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忆童年

王月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郦道元在《水经注》中明确指出：“武当县西北四十里汉水中，有州名沧浪洲”。我的故乡，便是郦公所述，素有沧浪之地、“中国水都”之称的鄂西小城丹江口，这里山林丰茂，涓流密布，物产丰富，碧水长流。千百年来，那一汪青绿仿佛自云端旖旎而来，将尘世的纷扰化作一抔洁净的故土。勤劳质朴的小城人栖息于汉江的臂弯，祖祖辈辈在这里耕作、捕鱼，每天来往于汹涌的江水之上，屏弃了噪杂和功利，调试出淡雅和闲适。

家乡的河流于我而言，记忆中最深的定格是在儿时。微凉的河风轻拽出一片落日，白楊婆娑，蝉鸣欢喜，你在河湾的上游，撕开纸盒，折成一只只色彩缤纷的小船，顺流而下；他在河湾中端，沿途将停留在水草、沙岸、礁石上的船儿轻轻拈起，重置航道；我在下流卷起裤管，筑坝拦截，从头起航。芦苇深处，觅食的白鹭常被伙伴们的嬉笑声惊扰，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展翅穿过如绸月华，隐没于白杨的影绰里。母亲声声呼喊，我们的船队却已开拔到另一处视野坦荡的浅滩，酣战至萤光点点。简朴的游戏似乎天天都一样，快乐童真的纯美情义却如水绵长。

长大以后，忙碌的日子里习惯了用平淡的心态来隐藏心灵深处偶尔不安的悸动，只有在闲暇之余，在俯仰记忆的时候，在不经意的瞬间，童年的记忆才会缓缓渗入视野，潜入每个思乡人的梦里，那令无数人魂牵梦萦的梦中故里，是我们的昨天，是不谙世事、却又充满无限憧憬的无邪时光。

在梦里，夕阳染红远山，童年时故乡碧水的轮廓又渐渐清晰的映入眼前——铺满落日余晖的滩涂、青蟹爬行的芦苇荡、刻满足迹与顽皮的老梧桐树、绿苔环绕的葡萄架、芭蕉树下埋藏的秘密，一句句亲切的话语、一张张熟悉的脸庞，一切都一如往昔般鲜活生动。

时光慢慢散了，日子越过越久远了。如今，站在而立之年的彼岸，遥望着远去的童年，犹如碎了一地的花瓣残留着淡淡的余香。眼角泛起的结晶，穿过面庞，划落嘴角，咸咸的、涩涩的。流年悄悄的从指间溜走，带走了光阴，冲淡了过往，可是湮灭不了那份纯真、那种感觉、那丝情怀。落英缤纷，飘散着童年的花絮，凋零的记忆，却消散不了那个年幼的我们。

当曾经跌荡老去的情怀冰释了感动离我们越来越近时，一种久违的情感终于在心中升腾迸发，尘封在日子背后的热情在此刻点燃了所有远去的故事，那脉络里流淌的生生不息血浓于水的亲情、那淹没在都市霓红背后最原始的纯真，仿佛从来不曾远离，或许在不经意的时候，它早已根植在我们的生命里，成为一道永不磨灭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