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莉
[摘要]组诗《怀感诗》是徐增诗歌创作的典范,既表达徐增对平生所交友人的深切怀念之情,亦勾勒出明末清初之际,江南文人的生活状态及其文化生活,其中部分内容可以弥补史料记载缺失的不足。而《怀感诗》以组诗形式出现在清初文坛,既是诗歌自身形式发展的必然结果,亦与此时期文人情感内涵的复杂丰富性、徐增本人的性情及人生经历有关。
[关键词]徐增;《怀感诗》;组诗
[中图分类号]I207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3541(2016)06-0055-04
徐增,明末清初颇有影响的诗人。现存徐增诗歌作品主要集中在《九诰堂集》和《池上篇》中。徐增一生诗歌创作颇丰,但研究徐增的成果却寥寥。除了拙文《徐增〈黄牡丹〉诗的文学意蕴》,至今尚未发现有人对徐增的文学创作进行专门性研究,这或许与其文集一度被认为已失传有关[1](p.27)。较早注意到《九诰堂集》的是邬国平先生,在论及《九诰堂集》时,他曾说:“《怀感诗》原本有‘四百二十首,而现存《九诰堂集》中的《怀感诗》远不足这个数。”[2]之后,蒋寅先生、陆林先生亦在相关文章中,多次提及徐增《怀感诗》。在整理《九诰堂集》后,笔者发现,《怀感诗》确乃徐增诗歌创作的典范,数量颇多,特色鲜明。
一、《怀感诗》的文本生成
组诗《怀感诗》是徐增怀人诗的代表作。经历甲申之变,本已贫病交加的徐增,更深切地感受到在这个特殊的大动荡、大是非的年月里生存的艰辛。顺治九年(1652年)仲春,徐增所患软脚病加剧,卧床养病多月。冬则苦其夜长,夏又苦其昼长。多年来,贫病相煎,温饱尚难,何况汤药。仰卧竹床,回首往事,思念好友,徐增感慨良多。往昔相交的友人今已生死各半,或已湮没在易代的历史大潮中,或不幸殁于战乱,或在新朝死于非命,或自甘隐遁于山林。即使幸存者亦都“景逼中晚”。况且因脚疾足不出户,即使好友俱在,亦无法相聚,于是,悲从中生。“翻苦为乐,从闲觅忙,既代按摩,亦当参术,人各一诗,诗各一境”[3](p.19),遂完成《怀感诗》420首绝句。
徐增所作420首《怀感诗》部分已散佚。整理《九诰堂集》,笔者发现《怀感诗》159首,集中在诗之四五六等3卷中。诗作采取“籍贯+姓+字号+名”的命名方式,与作者同邑之人则略去籍贯。159首《怀感诗》以人为纲,记录平生交游的153位好友。除了黄光、钱谦益、张世伟、陈宗之、张采、圣默法师等6人为作诗两首以表怀念,其余好友各以一首纪念之,均为七言绝句,以28个字记录好友生平梗概或彼此交游。徐增本人的生平事迹亦简要记录于此。好友金圣叹读《怀感诗》后,曾感慨读其诗“如在凉秋暮雨,窗昏虫叫之候;如病中彻夜不得睡,听远邻哭声,呜呜不歇;如五更从客店晓发,长途渺然,不知前期;如对白发老寡妇,讯其女儿时、新妇时一切密事;如看腊月卅日傍晚,阛阓南北,行人渐少渐歇”[3](p.19),悲凉至极、凄冷切骨,可见徐增倾注情感之深。
二、《怀感诗》的呈现形态与文学意蕴
在《怀感诗》中,徐增注入丰富的情感,既表达其对平生所交友人的深切怀念之情,亦勾勒出明末清初之际,江南文人的生活状态及其文化生活,部分内容可以弥补史料记载缺失之不足。下面将从以诗记人、以诗记诗、以诗记史等三个角度,分析《怀感诗》的呈现形态与文学意蕴。
(一)以诗记人,刻画出明末清初江南文士的众生相
