具体内容和问题所在。
3.1 理论应用研究内容分析
近5年来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451篇研究论文中涉及理论应用研究的有406篇,占总论文数的91%。纵观这一时期的理论应用文献,出版专业教育类相关文献大量涌现,出版学科的建设以及专业教育体系的构建成为出版学基础理论研究在应用实践领域的重要落脚点,其研究内容大体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编辑出版学科建设及发展现状;对编辑出版专业教育及人才培养;对编辑出版专业课程体系改革以及对数字出版专业建设及人才培养。
从研究论文来看,数字化背景下编辑出版专业教育的改革与发展问题成为研究热点,其中数字出版的人才培养模式以及培养体系建设成为关注的前沿话题。对此,陈洁、陈佳认为:“数字出版学要以传统出版学科为基础……数字出版学除要强调以数字媒介为传播载体的出版新趋势之外,还应探讨数字媒介与传统媒介的融合之道。”[4]徐景学、秦玉莲提出“产学研管一体化的培养道路”,强调开放数字出版基地和数字出版企业、深化校企合作、构建校企双主体模式等改革措施[5]。王晓光等人从武汉大学数字出版专业建设实践出发,总结了跨学科建设数字出版这一融合专业的经验[6]。此外,针对数字出版对人才素养的需求差异,学者从不同角度提出创新性人才培养模式和教学模式。有的强调数字出版对创新性思维的需求,如王健以数字出版的特点及相关内容为分析对象,探索培养具有创新思维的数字出版艺术设计人才的教学模式[7]。有的强调数字出版对策划能力的需求,如杨明、陈少志突出强调培养数字出版专业学生的三种意识,即市场意识、协作意识和机遇意识[8]。值得一提的是,陈洁、陈佳创新性地提出:“数字出版专业人才的培养理应是‘1+N的新模式。‘1即传媒与文学的基本素养,不管出版的媒介发生何种改变,出版业的最终归宿仍是文化的传播与传承。”[9]
3.2 基础理论研究内容分析
与大量理论应用研究论文相对应的是基础理论研究内容的薄弱,近5年来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451篇研究论文中涉及基础理论研究的仅有45篇,占总论文数的9%。进一步对45篇基础理论研究论文的构成进行分析,结果如表3。
3.2.1 出版学学科地位
近5年出版学基础理论研究论文中,有16篇研究主题聚焦出版学学科体系与学科地位的探讨。这一时期对出版学学科体系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出版学与编辑学关系的探讨上。学者们对出版学与编辑学关系的看法,大致可分为四种类型。
一是认为出版学是编辑学的一门分支学科,认为编辑活动的范围大于出版活动的范围,编辑活动的发生早于出版活动的发生,因而出版是编辑的一个环节。如蔡克难认为:“出版是编辑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换句话说,编辑学其实应当是出版学的上级学科,诸如书报画刊、音像影视、广播网络乃至未来可能出现的种种形式的出版,都不过是编辑活动结合时代发展所借助的手段而已。”[10]
二是认为编辑学从属于出版学,基本是从产业或者教育等实践角度来寻找支撑出版学包含编辑学这一论断的论据。如赵均从行业角度出发,提出“编辑学从属于出版学的,最符合实际……我们把编辑这个职业拿掉,出版活动仍旧可以进行,当然出版质量会难以保证;但是我们把出版这个行业整体解散,还会有编辑这个职业的存在吗?”[11]张志强、孔正毅等则从学科分类的角度论证了出版学作为编辑学上位学科的合理性与科学性[12]。
三是认为编辑学与出版学相互独立,是相关学科。如赵树望指出,尽管目前对编辑学和出版学的区别和联系仍然有许多争论,对编辑出版学是否有“学”仍然存在分歧,但“不能将两者等同起来是基本立场”[13]。也有人甚至完全从实用主义的角度提出:“出版学与编辑学是紧密联系又彼此独立的两门学科,研究之则分,应用之则合,二者不存在互相隶属的关系。”[14]
四是认为编辑学等同于出版学,二者无实质差异只是名称不同,可以将其共同称为编辑出版学。赵均认为:“其实编辑学和出版学也没有必要分开讨论,目前的编辑出版学研究积累还没有深厚到要内部分枝散叶的时候。而编辑出版学概念的提出,以及教育部专业调整后的‘三合一,现状也进一步坚定了编辑学和出版学相互融合的发展趋势。”[15]
目前关于编辑学与出版学之间关系与学科地位差异之间的争论反映了出版学基础理论研究的薄弱,不仅没有形成自身的系统性、逻辑性和独立性,甚至尚未对研究对象和研究内容进行清晰的界定,从而导致学科边界不清,无法厘清与编辑学错综复杂的关系,面对“出版无学”的质疑也就无法提出有力的反驳。
3.2.2 研究客体
近5年来,有24篇研究文章涉及对出版学的研究客体进行描述和界定。罗紫初教授在2014年出版的《出版学导论》一书中,再次就已有研究对出版学研究对象的结论进行归纳,认为其观点大致可以分为规律说、矛盾说、文化现象说、出版要素及其关系说、出版活动说五类。罗紫初教授从研究对象的特殊属性角度,认为矛盾说更能反映出版学研究对象的性质,出版学研究对象应该是出版物商品供求矛盾[16]。同样支持矛盾说,庞沁文却认为,出版人与出版物的矛盾贯穿出版活动始终,是出版活动的最基本矛盾[17]。
