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庭光
从屋后到听雨亭有五百步远,中间是一条非常狭窄的小路,只能过去一个人,小路的两边都是花生地,绿油油的花生叶儿在秋雨中显得格外茂盛。顺着小路一直走,就到了亭子。在听雨亭里听雨,这是我和秋荷的功课,我们从小就喜欢在这里听雨。她来到我家,撑着红花雨伞。那雨伞非常好看,她对我说,是爸爸从宁波捎回来的。我虽然喜欢那个好看的雨伞,但是我难以买到,和秋荷听雨就弥补了我的遗憾。
小路是沙石铺成的,虽然下雨,但是沙子从不粘脚。初秋,我们从花生棵的身边走过,她们似乎非常喜欢我们的打搅,用湿漉漉的小手拨弄着我们的裤边,让我们感觉到了秋雨的凉意。听雨亭已经建了很久了,这是一个木制的亭子,木头已经开始腐朽,上边铺放的稻草似乎没有了功效。但是我和秋荷刚刚放上的茅草依旧隔雨,走到亭子里就没有秋雨的打扰。亭子里边还是那些横栏,坐到横栏上,我们可以看到雨丝有节奏地落下。来到这里,就可以听到雨的诉说。秋荷会摊开自己的笔记,很认真地记录自己听到的雨声。沙沙沙,哒哒哒,雨声变幻着,讲述着秋天的到来,讲述着听雨亭的故事。这个听雨亭,是秋荷的太爷爷建造的,这块土地,是秋荷太爷爷当学政时候的俸禄,也说是捐赠,后来就没收为公了。
秋荷是秋家唯一的女儿,她的妈妈也是我最敬爱的杨老师。我喜欢写作,秋荷喜欢写诗。听雨成为她的愛好。每次听雨过后,她就可以写出很好的诗歌。她会用信封把自己的习作寄出去,到了下个月初,我们就会接到带着墨香的刊物,那里就有秋荷的诗。我特别羡慕,有时,秋荷会赠送我一本,我就把这些刊物珍藏起来,放到枕边。到了晚上,我会细细地品味秋荷的诗歌。不知道为什么,听雨亭被生产队给拆了,说这是封建迷信。秋荷试图阻止,但是无济于事。秋荷好伤心,抱着拆掉的柱子大哭。然后,秋荷病了,她住进了卫生院,再也没有机会听雨了,她的雨伞也不知道放到哪里了。秋荷去了省城看病,省城离我家很远。在我的记忆里,那就是另外一个世界,我无法探望她。杨老师也走了,临走的时候,留给我一本杂志,里面刊载有秋荷写的小诗。此后再也没有秋荷的消息,直到那年我出差到宁波,看到一张海报,上边有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孩,很像秋荷,可是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只好匆匆离开了。
我家后边的花生地没有了,已经成为社区,社区的一边也有个亭子,但那不是听雨亭。我看到那里也常常有女孩打着遮阳伞,我知道,她们不是秋荷。我已经搬了很多次家,很多东西都已经丢弃,但是秋荷留给我的刊物,我依旧保存着,看到那些发黄的刊物,我就会想起听雨亭,想起那个阳光文静的秋荷。