《怀感诗》通过“籍贯+姓+字号+名”的方式,有效地将友人的基本信息保存下来。有些资料对今有所填补,丰富了明末清初江南文士的生平资料。陆林先生即通过《怀感诗·申蔤文垣芳》,确定申蔤文即申垣芳,“才轻而易举地找到其小传,并进而确定金诗《送维茨公晋秋日渡江之金陵》中的‘维茨就是申垣芳了”[4](p.122)。《怀感诗》中所记载的人物众多,今所见159首所感怀的153人读起来毫无重复之感,其身份各异,性情鲜明,串联起来,构成明末清初江南文士的众生相,俨然一幅当时社会文人的精神画卷。
朱泽杰先生曾说:“明清易代之际,大批诗人从明朝进入清朝。在这个民族斗争和阶级斗争异常激烈复杂的战乱年头,诗人们无论其政治态度如何,都积极运用诗歌这种文学体裁,深刻抒发家国之感,广泛反映社会现实,形成了一个共同的主题。”[5](p.5)《怀感诗》中亦可见这种家国之感,透过对多位誓死抗清的殉节文人的感怀,既反映鼎革之际的社会现实,又表现出对这些殉节文士的敬仰。如在怀念陈函辉时,徐增写道:“洞裹烟霞洞外花,仙人忠节复才华;石梁天半真难跨,我欲从之路已遮”(《天台陈木叔函辉》),表达对陈函辉的“才华”和“忠节”的赞叹。陈函辉喜读异书,钟情诗文,满腹才华。易代之际,他先后力保福王、鲁王,坚持反清复明大业。顺治三年(1646年),鲁王逃走,陈函辉悲愤不已,自缢身亡。徐增特意突出其“忠节”。乾隆年间,陈函辉亦被赐谥号“忠节”。徐增亦怀念沈璜、祁彪佳等为保全志节而牺牲的文人。诗作或字字含泪,碧血丹心掩映其中;或感情大开大阖,激烈奔放。我们从中能感受到徐增对这些殉节文人的赞扬、对其忠义之举的推崇。
鼎革之变后,一些文士不愿供职新朝,他们或里居著书,或隐逸山林,或以禅佛为伴,皆以远离新朝的政治纷扰,保持自己的忠贞节操。徐增在《怀感诗》中,怀念这些山人、隐士。如在怀念好友盛王赞时,徐增写道:“解绶归田即授经,农夫牧子尽忘形;桃源只在公方寸,流水浮花绕户庭。”(《盛柯亭王赞》)盛王赞在明朝时,曾为蓝溪令,有奇政,爱民洁己,深受百姓爱戴。鼎革之变后,遂选择辞官归田家居,以讲授经书为业,与农夫牧子为伴。徐增感怀好友,特意通过其避世隐居之地,突出主人品行的高洁美好,隐逸生活的惬意恬适。
徐增亦记录众多与之交往的诗人、藏书家、书法家、画家等。如“身托茅峰碧落游,名区到处有诗留;真金百炼还千炼,一字吟成欲一秋”(《海盐徐巢友颍》)的徐颖,诗中不但交代徐颍有《碧落游》诗稿行世,而且概括出徐颍诗歌创作的特点。徐颖喜欢给名山古迹提诗,并且作诗刻苦钻研,讲究字句的锤炼,有时为了一个字要思量良久,这让我们感受到一个诗人的用心。使我们对徐颍其人其诗有了粗略的印象。又如,“天才华赡说陈思,八斗量来有竭时”(《庐州龚孝升鼎孽》)的文人龚鼎孽、“墨妙华精惭欲死,对君不敢写新诗”(《抚州连璧如城璧》)的书法家连城璧、“延陵画得大痴全,淡染粗披妙莫传”(《毗陵邹衣白之麟》)的画家邹之麟和“汲古藏书万卷存”(《虞山毛子晋晋》)的藏书家毛晋等。通过对这些文人的书写,为我们提供了弥足珍贵的文献资料。不经意间,成为记载人物生平的宝贵史料,所记之人身份性情迥异,鲜明地刻画出明末清初江南文士的众生相。
(二)以诗记诗,保存当时文人的部分诗作
徐增在感怀友人时,亦在小注中记录一些友人或自己的诗句、诗作或诗集名,所占比例虽属凤毛麟角,但亦可窥见这些文人的诗歌风貌、性格特点及精神世界。
如在《姚文初宗典》小注中,记录顺治二年(1645年)陈宗之(号匏园)所作《湖居怀友》一律:
笠庵孤冷画能工,卜筑高冠志节同。乌杖每贻芝坞子,黄帘时叩竹溪翁。贲园耿耿心偏苦,皋里悠悠隐更穷。独卧湖滨春又晚,钓鱼槎上雨兼风。