此外,这一时期也出现一定程度上泛化出版学研究对象的倾向,从学科构建的角度来看,这不利于学科边界的形成和研究内容的确定。如李新祥在总结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指出:“所谓出版学就是研究出版现象,总结出版经验、揭示出版规律的科学。”[18]而在其著述《出版学核心》中,李新祥又提出:“出版是一个多元的复合存在,任何一种出版现象都应该是出版学的研究对象。”[19]
3.2.3 研究方法
研究方法对于某一学科具有选择研究途径、确定研究程序、提供研究手段的功能,是一门学科获得独立的重要标志和顺利发展的前提条件。然而,近5年来有关出版学研究方法的论文仅有3篇,总的来说,出版学方法论的研究目前还处于非常薄弱的状况,这对学科研究的发展是十分不利的[20]。
罗紫初教授将出版学研究的综合论证方法归纳为4种,分别是:分析归纳法、系统分析法、比较研究法和定量分析法[21]。石姝莉将出版研究方法分为实证研究和规范研究两类,认为出版学研究方法的不足主要体现在实证研究的缺乏上[22]。李新祥也承认:“就目前科学的发展趋势和出版学的研究状况而言,更加迫切的加强定量和实证研究。”可见,尽管规范研究和质化研究对学科发展起着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但从近5年的研究成果来看,学者们普遍认同当前我国出版学实证研究和定量研究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
4 结论及建议
综上所述,近5年来出版学理论研究取得了一定进展。从高频关键词分析来看, “数字出版”成为这一时期的热点研究主题;从关键词的历年演变分析结果来看,出版学理论研究领域的研究热点变化紧跟实践与行业的发展变化,呈现出较典型的应用研究价值取向;从关键词共现聚类结果能比较清晰地看出这一时期研究主题之间的网状关系。此外网络中心势数值则反映出当前出版学理论研究的研究内容还比较分散,并未形成核心的研究内容,即研究的深度有限。
而对近5年出版学理论研究研究文献的进一步内容分析也很好地印证了以上定量分析的结果。尤其是在基础理论研究领域,近5年的研究成果仍显薄弱,并未形成核心的研究内容和理论范式,研究的深度不够,研究的内容比较分散。
在回答什么是出版学,出版学运用什么方法研究什么问题,出版学与其他学科的关系如何等基础问题上,相关研究成果数量有限。仍有几个关键的基础理论问题悬而未决,如在数字化背景下对“出版”定义的内涵和外延以及对出版的实质的认识等仍存在一定分歧。此外,对出版学研究对象的研究仍然停留在对过去研究成果的总结、提炼、延伸上,尚未出现令人惊喜的突破。有关出版学研究方法的文章较少,并未引起学界的重视。对此,赵均一针见血地指出:“编辑出版学研究之所以难以深入,原因在于编辑出版学基础理论研究一直缺少大的突破。”[23]
对此,我们认为今后发展出版学的关键是加强出版学基础理论建设,构建出版学的理论研究范式。应从以下几个方面着力。
4.1 从概念着手构建理论
追根溯源,出版学学科定位不清晰、研究对象不明确、研究内容不稳定等一系列问题的根源在于学科基本概念的内涵和外延缺乏准确界定。在一门学科的草创阶段,概念本体的界定有助于学术共同体的形成,同时也为自己建立具有合法性的言说领域,并在此领域取得话语权。出版学界对出版、出版物、出版学等学科基本概念不能总在讨论中,需要集中力量加强研究,形成受到学界广泛认同和接受的定义。
4.2 向其他学科借鉴智慧
与出版实务相比,出版学研究历史还很短暂,理论发展尚未成熟,许多基础性的问题还没有得到解决。年轻的出版学需要向哲学、逻辑学、历史学、经济学、管理学、社会学、政治学、法学等成熟学科借鉴学习,尤其是传播学与信息管理科学。不论是从存在论、本体论还是方法论的角度看,出版学都需要向其借鉴智慧、汲取养分。此外,对于出版学与其他学科的地位关系,既不能排资论辈,以学科发展先后顺序或成果多寡来评价学科地位;也不能完全从行业和实践出发,抛弃理论的统领性与前瞻性,武断地指出谁依附于谁;更不能避重就轻、避实就虚,以实用主义者的心态,根据需要强调或者忽视其中的区别。
4.3 学习传播学和信息管理科学研究方法
传播学和信息管理科学与出版学之间紧密的联系已经引起出版学者的重视。在构建出版学基础理论,尤其是探索出版学研究方法时,我们可以向传播学借鉴规范研究和质性研究方法,学习信息管理科学中关于知识管理、信息组织与信息服务的研究思路,借鉴情报学、计算机科学常用的实证研究和定量研究方法。尤其是数字环境下研究出版学问题,传播学视角和信息管理科学方法将发挥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4.4 以问题为导向,重视理论与实践结合
出版学是一门来源于实践的学问,与行业发展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出版学者应当认清这一客观事实。因此,出版学研究必须扎根实践,以问题为导向,以服务行业为目标。强调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与重视出版学基础理论研究并不矛盾,恰恰相反,复杂、抽象的理论问题,反而可以在实践中找到解决方案,从行业中吸取智慧。
注 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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