陈宗之在诗完成之初,曾寄给好友徐增赏鉴。当时,徐增认为:“所及者笠庵文端文柟、竹溪薛伯清放、贲园丘天民民瞻、皋里杨复庵廷枢以至不佞芝坞增共五人。”[6]时光荏苒,陈宗之、杨廷枢、丘民瞻等3人先后弃世,这对徐增触动颇大,曾亲作和诗,以抒发情怀。在《怀感诗·姚文初宗典》中,徐增不仅附上陈宗之的《湖居怀友》一律,并进一步澄清“皋里悠悠隐更穷”句,所怀之人即为姚宗典。姚宗典和杨廷枢都曾先后居住在皋里。顺治二年(1645年)夏,杨廷枢听说好友徐汧赴难,伤心不已,后决定隐居邓尉山中。陈宗之写作《湖居怀友》的时间最晚不超过顺治二年(1645年)暮春,此时杨廷枢尚未隐居山林。因此,以“隐更穷”形容杨廷枢确实不合适,实则为姚宗典。徐增特意在小注中,注明此事。并写道:“故人湖上赋停云,皋里柴门淡夕曛;未乱知几身遽隐,匏园心念孰如君”,指出姚宗典贫居皋里,未乱隐遁,并写出陈宗之对姚宗典的惦念。从中可见徐增做人作文之谨慎。也正是因为徐的严谨,特意在小注中,录入陈宗之《湖居怀友》诗全文,使我们在辨析此事时,能有所依据,使此诗得以保存下来,为考证陈宗之的生平经历、诗歌特点,乃至考证文柟、薛宗廉、丘民瞻、姚宗典和徐增本人均留下宝贵的史料。
再如,怀念瞿式耜时,亦在小注中,记录瞿式耜在顺治元年(1644年)秋赠其父的《入山诗》一首及钱谦益与之唱和的诗作。如:
闻说芝山好,幽人住橘阴,梅藏鲛室暗,云护鹤巢深。山静邻钟吼,花芳谷鸟吟,高风如可接,短舤一招寻。——瞿式耜《入山诗》
芝山何处是,闻说太湖阴,苑屋数椽小,梅花十里深。高人无俗事,尽日有闲吟,只隔横塘路,扁舟不可寻。——钱谦益和诗
据考察,现存史料中均无以上两首诗作。徐增以这种以诗记诗的方式,既表现对好友瞿式耜的怀念,亦保存了钱谦益对瞿式耜的唱和之作。
除以上诗作,徐增在《怀感诗》中,还保存朱鹭、张采等人的诗句及一些诗人诗作、诗集名称,徐增本人青年时的部分诗句或诗名亦有所记载,为后人研究提供极具价值、极其珍贵的资料,亦让我们进一步地感受到“以诗记诗”的文学魅力。
(三)以诗记史,记录明末清初江南文人的文化生活
《怀感诗》亦以诗记史,折射出明末清初之际,江南文人不同的文化生活。透过徐增诗歌,能真实地感受到鼎革之际文人的生活风貌、生活情趣,使我们对此时期江南文人文化生活的认知,心路历程的嬗变等,有了更深刻地感悟和理解。
《怀感诗》曾记录好友之间的结社活动。谢国桢先生曾说:“结社这一件事,在明末已成风气,文有文社,诗有诗社,普遍了江、浙、福建、广东、江西、山东、河北各省,风行了百数十年,大江南北,结社的风气,犹如春潮怒上,应运勃兴。”[7](p.8)徐增在《怀感诗》中,记录了几次结社。例如:
兰亭胜集水犹香,吴会千年再举觞;一自浣花人散去,虎丘寂莫卷斜阳。(《陈季采玄芝》)
这是徐增感怀好友陈玄芝之作,在小注中,还交代崇祯四年(1631年)3月,陈玄芝在虎丘结浣花社,此次结社参与者众多,东南地区有名望的才俊皆来参加。徐增亦借著名的兰亭集会,烘托吴门结社的规模之大、影响之广。在感怀陈元素、王元懋时,徐增曾提到三月三结浣花社。徐增记录,与好友结冷社的趣事。如感怀李模,徐增写道“冷社提携逾十年”(《李灌溪模》)。并在小注中,标注崇祯十六年(1643年)李模有了脱离尘俗的想法,因此,组织文彦可、徐增等共8人结冷社。后来,张采入冷社。朱隗也想入冷社,可是李模认为,朱氏“未冷”,无法离尘脱俗,因此拒绝他。这样,我们既对冷社的结社时间、组织者、成员、特点有了大概了解,亦能透过此次结社,体悟明末文人士子的心态心声。
徐增还记录文人把酒吟诗、品诗下棋、游历山水的文化生活。“万古痛心事,崇祯之甲申,天地忽崩陷,日月并湮没。当时哀愤切,情词难具陈。”[8](p.35)这是士人家国顿失,切肤之痛的生动写照。清初统治者的强硬统治,更是让知识分子无法接受,他们大都选择逃离政治、远离纷争,或寄情山水,或把酒吟诗,或谈诗下棋,隐曲地表达对当时政治的排斥或抵抗。如“诗酒留连夜未央,廿年犹忆辨文堂”(《常熟吴苍木一标》)、“东雅堂中开夜筵,林泉人物足流连”(《江右刘孝则同春、刘不逾鸣谦》)等,回忆好友相聚、诗酒吟唱、流连忘返。而“饮酒着棋能自远,春风花外小柴车”(《刘元声应》),“少年曾不恋秦楼,访道名山历九州”(《楚中郑雷天壮图》)等,《怀感诗》进一步印证相聚宴饮、把酒吟诗、品诗下棋、游历山水等娱乐活动,是明末清初江南文人的生活常态。
徐增亦记录一些文人并称。在相互唱和过程中,文士们喜欢根据地域、出身、职位、能力、特点,特别是诗文创作的风格等,将有相同特点的人并称。这既是对文人特点的归纳总结,又突出身份地位,更方便后人记忆。文人并称在明末清初之际颇多。由于社会动乱、时代久远,许多史料已经散佚。展读《怀感诗》,笔者发现徐增在怀念友人时,对此亦有记载。如在感怀林云凤时,徐增写道:“论诗昭代有三徐,鼎足吴门谬及余。”(《林若抚云凤》)因徐增、徐幼文、徐昌榖3人皆聪颖过人、诗才出众,林云凤将3人并称“吴下三徐”。可见3人诗作之出色、在当时影响之大。感怀朱陛宣时,徐增指出与文相国、姚宫詹、周吏部、张孝廉等4人互为知音,虽为官员,廉洁自爱,因此,并称“吴门五先生”。徐增亦指出李流芳与唐时升、程嘉燧、娄坚喜欢写景酬赠,且诗风自然清新,合称“嘉定四先生”。这使我们能从另一个侧面感知明末清初江南社会文士的精神生活。
三、《怀感诗》的生成缘由探微
丹纳曾说:“如果我们想了解一件艺术品、一个艺术家、一群艺术家,我们就必须要认真考察他们所生活时代的精神和风俗状况。可以这么说,时代的精神和风俗状况是产生艺术品、艺术家的根本,它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9](p.2)特定的社会生活对作家的创作和审美会产生影响和制约,时代特点必然会在作家、作品中有所折射。徐增的组诗《怀感诗》,既受明末清初文坛创作风尚的影响,又与其自身的性情经历有关。
明末清初文坛盛行组诗创作,涌现出大量的组诗作品。题材涉及咏怀、咏史、伤时、纪行、悼亡、赠答、论诗、田园、唱和等多方面,如钱谦益咏怀诗《后秋兴》104首、屈大均咏史诗《明妃庙》4首、王夫之咏物诗《落花诗》99首、朱彝尊纪游诗《鸳鸯湖棹歌一百首》、夏完淳悼亡诗《绝句口号八首》、龚鼎孳赠答诗《赠歌者王郎南归和牧斋宗伯韵》14首、洪吉亮“论诗”诗《道中无事,偶作论诗截句二十首》、钱澄之田园诗《田园杂事》17首、丁澎边塞诗《东郊十首》等,此外,还如陈子龙《秋日杂感》10首、《辽事杂诗》8首、《都下杂感》4首、《晚秋杂兴》8首,吴伟业《避乱六首》、《扬州》4首、归庄《古意十二首》《卜居十四首》《己丑元日四首》等等。虽然组诗形式在唐代即已定型,历代作品丰饶。然而,组诗还是“以其内容的包容性、结构的系统性及抒情独特性”[10](p.10)吸引越来越多的文人,特别是那些明末清初文人。组诗作为一种独特的诗歌形式,能使特定的主题得到多元的、完整的、系统的展示。这正适合明末清初文人情感的表达。正如严迪昌先生所说:“至于大型组诗,包括五七言短古形式的组诗的成批涌现,则是清代诗人对诗体容量、诗形态改造的一种有效的实践。其于古典诗歌的体裁以至韵文结构渐趋老化时所进行的弹性新变尝试,实为诗体诗式研究提供后期嬗变现象的参照。”[11](p.11)组诗创作在明末清初文坛即已逐渐形成一种潮流,其后更是风行文坛。徐增组诗《怀感诗》正是在这样一种文坛风尚下产生的,它亦从另一个侧面印证明末清初的文坛生态。
仅徐增个人而言,组诗《怀感诗》创作与其性情经历不无关系。徐增酷爱组诗创作,若以至少2首为一组的话,检视徐增现存诗作,其中组诗创作135组、961首,约占其诗歌创作的1/2。内容涉及怀人、咏物、悼亡、赠答、伤时、题画等。其中组诗《怀感诗》是数量最多、规模最大的一组。究其缘由,与徐增尚友重情的个性和人生经历不无关系。一方面徐增喜交友。时人陈宗之曾评价他说:“吾友徐子能少负奇志,尝思交宇内豪杰,踏遍天下名山。”[12](p.13)徐增自己亦曾说:“弟平生无它好,独不可一日无友。幼时稍事笔研,从诸大人君子游,是时当盛际,四方名贤辐辏于吴门,弟得承唾咳,观若平生亦有未识面而通情愫者,邮筒无虚日。”[13](p.441)徐增13岁即以《芳草诗》闻名,亦因此结交当时众多有道君子。后虽患脚疾,然而并未改变其尚友重情的本性。他曾感慨“十载不知门以外,一生却在友当中”[14](p.202),“平生最贪成癖,无逾友生一途”[15](p.146)。可见,友人在徐增生命中,占据的重要位置。徐增即使在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卧床养病多年的情形下,惦念的亦是平生结交的友人,组诗《怀感诗》可见其怀友范围之广、情义之深。另一方面,徐增充满苦难的人生经历,亦为《怀感诗》增色较多。少年出名的徐增,正当壮年却患脚疾,足不能行,曾经的理想抱负付之东流;胞弟、母亲相继去世,昔日和睦温馨的家庭不再完整;明末腐朽动荡的社会,又使原本富足的徐家家产尽落、无以自存;鼎革之变,兵荒马乱,更让其无家可归、漂泊流离。经历人生种种苦难的徐增,内心情感更加丰富,人生感悟更加微妙,对友人的情义亦更加炙热。而立之年,回首往事及往昔交往的友人,感慨颇多。
总之,徐增《怀感诗》以组诗的形式出现在清初文坛,既是诗歌自身形式发展的必然结果,亦与此时期文人情感内涵的复杂丰富性、徐增本人的性情及人生经历有关。徐增组诗《怀感诗》数量之多、所感怀人物之众、文学意蕴之丰,使其成为明末清初文坛一道亮丽的风景。
[参 考 文 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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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徐增.九诰堂集:卷首·徐子能诸刻序 [G]//清代诗文汇编: 第4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13]徐增.九诰堂集:古文·致薛剑公[G]//清代诗文汇编: 第4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14]徐增.九诰堂集:诗之十一·归元恭同叶云期枉顾志喜[G]//清代诗文汇编: 第4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15]徐增.九诰堂集:诗之四·怀感诗 有引[G]//清代诗文汇编: 第41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作者系黑龙江大学博士研究生,东北林业大学讲师)
[责任编辑 吴井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